第34章 ☆、雙璧
侵陵雪色還萱草,洩露春光有柳條。
早春時節,春寒料峭,天氣還是挺冷的。
君氏一族卻在這個對他們來說尚且困頓的時節忙碌起來,為的是七公子君九淵和薛柳檀的婚事。
薛柳檀這個人他們都十分熟悉,驚訝于他一介凡人怎敢孤身闖顧府的同時,更加驚嘆于他居然能破了邊界結界,總之,君家人對于這個“七奶奶”是真心欽敬的。
君九淵和薛柳檀平日裏一起住在山宅,鮮少到蛇族去,其一雖然薛柳檀現下也不能完全算是凡人了,但天天待在蛇族終歸是不好,其二,倒是君九淵更舍不得山宅些。
君九淵一直想給薛柳檀一個名分,雖然薛柳檀與他同為男子,這麽說似乎有點奇怪,但他一直就是這麽想的。
于是在這年早春,這樁婚事終于得以促成。
男子間結親自然同尋常夫妻略有差別,譬如那大紅的嫁衣裳就是一模一樣的兩件,同是男裝樣式,只有腰間佩玉一青一白的差別。
這兩件玉是霄堮送來的賀禮,不用細看也知準是頂好的東西,輕輕一碰,果真溫潤非常,竟讓人不覺得這是一件死物,仿佛有了生命,溫溫和和的立在那裏。
青的那件是薛柳檀的。
仿若一抹春天的輕霧染上了翠竹的色彩,含着一抹晴霁,清清淡淡的,就像是薛柳檀這個人。
而白的那件,通體冰涼好似一塊冒着寒氣的冰,将它放在掌心握着,不久便能溫暖起來,周身潤且滑,輕輕摩挲着掌心,讓人舍不得放手。
一如君九淵。
君九淵第一次見到這兩件玉器的時候它們正躺在錦盒裏,薛柳檀正輕輕撫摸着它們,用中指和食指一起,在玉上緩緩畫着圈。君九淵來到薛柳檀身後,雙臂環過他支撐在木桌上,将他緊緊鎖在懷中,下颚輕輕落在他的肩上,溫聲問道:“看什麽呢?這麽出神。”目光卻并未投在桌上,而是鎖定了懷中人白淨玲珑的耳垂。
薛柳檀向後微微一靠,微閉目淺笑道:“是霄堮送來的賀禮。”側過頭去看向君九淵,詢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君九淵輕輕一笑,撫上薛柳檀的手,連帶着他的手一起在玉上摩挲,一會兒指尖穿過他的指縫緊緊扣住,在耳畔輕聲答道:“好。”呼出的溫熱氣息熏紅了懷中人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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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柳檀把君九淵推開些,自己轉了個身正對着他,道:“你戴白色的。”耳朵還紅着,眼眸裏泛起一陣光華,說起話來沒有一點兒的震懾力。
君九淵拿起那枚青色的,故意調笑着看薛柳檀有些發急的神色,又搶在他開口之前将那只佩玉別在了他的腰間,道:“你喜歡就好了。”
婚禮的過程複雜且繁瑣,各種禮儀依次下來已經過了大半天。到夜幕降臨的時候,這才到了拜堂這一環。蛇族的婚禮也是有拜堂這麽一節的,且同人間一樣的重要。座上的人薛柳檀大多不認識,君家兄弟他除了常年在蛇族的君式微之外別的都不熟悉,君九淵的朋友他也只認識顧錦琮和酒圻,但這并沒幹擾到他的好心情。
君九淵和薛柳檀一人牽着大紅綢緞的一頭,拜天拜地拜彼此,這就算是把自己正式交給對方了。薛柳檀雙親已亡,無高堂可拜,而君家現在輩分最高的便是君九淵的三哥君式微,二人平輩,自然也沒有拜他的道理。
拜堂的過程中君九淵一直關注着薛柳檀,可薛柳檀卻一直沒有看君九淵,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嘴角帶着淡淡的笑,視線微微往下。君九淵看着他的側臉,突然松了一口氣,這般美好的這麽一個人,現在才算真正屬于自己。衷心感謝上天,沒有讓他失去他生命的意義。
之後的宴席大家自然不能放過君九淵,抓住他一頓猛灌,而與薛柳檀到底不算熟悉且看人家一副清新文雅的樣子,也實在不好意思逼迫他。然而君九淵離家多年,許多朋友都是許久未見他了,自然不能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宴席間,君九淵一直緊緊握住薛柳檀的手腕。即便在被故友連番灌酒的時候,他也沒有松開握住薛柳檀的手,不讓他走遠,并且把他一一介紹給自己的這群親朋老友,表情那叫一個自豪驕傲,甚至連當初薛柳檀破了蛇族結界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大夥兒聽完表示完全沒察覺到結界出過問題,瞬間對薛柳檀服氣到不行。
薛柳檀也不是什麽造作的人,今日難得高興,又是自己的大日子,宴會進行到後段,他也來了興致,不再靜靜立在君九淵身邊只是微笑地向每一個賓客點頭致謝。他撸起喜袍的袖子,露出大半截白藕似的手臂來,向對君九淵敬酒的賓客一一敬了回去。
喝得猛了快了,不禁覺得面頰有些發熱,眼前的色調被一堂的紅色襯得發暖,腦袋有點兒暈眩,但是感覺還不錯。薛柳檀悶悶咳了兩聲,揚高音量道:“多謝各位多年來呃……”說到此處打了一個酒嗝,但大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紛紛停下來看着他們。
薛柳檀接着道:“多謝多年來對君九淵的照顧。”說着咧開嘴笑着看着君九淵,但見他看着遠方并未看自己,薛柳檀掙脫開了君九淵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一直握着,掌心早就沁出了汗,此時感覺掌中一空,掌心一片的涼,君九淵回過神來,連忙看向身側一襲紅衣的人。薛柳檀扳過他的臉來,要他正正看着自己,聲音突然低下去,緩緩道:“謝謝你讓你我相遇。”
君九淵聽了胸中一熱,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此次卻是為了将他蓋在自己臉上的手移開。看着薛柳檀因酒意而泛紅的臉頰,看着他無論何時都似乎閃耀着一條銀河的雙眸此時因酒意而微微泛起的清亮波光,面上帶着點愣愣的笑,一點不像平日裏的那樣鎮定睿智。
君九淵勾了勾嘴角,微微眯起眼睛,拇指來回摩挲着薛柳檀的脈搏,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後頸,狠狠地對着他那微張的雙唇咬了下去,嘴角還帶着一絲笑。
現場賓客愣了片刻,随後便發出山呼海嘯的起哄聲。
薛柳檀瞪大了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唇上的觸感被無限放大,起先是下唇被咬住的微微刺痛感,而後是對方柔軟的舌鑽入自己口腔所帶來的慌張與心悸,再後來是他放開自己的唇之後,低低地說了句:“我愛你。”熱氣撲在自己唇畔的灼熱,最後又是一個極短暫的吻,僅僅只是唇與唇的簡單觸碰。
“哎呀,快入洞房吧入洞房吧。”“是啊,快休息去吧。”“嗤嗤,春宵一刻值千金哦。”大家起哄達到了□□,紛紛催促他們趕快入洞房得了,反正喝酒什麽時候不能喝啊?人家這才是正經事兒呢。
君九淵輕輕拍了拍薛柳檀還兀自發着愣的臉,之後拉住他的一只手從自己的脖頸後繞回來,微微下蹲,再次起來的時候已經把薛柳檀從腰際扛起,扛到自己的肩上。同時又怕他掉下來,另一只手将他的雙腿壓在自己的胸前。
就這麽把人給扛進了洞房,門一關把大家紛亂的聲音給隔在了外面,屋內是一個安靜的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君九淵把薛柳檀先放在床上,讓他坐在床邊,自己給門窗加了結界,省得一會兒被打擾。
合卺酒還沒喝。
當君九淵想到這個的時候,薛柳檀正坐在床沿上擡頭專注地看着床頂的紗幔。君九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罷了,看這家夥這樣準是醉了,再喝搞不好要吐了,到時候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君九淵走到薛柳檀面前,他仍然仰着頭。君九淵便從上方看下去,覺得這家夥這樣看起來居然有些可愛,眼睛亮亮的透着些無辜,伸手輕撫上他的臉,又印上一個吻。
這一吻還未結束,就聽見薛柳檀發出一聲笑來,雙唇剛分開,君九淵便感覺到薛柳檀的雙臂環上了自己的脖頸,把自己向他那裏壓了壓,然後主動地獻上一個吻來。
“怎的,合卺酒都忘了?”再聽薛柳檀這聲音,哪裏有一點酒醉的樣子?分明清明得很。
君九淵微微皺眉,“你裝的?”聲音柔和,語氣裏沒有一點兒的責備。
薛柳檀微微一笑,道:“也不全是。”起身倒好了酒,遞了一杯給君九淵,清了清嗓子,道:“起初是迷糊了,但是後來清醒過來了。”
君九淵轉了轉手中精致的金制酒杯,裏面倒了十分滿香氣撲鼻的酒,他問道:“什麽時候清醒的?”
“你在外面吻我的時候。”薛柳檀扯了扯君九淵的袖子,君九淵把視線從酒上移走,只見與自己面對着面的那名男子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從自己的臂彎交錯了過去,見他送着酒杯就往自己唇邊去,也只得急急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送到自己唇邊,生怕他一個人獨自就喝了這杯酒。
薛柳檀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忌諱?他不過就是想逗君九淵快點喝了酒罷了。
合卺酒喝完,薛柳檀舔了舔下唇,道:“你吻我的時候我就醒啦,想着何不幹脆裝醉下去好讓他們快點放你走?于是就這樣了。”薛柳檀攤開手擺出一個十分無辜的姿勢來。
君九淵盯着薛柳檀泛着酒光晶亮的唇,戲谑道:“就這麽急着入洞房啊?”這話平常他大概是不會說的。
“可不是?”薛柳檀上前,笑容裏像揉了糖漿似的,手臂再次環上他的脖頸,呵着溫熱非常的酒氣,将臉埋在他的頸窩,輕聲道:“迫不及待。”這話他平常也是不會說的。
君九淵的手正十分自然且順手地放在他的腰上輕輕揉着,聞言心中一熱,吻了吻他的發頂,喚道:“阿檀。”
“嗯。”薛柳檀懶懶地回答,折騰了這麽一會兒,這下是真的有些乏了。
“我愛你。”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
“嗯。”光聽聲音都能知道薛柳檀一定是笑着回答的,他大概是真的困了,還在君九淵懷中蹭了蹭。
曾經薛柳檀說了喜歡,可君九淵沒有回應,而現在,一次又一次的愛便都是出自君九淵之口。也對,他怎麽忍心讓他受哪怕一點兒的委屈?無論喜歡還是愛,唯一的對象只會是這一個人。
屋外明月當空夜正好,夜風裏帶着些茉莉的清香,春天,真的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