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段府是漂亮的,府主人不僅附庸風雅還尖酸刻薄得很,既要求他的院子大氣又要別沾到他身上,所以段家的院子裏種滿了花卉草木,木據多,海棠樹、法國梧桐,都高高大大的,看着格外的有排場,當然打掃起來就格外的麻煩了,特別是這個秋季,北風一吹,那是無邊落木蕭蕭下,打掃的仆人心中的郁悶自是不盡長江滾滾來。

然而再郁悶也是要打掃的,誰讓他們家老爺吝啬刻薄,家園大可是仆人卻少,今日不掃,明日也是要掃的,萬一堆積的厚了又要挨管家的訓斥,他們家老爺是看不得家裏亂的。

兩個小仆人語不出聲的掃,也沒掃多少,因為秋天的樹葉越落越多,從這邊掃了,那邊又落下了,甚至有越掃越多的樣子,仆人氣咧咧的,然而又不敢罵出聲來,心中不爽利動作就慢,四處瞟時見一男青年來,男青年高高大大的,腿極長,沒幾步便到他眼前了,仆人忙停了朝他笑:“甥少爺來了啊。”

陸紹均要笑不笑的點了點頭,腳步不停,沒等笑出來已經離仆人遠了,便幹脆不笑了,沉着一張臉徑自往主院去,小仆人也沒有攔,甥少爺是常年住在他們家的,段家老太爺沒了,家裏除了他們老爺就這麽個甥少爺了,偌大的段家統共就這麽倆主子。

陸紹均長腿大步的沒幾步就進了屋,屋裏是燒着熱水管子的,特別的暖和,連這個外廳都很暖和,段朝熙,字瑾棠,是個大少爺,家裏所有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伺候在外廳的小丫鬟一看他來忙拿了一雙拖鞋:“甥少爺好。”

笑容是羞怯的,偷偷摸摸的羞怯,因為還要顧着屋子裏坐着的老爺。陸紹均是長的高挑帥氣的,足以讓一院子丫鬟臉紅,他平日裏的為人也是謙遜的,比他們家老爺要強出不知多少倍,所以整個段府都比較待見這位甥少爺。

陸紹均此刻是滿心憤怒的,他沒心情再接納小丫鬟的愛慕,他穿上拖鞋,夾着滿身寒氣進了屋。段府的主子段瑾棠聽見動靜也沒什麽反應,坐在沙發上就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那一眼讓陸紹均滿腔憤怒打了個滑,猶如槍啞了火,悶得胸膛疼,卻發不出來。說不上是眼光太厲害還是他心虛,總之他這個舅舅脾氣越來越大,大的他都招架不住,且大部分都是無理取鬧,每次見到他,他都頭疼,由衷的頭疼。

陸紹均心理上落了敗便沒那一股子煞氣了,他垂手走到段瑾棠身邊喊了聲:“舅舅。”

段瑾棠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他竟是個相當俊秀的年輕人,甚至比他外甥還要嫩生,他的臉皮薄的跟細瓷一樣,在華麗的吊燈下閃着薄光,兩個黑眼珠子倒像是浸在水裏的墨玉,寒秋的水,未結冰但是感覺也不暖和,鼻子是挺直的,跟冰刻的一樣,倒是一張殷紅的菱形唇暖和了點,從外形上看,段瑾棠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叫老爺的,頂多是個少爺,然而段家老太爺沒了,少爺自然就成了老爺。

段瑾棠看着冷清着臉的陸紹均笑了笑:“我還以為今晚上你不會回來了呢,馮小姐沒邀請你去她府上住下啊。馮府比我這小地方闊氣的多,我這小地方讓你憋屈了。”聲音一如既往的刻薄,薄薄的嘴唇一勾,那種嘲笑讓你恨的磨牙,小丫鬟低着頭把茶上了後趕緊退下去了,顯然是不想看這個英俊的青年受他老爺刻薄的對待。

陸紹均臉因為他的話越發的沉了,他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桌上有幾盤點心,賞心悅目,然而陸紹均沒動,段瑾棠自己吃,吃的慢,象牙似的手指抓着金黃色的小餅,是個格外矜貴的模樣,當然從他的外表看怎麽看都是矜貴的,不了解他的人都會被他這副樣子迷惑!

陸紹均使勁咬了咬牙,終于在段瑾棠吃第二盤點心時他開了口:“舅舅,你不喜歡婉瑩就別招惹她,行嗎?”這是商量的口氣,然而段瑾棠卻發了火,他把手裏的點心捏碎了,連盤子一起掃了下去,陸紹均反射性的去接,被他又一揮手一盤點心兜頭扣在了身上,疼倒是不疼,只是足夠的恨人,陸紹均拔開身上的點心渣子站起了身,聲音終于帶着點力度:“舅舅!請你自重點。”

段瑾棠因着他的話霍的站了起來,手氣的發抖,恨不能把手裏這壺茶也扣他這張帥氣的臉上!然而不能扣,不是不舍得,而是丢不下這個臉,扔點心砸碟子可以,打外甥就不好說了,多少個理由都說不過去。

茶杯不能扣但不妨礙他瞪他,段瑾棠心中妒火怎麽都壓不下去,從看到他跟馮家小姐游湖到現在肚子早就氣炸了,喝了一下午茶反而把這爐火越燒越旺,此刻看見他來恨不得撲上去撕了他,陸紹均比他整高出一個頭來,無論坐着站着都能毫無遺漏的看清他的表情,現在看他這幅表情就有點煩躁,因為深刻了解他的本性,他再好看也是個男人,還是個刻薄尖酸使性子的男人,礙于他是自己的舅舅,再加上甥舅兩人在床上那點龌龊事也不好擺上廳面,陸紹均單方面的偃旗息鼓了:“舅舅,馮婉瑩是我同學,你是我的長輩。”

段瑾棠聽他這話冷笑了聲:“這個時候我是你長輩了?”陸紹均看他越發不要臉面深恐他會說出點什麽忙喊住了他:“舅舅,有什麽話我們書房說。”

說完當先上了樓上書房,段瑾棠看着他寬闊高挑的背影咬咬牙跟着上去了。

書房門一關,甥舅兩個人便變了樣子,撕破了臉皮,段瑾棠首先冷笑:“有什麽話說吧。”陸紹均咳了聲:“舅舅,馮婉瑩是我同窗,今天她們組織了游湖,我曾任過班長,他們也請我去去。”

段瑾棠對于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冷笑:“同窗聚會就你們兩個同學?”陸紹均臉紅了下不由自主的就解釋:“馮小姐想去喝茶,我就帶她去喝茶。”段瑾棠笑了聲:“哦那還真不巧,讓舅舅我看見了。馮小姐長的果然是國色天香,連我都覺得好,怪不得你搶着給人家劃船。”

陸紹均咳了聲:“舅舅!”他真是怕了他這張嘴,什麽樣的話到他嘴裏都變了樣,陸紹均平日裏能反駁他幾句的,然而這次反駁不了,因為被他說中了。看着他這個樣段瑾棠心裏更氣,他惡毒的笑:“我看馮小姐很喜歡喝茶,你以後多領家裏來,我很喜歡跟她讨論茶藝。”

陸紹均臉完全紅了,氣的,又羞又怒。他特意請馮小姐去他管理下的墨茗樓喝茶,想着好不容易有個單獨相處的機會,結果去茶樓好死不死的碰上他這個舅舅去店裏,約會變成了他舅舅跟馮婉瑩,一個下午他舅舅纏着馮婉瑩,講什麽勞什子的茶藝,引的馮婉瑩回去的路上直誇他有個好舅舅,知書達理,風度翩翩!

陸紹均心裏咒罵,去他的風度翩翩!這根本就不是個男人!陸紹均終于也反駁了句:“你又不能喜歡她,別再禍害人家了。”

段瑾棠因着這句話陰沉了臉:“我禍害誰了?你?”他一邊說一邊靠近他,陸紹均站在書架前無路可退,眼看他走過來,陸紹均低低的喊了聲:“舅舅!”然這一聲并不能阻擋段瑾棠的腳步,段瑾棠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的靠近了他,兩個人在書桌與書架之間的那一小段空隙裏緊緊相貼了。

段瑾棠穿着一身黑色的綢緞睡衣,一張臉雪白,寒氣一層層的冒,眼看着就是要發火的樣子,葉紹鈞看着他苦笑了下,他這個舅舅在家裏霸道慣了,從小到大都沒有敢反對過他,一不如他的意他就摔盤子摔碗,看中什麽必須要搶過來,葉紹鈞微微嘆了口氣,他看上自己不知道是自己的榮幸還是不幸?

段瑾棠看他皺眉,手指慢慢擡起來,想要放他臉上,葉紹鈞側開了頭,他便落在了他的衣服扣子上,聲音努力的壓抑過了:“我警告你葉紹鈞,你是我墨茗樓的經理,是我段家的人,這輩子別想再去找別人。”段瑾棠講完這句話看見葉紹鈞嘴角勾了下,嘲諷似的笑,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是也晚了。

葉紹鈞看着盛氣淩人的段瑾棠想笑,他舅舅從來不問人的意願,強買強賣都沒有他這樣的呢。

兩個人的第一次是喝醉了,等他醒來他就躺在他舅舅床上了,當然他是上面那個,可是上面那個他也接受不了啊,那個時候自己才十久歲,一直拿他當舅舅啊。

後來就是這個樣了,他讓自己當墨茗樓的經理,讓自己上他的床。

段瑾棠在他胸前的手是強硬的,身體因為空間小緊貼着他,他的睡衣是綢緞的,滑溜溜的,葉紹鈞不用試也知道這個身體很軟,只是他的眼神是硬的,固執的看着你,眼裏那種固執……陸紹均最怕他這個樣,第一次兩個人算喝多了,可是後來他就這麽賴上了,自己呢,看着他這種倔強的眼神推不開。

陸紹均想着以前的事咬着牙撇開了頭,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定義段瑾棠在他心中的位置了,說喜歡他吧,他是自己的舅舅,而且那脾氣他真心不喜歡,招架不了,可是自己跟他上了床,且後來又上過很多次,次數多的他也不想想了,說段瑾棠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吧他推卸不了,葉紹鈞想着想着就頭疼,他承認他以前年少無知,現在他長大了,且有了意中人,意中人美麗溫柔,還是個女人。

葉紹鈞嘆了口氣,是承認自己渣,是痛恨自己的過去,連同纏着自己的段瑾棠也一并膩煩了,膩煩了這種違反人倫的龌龊事,他如今是高尚了,然段瑾棠不是這麽好打發的,段瑾棠心中很清楚他的想法,自從他娘來給他說親時這個王八蛋沒推辭,他就知道這個混蛋有二心了,果不然!

段瑾棠死死的捏着他的衣服扣子,控制着自己別打臉,打了臉就再也挽回不了了,陸紹均今天穿的好,淺灰色的休閑西裝,一條格子圍巾系在領口,顯的人高挑外還不拘謹,段瑾棠毫無預兆的扯住了他的領口,他的好看是給別人看的!陸紹均被他強迫的扯着只好把頭扭過來面對他:“舅舅,我已經二十二了,陪了你三年了還不夠嗎?”

他是上學的時候住在段家,上完學他母親看段瑾棠沒趕他回去,便把他順理成章的留下了,說是幫着舅舅打理段家的産業,誰知道兩個人最後會成這樣的關系,他娘知道了怕是會瘋的吧,反正他已經是快要瘋了,他承認段瑾棠對他很好,吃穿段家到沒有虧待他,連上學進修的他也上了,他裏裏外外打的都是段家少爺的牌子,他不是不記恩,可是他長大了啊。

別的跟他同齡的同學都結婚了,唯獨他還沒有,要是他長的不好沒人喜歡也就罷了,可是他偏偏長的很好,不僅段家所有的丫鬟喜歡他,就連同學聚會他也是個出挑的,讓馮家的二小姐都另眼相看……葉紹鈞嘆了口氣,其實那些都不是理由,正真的理由是他真的想娶個妻子,成個家,有個孩子,過一種正常的生活。

段瑾棠眼裏有幾叢怒火,可是心裏到底也是難受的,他淡淡的自嘲:“怎麽有心上人了,便嫌棄舅舅了?”陸紹均想說點什麽,但是看夠了他這種陷阱一樣的态度,他也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時候,以為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葉紹鈞單音節的呵了聲,是他太拘謹了,每次碰見他都覺得緊張,這從心理上就輸了,這樣想着,葉紹鈞低頭點了支煙。

段瑾棠不喜煙味,可是這樣點煙的葉紹鈞出奇的帥氣,他長的帥氣,側着就更加的好看,挺拔的眉,俊逸的眼,高高的鼻梁把整個臉龐的線條便挑了起來,微微低頭的瞬間有着畫報上沉默男人的成熟魅力,段瑾棠眼神便不由的沉迷,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這個外甥的,是去他大姐家做客,這個外甥從門口走進來,高高大大的擋住了光影,他從那一刻就對他有別樣的心思了。

葉紹鈞吐了個煙圈,隔着薄薄的煙霧看了一眼段瑾棠,他這個親舅舅,他母親的六弟,段家唯一的香火,如果此刻兩人不是鬧別扭,葉紹鈞都想笑,這個段家唯一的香火,唯一的男人竟然是個兔子爺,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替段家留點香火。

他不知道段瑾棠到底喜歡他什麽,兩人靠的太近,彼此貼着彼此,他的眼神卻很冷硬,每次都是這樣,葉紹鈞也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明明操他的人是自己,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風,可是每一次都覺得被蹂躏的是自己,陸紹均無聲的咬了咬牙,他穿過段瑾棠的腋下,把煙摁在了桌上的煙灰缸裏。

段瑾棠因為他這個動作身體輕顫了下,艱難的側開了頭,葉紹鈞看他這個略帶羞澀的動作有了點興趣,他熟知他的身體,雙手便撐在了桌上,把他困在了桌子與他胸膛之間,看到他細瓷一樣的臉上有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葉紹鈞心中舒暢,但嘴上一本正經的說:“舅舅,我是個男人啊,我總要娶妻生子的,你總不想讓我娘擔心吧。”

他搬出了他娘,段瑾棠咬緊了牙,狠狠的瞪着他,不是怕他娘,而是他這種态度,他話裏是早晚要娶親的樣子,段瑾棠再一次的努力了下:“你娘說讓你來段家住的,你是我段家的人。”葉紹鈞笑了下:“舅舅,你也很清楚,我娘她不過是貪小便宜,看你段家那麽大的産業,想沾你段家的光。”

段瑾棠嘴角動了動:“我待你不好嗎?我的一切、段家一切不都是你的?”葉紹鈞嘆了口氣:“舅舅,我們兩個每次都說不到一塊去。”若真的待他如親人就應該讓他娶妻生子,而不是跟自己滾上床去。

段瑾棠咬了咬牙,他們兩個能一塊到床上去就可以了。段瑾棠出其不意的摟上了他的脖子,嫣紅的嘴唇貼了上去,陸紹均催不及防,讓他得了逞,他晚上吃的那幾盤甜糯的點心管了用,舌頭滑溜溜的,刁鑽又甘甜,陸紹均待反應過來時兩人舌頭已經打起了架,段瑾棠整個身體都挂在了他脖子上,熱乎乎的帶着他身上特有的茶香,茉莉花茶的清香,他的衣服是常年熏香熏出來的,馮二小姐身上都不曾這麽香過,陸紹均狼狽的推開了他:“舅舅!”

用勁過大,段瑾棠被他推到在桌子上,桌上的那盞華麗的罩燈掉到了地上,地毯厚倒是沒全碎,段瑾棠腰撞到了桌角上,摸爬了一會才直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跟那海棠花瓣似的,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被自己親到動情,陸紹均從他臉上移開:“舅舅,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陸紹均狼狽離去,速度非常快,段瑾棠看着他的背影狠狠的磨了磨牙。

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段瑾棠發了火,把書房裏砸了個遍,老管家默默的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底下的仆人也知道他的脾氣,等他走出來才默默的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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