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段瑾棠讓王貴生把雨布扯開,大貨車後面還有一些空地,茶葉集裝箱之間還塞了一些布匹,棉花,這樣有助于運貨,也能多賺點錢,這幾個大兵毫不客氣的上了車,把他的茶葉盒子堆到了四周,把中間位置收拾出來,毫不客氣的把布匹棉花堆在了底下,段瑾棠咬了咬牙,要忍,髒了布匹不要緊,丢了命就沒了。
段瑾棠看着幾個士兵都上去了,身邊這個人還沒動,段瑾棠看了看他,他不會是想坐前面吧。
那個人倒是不想坐前面,他看着段瑾棠,臉上有笑意:“還請閣下随我一起委屈下,坐在後車廂。”段瑾棠瞪他,那個人又離他進了一步,距離近了,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便更加的銳利了,段瑾棠下意識的後退了步,這些軍痞子殺人不眨眼,這個人身上更是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自己落到他手裏不知道被他利用完了會不會死。
王貴生看他有難想上前去解救他,結果沒走幾步,段瑾棠就被那個人擒住了,王貴生甚至沒看清他如何出的手,段瑾棠已經被他掐着了咽喉,眼睛都瞪大了,王貴生便不敢上前了。
段瑾棠迫不得已的上了車。被他手下幾個兵指着坐在一包棉花上,領頭的人指揮王貴生:“把雨布重新圍起來。”
王貴生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臉色煞白的點了點頭,幾個人收拾整齊了重新上了路,王貴生的雨布圍的很有講究,四周結結實實的,頂上卻有一些空間,從縫隙裏透過些許空氣,所以車廂裏除了黑一點外倒是能透過氣來。
段瑾棠這一輩子都沒有受過這種苦,他屁股地下是個棉花包,軟塌塌的,而後背又貼着冰冷的鐵皮箱,位置有限,六個大男人擠在這一個小空間裏,段瑾棠腿都伸不開,也不敢伸開,這樣憋屈着不開車時還好,車一颠簸起來痛苦萬分,段瑾棠抱着自己的腿盡量的貼着車皮,貨車裏的空氣還算是可以,一車茶葉勉強讓他舒服一點,他閉上眼養神,反正這裏面是黑的,前面透過來的那一點光亮也不足以照亮這裏面,他幹脆閉上了眼。
馮繼霖坐在這裏最好的一個位置上,一個箱子上,上面還鋪上了一塊布,他端坐在上面,他手下的幾個人小聲的跟他說話:“少帥,委屈你了。那個王八蛋!”
馮繼霖嗯了聲:“回去再說。”那個人嗯了聲,又看了看段瑾棠,确保他不會對馮繼霖做什麽,段瑾棠一直很老實,倦着腿縮在一角,可以無視他。
馮繼霖倒是開口問他:“鄙姓馮,字繼霖,請問閣下叫什麽名字?在下回去後好備上薄禮到貴府酬謝。”
段瑾棠覺得這名字好像聽過,但是實在想不起來,他眼下也不想想起,他以後不會再這麽倒黴的,絕對不會再碰上他的。段瑾棠近乎是自暴自棄的說:“不用了。”
馮繼霖聽着他的話笑了下:“還是要多謝閣下。”
段瑾棠也勉強笑了下,如果不是他剛開始的脅迫,他會覺得這個人很有禮貌,可惜他記仇的很,他的脖子現在還很疼。
段瑾棠不說話,馮繼霖也沒有說話,他的禮貌是本能的,對誰都能客氣的說幾句話,段瑾棠不用他謝他也無所謂,天津城那麽大,他馮家就是土皇帝,這麽個小商人不過是個小棋子罷了,能為他馮家所用已是他們的榮幸。
馮繼霖背靠着木頭箱子也閉上眼養神,下一個站點很快就到了,那裏有盤查的,他這幾天查看過了,這些路口都有兵力,一個站點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也并不能各個站點都把人打死,閻啓成是鐵了心的要他死,他自己的內部也出了叛徒,要不是這樣自己不至于落到這個份上!馮繼霖手摸着粗糙的木箱子心裏發了狠,那些想他死的人他會一個不漏的全都殺了。
車廂裏的倆人各有各的想法,前頭開車的王家父子卻很煎熬,王管事一次次的回頭,透過那一半截玻璃窗看段瑾棠,幸好段瑾棠就貼着玻璃窗,王貴生看着前面越來越亮的路燈咬了咬牙,盡量把車速放慢,王管事還想回頭,被他喊住了:“爹,別看了,要過繳費站了,那裏有一隊大兵。”王管事眼睛猛地瞪大了,王貴生也從車鏡裏看到了,他們家老爺被那個壞蛋用槍指着。
段瑾棠看着自己頭上的槍很僵硬,馮繼霖拽着他當人質,他上了他的車了還不相信他。
段瑾棠這輩子沒有這麽被人用槍指着頭過。
随着前面光越來越亮接近刺眼的時候,馮繼霖攬着段瑾棠低下了頭去。車也穩穩的停住了。
段瑾棠在漆黑的車廂裏耳目也變的清晰了,他聽着王貴生跟那隊大兵的交涉,那些大兵強橫的态度,一定要搜查一下,外面的大狼狗也在汪汪的叫,段瑾棠的心跳聲砰砰的,以至于他忽視了身邊這個人的脅迫,馮繼霖應該比他更為緊張才對,畢竟就算他們被抓住了,他也是被脅迫的。
段瑾棠被他勒的胳膊疼,心中憤恨但很識時務,馮繼霖已經把槍收了起來,他要對付的是外面的人,段瑾棠沒什麽好防範的,這個人膽小又怕事,這麽一會在他懷裏發抖,又或者他自己抖了一路。
馮繼霖一只手把他困住了,另一只手卻緊緊的握着手槍,支着耳朵聽外面的聲音。王貴生比他想想的有用,他笑着拿出了劉都統派發的監司,王管事又看他們辛苦,大半夜的還要站崗,笑着奉上大洋,幾番客氣話說的很順溜,那幾個大兵在這裏守了五天了,毛都沒遇到,現在有一點疲倦了,他看着手裏的銀子,王貴生又拉開雨布的一大角給他看,确實都是茶葉。于是放行了,王貴生又不緊不慢的把雨布蓋好,大兵嫌他慢罵道:“快點。”
幾個人終于過了這一站點,馮繼霖松開了段瑾棠,段瑾棠脫了力的靠在了鐵皮箱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繼霖坐他旁邊聽着他急促而又壓抑的呼吸聲看了他一眼,本來不想解釋的,可是又說了句:“剛才迫不得已,得罪了。”段瑾棠這次再也沒回答他。
車子又如此的過了幾個站點,馮繼霖依舊每次都攬着他,槍倒是沒再指着他,繞是這樣,段瑾棠也被吓的不清,最後幹脆就坐到了馮繼霖身邊,沒再掙紮着出來,也沒地掙紮。幾個人憋屈了一路,車出了青島才漸漸的好起來,天也破曉了,東邊出了一點魚肚白的光亮來,馮繼霖的手下微微扯開了雨布,他們此刻在渺無人煙的大公路上,沒人再查看了。馮繼霖幹脆讓他們把雨布扯開了,他們終于見到了天日。
馮繼霖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剛想說點什麽,就看見他的幾個手下盯着他懷裏看,眼神頗為詭異,馮繼霖也低頭去看,段瑾棠靠在他懷裏竟是睡着了。颠簸了一路也吓了一路,他快天亮時才合上了眼,這一會竟然沒有醒。
重點不是沒醒,而是……他長的……太出乎人的意料,要不是自己摟了他一夜,還以為從那裏出來的精靈,大概也只有精靈才能如此精致,毫無瑕疵,且貴氣十足,一雙鳳眼就算此刻閉着,可也能夠想象的出這雙眼睛睜開是怎樣的震懾,比戲臺上那些勾畫過的鳳眼生動而真實,就是見多美人的馮繼霖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啞然,怪不得他們的幾個手下都看呆了。
廖敬廖副官想說話,但是嘴唇幹裂,他舔了舔嘴唇咳了聲:“少帥,這比小玉仙還好看吧。”他身邊的趙楷哈了聲:“我看着像那個小雪仙,雪人一樣。”幾個常年跟在他身邊的副官毫無道德心的說他捧過的戲子,馮繼霖呵斥了聲:“什麽時候了都堵不上你們的嘴!”廖敬跟趙楷心照不宣的笑:“放心吧,少帥,咱差不多是安全了,回去了把小玉仙小雪仙的咱全請到一個臺上,聽他們唱一個晚上給咱們壓壓驚。”
他們少帥喜歡聽戲,所以天津城裏的戲班子都排着隊等他去聽戲,那小玉仙、小白仙的多的他們都記不清名字了,連這逃命的路上都有如此豔福,嘿!幾個人都跟着馮繼霖多年,此刻脫離危險都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對着這一大早的從天而降的美人都敞開了嘴,是把段瑾棠也歸入了戲子一流,哈,沒辦法,任何美人在少帥面前就是戲子一流,任何的家世背景都比不過他吧。
馮繼霖也沒管他們,這幾日讓他們辛苦了,多虧他們幾個,他才逃離生天,比起那些背叛他的人,這幾個還算是忠誠,留着他們幾個的命吧,看在他們這一路的表現就讓他們幾個耍耍嘴皮子吧:“你們幾個也就是在這外面,回去後都給我把嘴巴閉緊點。”
廖敬嘿了聲:“放心吧少帥,我們不會告訴少奶奶的。”馮繼霖眼一冷:“我說的是這幾天的事!”幾個人被他突然冰冷的話都凍住了,不明白他們剛才說錯了什麽,他們這個少帥脾氣陰晴不定,對你好的時候也是特別好,看戲打賞、軍饷地盤從沒有虧待過他們,但是一不高興了他們也是不好招架,別看着是老督軍的兒子,可是沒有老督軍那麽……慈祥,幾個人硬是想到了這麽個詞。
馮繼霖确實沒有老帥的寬容大度,他總會某一瞬間就讓你遍體生寒,性格是真的陰晴不定,這幾日的滾打滾怕,被人背叛,差點死于非命這讓他性格更加的陰沉,幾個人有點害怕,尴尬的咳了聲:“不會的,少帥。”
馮繼霖感覺懷中人動了下,是吵着了,馮繼霖抿了抿薄唇:“都給我閉嘴。”幾個人都閉着嘴,等段瑾棠睡,這個架勢跟等天仙起床沒什麽區別了,馮繼霖冷冷的掃了他們幾眼,幾個人各自看別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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