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幾個人心情好了點,火車又行了一夜,晚上的時候到了宣州城,這個地方還比較太平,搜查不嚴,幾個人到了站點就順利的下了車,他提前發的電報,讓老何來接他,果然站臺外面老何來了,老何身邊還站着王貴生,王管事一看他兒子在激動的上前就拍:“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到的,也不說聲,也不往家裏挂個電話,你不知道老爺多着急啊!”
王貴生連連解釋。他在路上耽擱了好幾天,火車壞在了路上,他等了半天一直都不動,只好走到了站臺,轉了好幾路車前天晚上才到的,第二天往家裏挂電話時他們卻已出發了,他看到了電報于是幹脆就來接他們了。
反正沒出什麽事就好,段瑾棠穿的有點薄,這深夜的又有點冷,直打哆嗦,老何趕緊讓他上車,段瑾棠到了老何家裏才緩了口氣,老何把家裏最好的房子給他收拾了出來,段瑾棠看收拾的還幹淨就沒再說什麽,經過一路的颠簸他也沒那麽多講究了,幾個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忙着裝箱,茶葉老何都幫他們準備好了,可是這火車托運的時候卻很麻煩,因為量多,火車的人又不肯讓他帶進貴賓室,讓他托運,段瑾棠想想這一路的麻煩又不太放心,這茶葉是精貴品,又不跟那些煤炭一樣,放哪都成,這陰天下雪的他們萬一不上心就毀了。
王貴生對這一路的坎坷也同意他的擔憂,最後幾個人選擇坐卡車,卡車要比較辛苦,幸好老何給他們疏通了很多人脈,他因為經常運貨,與這邊的陸運總司都疏通好了關系,路上倒不會出事,段瑾棠等人裝了一整車廂的茶葉出發了,安徽到天津火車最快的時候要個一天一夜,汽車的話會慢點,王貴生因為這條路常年跑,這一次還是坐着毛驢車來的,所以格外熟悉這些路況,他對擔心的老何保證道,這汽車雖然比火車慢,可是自由啊,自己的車什麽時候停什麽時候走都是自己說了算,比火車方便多了,路過城鎮的時候他們可以去補充幹糧,總之不會有事的。
老何看着他把車用布蔓圍的結結實實,點了點頭,如今只能這樣了。
幾個人穩穩妥妥的上了路,大卡車前頭只能坐三個人,王貴生當司機,王管事跟段瑾棠稍微擠了擠,那兩個夥計實在是擠不下了,只好坐火車去了。
這一日他們終于到了山東境內,到了日照地段段瑾棠不肯走了,山,到處都是山路,從安徽到這好路沒有幾處,段瑾棠吃不了苦,大卡車是一點也沒有火車舒服,盡管王管事瘦瘦的身材不敢跟他擠,他還是不舒服,全身都被颠散了,他心裏一萬個後悔,要是去坐火車就好了,要是不來就好了!可是看看自己這一車貨,段瑾棠無聲的抿了抿嘴。
王貴生看他累的夠嗆,在一個飯店前停了車,段瑾棠坐吃跑喝足後怎麽也不肯上車,王管事苦笑:“老爺啊,這都到山東境內了,很快就到咱天津了,不差這一會了,回家再好好休息。”
哪裏都不是天津家裏啊,這兵荒馬亂的還是趕緊走吧。王管事這一路是擔驚受怕,他們家老爺雖然是他們家裏的主心骨,可是他畢竟是個大少爺,從沒出過這麽遠的門,這路上的事幸虧老何跟貴生。
段瑾棠咬着飲料吸管問:“一會是多少會兒?”他已經不再相信王管事,一路上他哄着他再過一會就是,可是走了兩天了才到山東,段瑾棠吃了一頓有湯有水的飯,肚子徹底的舒服了,腿胳膊的舒展開他就不想再回去憋屈着了。
王貴生一邊看着車,一邊回頭跟他爹說話:“爹,讓老爺多休息會也行,再往前都是大城市,走路過的關卡多,走走停停的很是費事。”段瑾棠看了他一眼,王貴生是這群人裏比較能看的,濃眉大眼的,不甚精致吧倒也很有男人味,段瑾棠咳了聲:“等會我們就走。”
王管事笑着去張羅路上吃的幹糧,段瑾棠便跟貴生講幾句話,他也是很少這麽把他單獨當成一個男人,以前都是夥計,現在,特別是這幾天的路途,他便覺出這個夥計的厲害處,不僅膽子大,更是一把好手,裏裏外外的好手,看樣子這些年進貨練出膽識了,他們來的時候遇到火車壞了,而且還壞在荒山野嶺,要是普通人一定會在火車裏幹等,可是這個年輕人硬是用一雙腳走到了站點,又搭乘別的車,斷斷續續總共轉了8次車七天才到宣州,這中間的辛苦已不用多說。
有這麽一個夥計在身邊,段瑾棠的心裏是有些心安的,他也嘗試着跟他說幾句話:“貴生,我們下一站到哪個地方?”王貴生拿出地圖給他看,主幹路線他全用紅線畫了,他那大手指着一處道:“老爺,我們下一站就能到青島了,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到,到哪裏老爺你再休息一會。”
段瑾棠咳了聲:“那就不用了,才兩個小時,那邊也不安生,我們抓緊時間趕路。”一邊的王管事聽他如此說松了口氣,兩個小時兩個小時的要走到哪一天去啊。
幾個人又重新上了車,王管事盡量的縮在一邊,想給段瑾棠留出更多的空間來,也只有他能給段瑾棠擠出點空間,王貴生人高馬大的,再說司機的位置是要保留出來的,段瑾棠對于王管事的謙讓絲毫沒感激,他舒展着雙腿坐着,心裏頗為嫌棄王管事,但也不好意讓王管事到後面車廂裏坐,畢竟年紀大了。
幾個人下午到了青島,吃了點飯又上路,青島的境內還是盤查的很嚴,也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找到了沒,段瑾棠買了份報紙,大約的掃了下,好像是因為南方鬧革命,北方各路軍閥在青開會,可能是意見不合,竟然槍擦了火,幾路人馬本來就是虎視眈眈的,這下徹底的鬧掰了,據說城裏混亂的很,他們還是早走的好,反正也快到家了。
王貴生也想快點趕路,白天不僅僅是排查嚴格,搜後車廂不說還要奉上銀子,幸虧胡都統的通行令在,沒讓他們把茶葉給破壞了。
王貴生一邊想一邊看着兩邊的路不敢有絲毫的放松,他身邊坐着的可是段老爺啊,王貴生從車鏡裏看了一眼,段瑾棠颦着眉睡覺,也不知道睡着了沒,因為身體端端正正的,一張臉倒是安安靜靜的。
王貴生重新把視線收回來,好好開車。
段瑾棠睡的迷迷糊糊的,一個重物落到他車上,把他驚醒了,他的後車廂裝的都是茶葉,用大雨布圍的結結實實,這一聲嘭的一下,段瑾棠一下子清醒了,剛想回頭看看怎麽了,就看見旁邊的車窗外伸過一把槍來,段瑾棠僵住了。
王貴生不想停車的,可是頭上被指着槍。這個地方停的可真不好,樹林子。
從樹林裏又出來了好幾個人,都統一的配着槍,天冷林子黑,深色的軍大衣在車燈的照耀下看的清楚,這是軍人。
幾個人被拽下了車,段瑾棠手指捏攥的青白才止住了發抖:“請問……閣下攔我的車有何貴幹。”
走出一個領頭的,整了一下大衣,語氣很緩慢:“抱歉,深夜攔閣下的車。”段瑾棠看着這一排指着自己的槍有些冷笑,都指着自己了道什麽歉。
段瑾棠心中惱怒可是也知道利害,他知道跟這些官兵是有理也講不清的,他長這麽大不曾出過遠門,更不曾遇到過這種陣仗,這讓他手一個勁的哆嗦,牙齒咯咯的響,他使勁咬着才沒出聲,段瑾棠不吭聲,王貴生想說什麽被他爹攔下了,王管事剛才一直在哆嗦,這一會又重新撐起力氣來,他們三個人他是最年長的一個,理應他出頭,王管事哆哆嗦嗦的上前給錢:“這位大爺,我們只是商人,合法的商人。”
那個人不接錢,也沒看王管事,徑自盯着段瑾棠:“我們想接閣下的車一用。”段瑾棠最擔心的事來了,他強咬了咬牙:“我這車裏是貨物,給了你們車,我這貨物放到哪裏去?”
用槍指着他的士兵作勢要打段瑾棠,被那個人攔住了,他擡了擡手竟然會笑:“你誤會了,我只是說借你的車,我們五個人占不了你們多少地方。”他看了看車:“我們到後車廂就可以。”
段瑾棠終于明白他們是要借他的掩護,難道這幾個人就是報紙上被搜查的那群人?段瑾棠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他們是五個人,可是都手持手槍,段瑾棠認識這手槍,勃朗寧的,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他的腦袋就該開花了。可是讓他們上車,前面那麽多的關卡,也不好活,段瑾棠咬了咬牙:“閣下要去什麽地方?”
為首的那個人看他這麽上道點頭笑了笑:“天津。”段瑾棠嘴角動了下,那個人馬上發現了:“閣下難道也去天津?”段瑾棠想否認的也晚了,他只好僵着脖子答道:“是。”那個人笑了:“那可真是巧了,幸會幸會。”
他伸出了手,段瑾棠只好握了上去,馮繼霖輕輕的握了下,這雙手冰涼,微微發抖,顯然是極力的克制着自己,但是他還是摸清了,手指修長,指骨順溜,連點薄薄的繭子都沒有,是個養尊處優的,看樣子是哪家的大少爺。馮繼霖摸清了他的身份便放心了,他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攔到了這輛車,且又是個文弱少爺,真是天助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