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癡

林餘連身體都僵住了。他臉茫然地偏了偏,好像沒聽清似的,問:“什麽?”

徐紹尋清楚地重複:“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仿佛關節生鏽了,林餘緩慢地轉過身體,正對徐紹尋。然後他後退一步。

徐紹尋微微擰了眉看他,不解林餘的反應。林餘太震驚了,幾乎到了驚慌失措的地步——徐紹尋靈光一閃:“你從來,從來沒想過我會答應,是嗎?”

林餘倉皇地看他。

“我說要想想,你就随便我想,你覺得我只是随便說說,心血來潮,或者是拖延時間。”這幾日的點滴飛快從他心裏閃過,“所以你才那麽冷靜從容,仿佛置身事外——”

因為林餘覺得結局已經定了。

徐紹尋曾覺得林餘坦然得像在盡地主之誼,沒準這真的是林餘的想法。他扮演一個盡職盡責的導游,因為覺得徐紹尋可能以後不會再來了。

徐紹尋百感交集,無力道:“林餘,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我……”林餘本就匮乏的語言能力又一次背棄了他,“我就是覺得……不可能。”

“不可能”三字一出,林餘忽然冷靜下來。遙不可及的斑斓幻鏡一瞬間碎了,他又重新找到了他的錨點。

林餘說:“你根本不喜歡同性。”

“鑒于我也沒有喜歡過異性,不知道你的‘根本’從何而來。”徐紹尋和緩地指出,“而根據現有的證據,很顯然,我喜歡的。”

“你如果真的……喜歡我,怎麽會等到今天。我們相處了五年,”林餘聲音繃緊了,他竭力讓自己放松,“那麽久都沒有改變的事情,怎麽會被幾天改變。”

“因為并沒有改變。”徐紹尋說,“我只是意識到了而已。”

他擡起手,像是要碰一下林餘,但擡到一半的時候動作慢下來,将擡未擡的,最終垂落。

Advertisement

“你跟我說的,并不能分清是哪個節點,等醒悟的時候,已經這樣了——我非常明白。”

徐紹尋說,因為我也是這樣。

……怎麽可能呢。他。

林餘怔怔地看着他,聽到徐紹尋說:“只是我比你笨很多,遲鈍很多,不知道那就是心動,那就是不可或缺,要等你走掉了,才發現原來都是喜歡。”

徐紹尋又說:“雖然笨一點,遲鈍一點,但還是作數的,對嗎。”

林餘感到無助。

“你怎麽能确定,那就是喜歡。”林餘必須要把所有壞的可能都拿出來,才能按住心裏面一點點擴大的期冀,“你以為的‘喜歡’,有多少是負疚感,有多少只是單純的不習慣我的離開。”

徐紹尋說:“我确實舍不得你。”

林餘游移不定的心緒才蠢蠢欲動地浮起一點,聽到這話,又狠狠砸回胸腔。踏實是踏實的,因為不必再想那麽多,但這到底還是下墜,也是疼的。

林餘克制地說:“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不認為這是開始一段戀情的好理由。”

“我曾經也這樣想。”徐紹尋笑了笑,“我想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每個人都是別人的過客,能一起走一段已經很好。因為不想失去而撒潑耍賴、情急之下什麽都應承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太不負責任了。”

他把林餘要說的話都說盡了,林餘抿了抿唇。

“可是我想了那麽多,我還是不能接受。”徐紹尋說,“你知道我發現什麽了嗎?”

林餘微微皺起眉:“你真的很……舍不得我?可是這沒有改變問題本質……”

徐紹尋凝視着他,柔和地打斷:“我發現,你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沒有離開的朋友,也不是沒被人告過白,但只有面對你的時候我需要糾結。如果我真的不喜歡,在一開始我就會意識到并不願意。我會選擇‘好好想想’,本身就代表着……我是想要的。”

林餘張了張嘴,喉間發緊,發不出聲音。徐紹尋就繼續道:“你問我怎麽确定。想和你親近、逗你開心、見不得你和其他人走得近——我不知道你覺得這樣夠不夠明确,在我這裏,這就算喜歡。”

徐紹尋說,我不會再對第二個人有這樣的感覺了。

林餘眼眶忽然紅了,他竭力忍着,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你選擇走這條路……你有沒有想過,不是那麽簡單的。那麽多的歧視,還有你父母……”

“這不是一個‘選擇’。”徐紹尋說,“不是說有兩個選項擺在我面前,我覺得這樣更好。沒有其他可能了。我喜歡你先于我意識到——被命運擊中的感覺,我想你明白。”

林餘明白。他只是從來沒想過,徐紹尋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感覺。

“至于我父母,他們大概不會同意。”徐紹尋無奈地笑笑,“可我就是喜歡你啊,我能怎麽辦。”

林餘視野一片朦胧,再也忍不住眼淚。他也不知道怎麽會好像有那麽多陳年的委屈,只是眨一下眼,便控制不住地要滾落出來。

“你知道,之前,我以為——我以為你是決定要走了,才會跟我說這些。”林餘細微地發着抖,“我今天——”他哽咽了一下,“我是想,你要走了,我做頓飯給你吃,我才叫你過來的。我沒想過……我從來沒想過……”

林餘已經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徐紹尋又慌又心疼,情急之下顧不得林餘那麽多禁忌,向前一步便去抱他。

林餘沒有掙紮。他身體因為流淚而微微顫抖,頭抵着徐紹尋的肩,把眼淚壓進衣服裏。

徐紹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徐紹尋猶豫着輕拍林餘的背,笨拙地哄:“我讓你等太久了,是我不對。以後都不需要等了,好不好?不讓你難過。”

也不知道他是做錯了還是說錯了,林餘在他懷裏淚流得更兇了。眼淚把外套濕透了,濕意滲進裏衣,好像能一路滲進血液,讓心髒都蜷縮。

徐紹尋吓得不敢再抱他。林餘低着頭,看不見神色。徐紹尋剛想後退一點,彎腰看看他情況,林餘就默不作聲往徐紹尋懷裏鑽,依舊不讓徐紹尋看表情,只無聲地哭。

徐紹尋就懂了。徐紹尋把人圈緊,感覺到林餘抓住了他的衣擺,漸漸的,又變成環住他的腰。

好像過了一萬年那麽久,徐紹尋才覺得懷裏的人慢慢平靜下來。林餘情緒發洩完了,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又一聲不吭地想往後退,想鑽出來。

徐紹尋不肯放人,林餘又安靜下來,縮在他懷裏。

好半晌,林餘才悶悶地說:“當我沒哭,忘記掉。”

“這個忘不了。”徐紹尋說,“心都要碎了。以後再也不讓你哭了。”

林餘沒答話。

徐紹尋又說:“來,擡頭,讓我看看。”

林餘才終于擡起頭。他臉上淚痕未幹,鼻尖都哭紅了,狼狽又可憐。徐紹尋嘆了口氣,讓他閉眼,小心地幫他把眼淚擦幹淨。

又安靜了一會,徐紹尋想到一直挂心的問題,小心翼翼地問:“究竟讨不讨厭肢體接觸啊。男朋友是不是可以有特權。”

林餘因為某個稱呼眨了幾下眼,回過神才道:“我沒讨厭過。我喜歡你啊。”

徐紹尋理解了兩秒:“你從來也沒糾正我!就放任我誤解那麽久!”

林餘說沒什麽好糾正的。

怎麽會沒什麽好糾正的!徐紹尋攢了一腔苦水要吐,沒來及開口,林餘忽然氣勢洶洶地睨了他一眼。

“我暗戀你五年,”林餘眼睛還紅着,聲音也沙啞,“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白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