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壞了,被表白了

第13章 壞了,被表白了

握刀之人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幹淨利落,提刀便刺。

利刃的白光入眼的一瞬間,謝玹仿佛真的聽到了來自死亡的號角聲。他倉促間擡起胳膊,一把架住男人的手腕:“等等,我是……”

“你是什麽?”

出乎意料的,在刀刃即将插進血肉的前一刻,男人真的停手了。

屋內晦暗不明,在如此背光的情況下,唯有他的一雙眼,似明朗夜空下的一點星子,危險又迷人。

“我是……剛來的小厮。“謝玹語氣微頓,“想看看徵少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那雙眼只盯着謝玹看,也不知在視線如此受限的情況下,他能看出個什麽花出來。片刻後,他松開謝玹站起來,哂笑:“你可不是什麽小厮。”

窗被“吱呀”打開。

春意便随着陽光降臨在這間陰暗的屋子裏。爐邊還沏着壺茶,正熱火朝天地冒着熱氣,李徵随手抄起桌上的杯子,悠悠地送至嘴邊。

窗影之下,李徵的外輪廓仿佛被蒙上一層細碎的光影。他側着身子,目光不知望向窗外的何處,在一片靜默中開口:“你是謝青山的第幾個的皇子?”

他早就知道進門的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人。

謝玹擡頭看向李徵。

由于正處背光,謝玹看不清他的臉,但聞得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或許是來自于李徵本人的——李缙因他傷人一事罰得重了,打板子挨鞭子,又沒有及時醫治才會如此;亦或許,是李徵在殺人後,濺落在衣衫上的屬于他人的血氣。

謝玹久違地嗅到了屬于同類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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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極其新奇的體驗。

“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見謝玹不言,李徵又兀自道,“绮羅蘇繡,袖口綴有杭州的特制金線,暗紋……”

“暗紋以鶴為基準,輔以松葉形狀的針腳圍繞,是獨屬于杭州秦家的手藝。”謝玹打斷他,“秦家人前些日子剛往宮中送了一批成衣,能穿上的,也只有皇親國戚。”

李徵哼笑一聲。

府內的下人見謝玹衣着淩亂,穿戴随意,與他們印象中的貴公子有出入,便自然不會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但穿在身上的東西,到底還是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終于從背光處走出,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來。

最為打眼的,不是他這副如同被濃墨重彩填畫後的五官,而是他看人時的眼神。仿佛無論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誰,是平民是貴族是文學大儒還是達官貴人,他都會用這種目空一切的目光盯着你。

一尺一寸,一點一滴,在你毫無察覺、或放松警惕之時,将你一把拽入深淵。

“李應寒。”李徵微微颔首,似在等待謝玹自報家門。

謝玹垂眸看向李徵藏袖中的短刀,那烏色的衣擺呈現出異樣的暗色,是水,亦或是別的什麽東西。良久,他輕輕笑道:“謝星瀾。”

兩人心中分明都警惕萬分、各懷鬼胎,卻好似一對一見如故的知心人。

……說一見如故,其實也未嘗不可。

長桌上的茶水終于停止了沸騰。煙波淼淼的水汽順着窗往外散去,與不甚明媚陽光相合,亦如霧失樓臺,月渡迷津。李徵給謝玹斟了一杯茶,開門見山道:“想打聽什麽?”

他也把我當做王太後的人了。

謝玹一邊想着,端起茶杯的動作卻未停,好似對方問的不是本應藏在陰謀詭計裏的話語,而是在問他,今日的天氣是晴是陰。

他噙了口茶水,斂去眼底的神色。

“我若問了,還能活着走出這扇門麽?”

李徵的目光毫不避諱,坦坦蕩蕩地落在謝玹的臉上:“那便要看你問的是什麽了。”

謝玹一頓,舌尖被滾燙的茶水燙了一下。李徵在将他拉進屋的瞬間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但那時他感受到的殺意也是真的。

這人還當真想過殺了他?

他擡起頭,對上李徵明目張膽的視線,一時也搞不清楚這人腦子裏想的到底是什麽了。

如若是謝玹,作為一個受盡白眼的小小庶子,不說謹言慎行,卻也定是會韬光養晦,待時機成熟再作翻身打算的。依照李徵那短暫卻坎坷的前半生,在無人愛護也無人依靠的情形下,為何會養成現在這般狂的性子?

他當真覺得,在李家殺一個皇子,不會被皇家問責嗎?

不,李徵不會這麽愚蠢。

謝玹想起在來李府前,十皇子曾在他面前埋怨過的話。

“這事說大也非多大的事兒,皇祖母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位膽大包天的庶子曾将李郁一紙訴狀告到了刑部。可這種朝廷官員的家事也并非刑部管啊,那庶子來這一回,不僅被刑部的大人嘲諷不知長幼之禮,還讓李缙丢盡進了顏面,整個汴梁都知道他們家的嫡長子與庶子打起來了。”

當時謝玹還以為這位庶子是個愚鈍的莽夫,現下看來,想必也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争鬥、上告、流言。由區區家事轉變為一場鬧劇,汴梁的閑散人士收獲了茶餘飯後的調笑閑話,李徵收獲了什麽?

……關注。

謝玹拂動茶水的動作停在半空。

若皇子死在李府,首當其沖需要問責的,就是李缙,這也是李徵想要的……關注。鬧劇發生後,李缙去家宴上試探王太後的反應,被王太後察覺其中有貓膩,所以才會派十皇子在這時登門拜訪。

原來如此。

他這是……在借刀殺人啊。

借王太後的刀,殺李缙的人。只是這種做法,着實是有些狂妄的、同歸于盡的意味了。

“想清楚了?”李徵淡淡道。

謝玹将茶盞放回桌上,收回手揣進衣袖裏:“想清楚了,只是有些遺憾,沒能更早與應寒兄相識。”

李徵輕笑一聲,但那笑意未達眼底。卻聽謝玹冷不丁問道:“你是怎麽把李郁的腦袋弄成那副模樣的?”

“……”李徵愣了一下,“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好奇。”謝玹雙手撐着下颚,蹙眉道,“我不喜歡李郁看我時的眼神,思忖着找個機會也照着他腦袋來一下。”

李徵望着他,緩緩淺笑開來。

這一回,謝玹才終于從他這副面孔裏探查到了點真心實意的笑意,忍不住也跟着彎眉一笑。

“我趁他睡着的時候,拿起他平日最愛的古董,照着頭砸下去的。”李徵說,“他們都覺得,我是因為在門下省受到李郁當衆羞辱,一怒之下才做出沖動的事。”

謝玹心領神會,接話道:“其實是因為你很早就看他不順眼,這次不過是順勢而為?”

李徵仔仔細細地瞧了謝玹一眼:“怪得很,我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我就好像已經有點喜歡你了。”

謝玹不動如山,輔一張嘴,半句話音還未吐出,忽見李徵臉色一變。

他快步走向謝玹,一把将人推到牆角,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擋住身後的全貌,繼而反手抄起桌上的茶盞,以一種極其刁鑽的力道投擲了出去。

“啪”的一下,茶盞摔得粉碎,窗外有一個人影被砸得“哎喲”一聲。

李徵冷斥出聲:“誰在那鬼鬼祟祟?”

“是我,是我,徵少爺。”

讓謝玹意外的是,窗外站着的是方才帶領他們去見李郁的那位領事。他被淋了一身的茶水,額頭上泛着紅,不知是被砸的還是被燙的,歪歪扭扭地扶着牆。

李徵瞬間變了臉,露出一個任誰看了都想一拳揮上去的嘲諷神色:“老頭兒不是不讓人接近這間屋子?你過來,是不怕他的家法,還是不怕我身上的晦氣?”

領事連連擺手:“徵少爺莫要置氣,我是瞧着天色将雨,想看看徵少爺需不需要添些炭。”

聞言謝玹看向屋內角落裏積灰的火爐,嗤笑出聲,結果被李徵橫了一眼。

這領事幾乎都要把“聽牆角”三個字紋在臉上了,也不知是哪一家的眼線,裝都舍不得裝一下。正此時,天邊恰時響起一聲悶雷,緊接着劈下一道蜿蜒的閃電,将這間院落照得猶如正午白晝。

“你看,再不走小心雷劈你頭上。”李徵道,“像我這種劫煞命格,雖在關禁閉,但若是想害一個人,還是害得了的。”

領事的臉色頓時五顏六色起來,想必聽過不少類似的話,也見識過命數的利害。他狀似巡視般地逡巡了片刻,最後才不甘地離去。

而屋內,那桌上茶盞中最後一抹熱氣也終于消失殆盡。離得近了,李徵身上的血腥味愈發濃重,謝玹從他微張的領口看見一條手指粗的血痕,蜿蜒地向深處蔓延。

“要下雨了,你該走了。”

李徵松開謝玹,順手将他敞開的衣領拉攏起來,但謝玹仍靠着牆站立不動。

那血是他自己的。

鼻尖被血腥味纏繞,讓謝玹回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

“他在監視你?”

李徵微微勾唇,不回答是,也不回答否。

謝玹繼續道:“還是說,你身上有他……或者他背後的人想要的東西?”

“小殿下。”李徵轉過頭來,食指彎曲擡起他的下巴,“不該問的,別多問。”

謝玹不慌不忙:“可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哦?”

“何為劫煞之命?”

李徵神色一怔。

他沉默地與謝玹對視,試圖從謝玹眼中看穿他說出這句話的原因。但人不是菩薩,不知世間人心中所求所想,所念所感,只知三千紅塵溫柔,乃一念之間。

“你說天煞孤星?”李徵說的很慢,但不掩眼底的陰鸷,“有此命格者,其人生乃大起大落之勢。幼時遭親人背棄,被友人算計,衆叛親離。他們最終或孤家寡人凄涼一生,或一朝出世四海揚名,為智者為能人為枭雄為史書傳奇……”

“而我,為何不能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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