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到底是誰招蜂引蝶

第46章 到底是誰招蜂引蝶

蕭陵走後,謝玹自認沒睡多久,可等他清醒過來時,外面早已經華燈初上。

毒已被壓制,蕭陵來過又走了的記憶也沒回到腦子裏,謝玹只覺得饑腸辘辘。他頭昏眼花地坐起來,一時不知道自己是餓的,還是被體內的毒害成了這幅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謝玹知道,自己是最受不住餓的。饑餓感在讓他感到心慌的同時,那時在冷宮似茹毛飲血的歲月,便清晰地如同畫卷在他腦中鋪陳開來。

這是一種超出自己控制的感覺,他不喜歡。

他掙紮地要下床,有人卻飛快地貼近過來。床榻邊只點了一盞豆大的燈,燈影似夢似幻,那人魯莽接近,一路不知磕碰到多少桌椅板凳,吓得謝玹連忙收回腳。

湊得近了,那人的面孔才晦暗不辨地顯露出來。

謝玹認出來人,蹙眉道:“黑燈瞎火的,你裝鬼呢?”

十皇子看起來分外局促,似乎只是一時的頭腦發熱,闖進來後又不知如何開口,只直愣愣地站在那裏。謝玹等了片刻,沒等來下一句話,腹中的饑餓感有無時無刻不再催促着他動作,一時語氣便重了些。

“沒事快滾。”

十皇子眼眶倏地紅了。

謝玹:“……”

不出片刻,這位早已妾室成群的十殿下,眼淚便豆大似地砸下來。八尺半身量的堂堂男兒,哭起來卻梨花帶雨,眼淚不要命似的往外淌,恨不得把那七層雷峰塔給淹了。

謝玹被他哭得頭疼,擡腳便踹,豈料他卻像頭頂長了眼睛似的,抹淚的間隙不忘躲閃。

謝玹:“……”

謝玹:“你究竟想幹什麽?”

十皇子:“嗚,嗚……”

謝玹:“說話!”

十皇子一邊哭一邊說:“聽說……你中了……嗝!中了毒,你吓死我了……”

“是,差點死了。”謝玹道,“還好蕭先生妙手回春,救我于危難。”

謝玹本是胡謅,太後根本不可能殺他——至少現在不會。可十皇子卻聽得面色一白,那險險收整好的表情瞬間又垮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好好的回一趟宮,怎麽就突然有生命危險了?”

他吸了吸鼻子,想上前扶謝玹起來,猶猶豫豫的試探着:“我聽秦大人說,是因為皇祖母,秦大人還說,如果不是你,那麽這個毒就有可能是我服下……”

謝玹動作一頓。

原來他哭哭啼啼是因為這個。

事到如今,許多埋藏在暗湧之間的駭浪,終于沖破遙遠的風暴,朝他們席卷而來。

自古越權攝政者,沒有一人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太後有那份魄力,謝玹亦有那份決斷,紫鸾殿上的那一杯毒酒裏,其實并沒有敗者。

向來對太後信賴有加的十皇子,恐怕在謝玹昏睡期間經歷了一番洗禮,無論是誰告訴他的,那話中隐藏的深意,都深深撼動了十皇子的內心。

他吶吶地說道:“我不明白,皇祖母分明……”

在如同被蒙了一層油布般昏暗的視線裏,十皇子蹲在床邊的黑暗拐角,豆燈映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影子看起來像一只因受傷而獨眼的巨獸。

一直以來,十皇子對太後都極為信任。在前恭良畏懼,在後敬愛依賴,他的臉上滿是凄然,想必心中被一杆天平隔斷,一方是慈愛的太後,一方是奄奄一息的謝玹。

謝玹靜靜地看着十皇子臉上的掙紮,驀地說道:“你真的不明白嗎?”

十皇子一愣。

他本就高大,杵在豆大的光源前,整個屋內便布滿了他厚重的影子,這使得謝玹的身影顯得愈發嬌小。

謝玹看了他半晌,又垂眸收斂眼底的鋒芒,邊穿鞋邊道:“我是說,他們沒有給你說清楚嗎?”

十皇子那雙與太後如出一轍的琥珀瞳中閃過一絲驚慌,又很快消散不見。他想上前幫謝玹,但笨手笨腳,幫了半天的倒忙。

“有的……所以你是因為我才……”

“你想多了。”謝玹避開他,“皇祖母掌控你并不需要毒,只有如我這般的人,才需要用毒藥控制,否則她即便用我,也難以心安。”

“可是……”

“好了。”謝玹打斷他,“這話下次再說,我餓了。”

謝玹兀自穿好鞋襪,又拿起挂在床邊的大氅,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鹿鳴居早已點起滢滢月燈,許多護衛包括檀夏都在外等。而那夜涼如水的階梯之下還有一人,紅衣白衫,如山野間隐居的清鶴。他聽見聲音,轉身而來,似已等候多時。

“就是這裏?”

謝玹坐在馬車裏,秦庭替他掀起車簾。他透過半開的簾子往外仰頭看,只看得見一幅偌大的招牌,氣勢磅礴地寫着三個字“天階雪”。

除了宮中的了望臺,這“天階雪”便是整個汴梁城的最高處。它獨自聳立于湖邊,有着四面玲珑雕花的對閣大開窗,每個飛挑的屋檐下各系着一個鈴铛,高處風聲不止,鈴铛聲便不息。

平日裏唯有達官貴客才能進入,一客一間,風雅至極。

也只有秦庭這種人才會花大價錢将整個高閣包下來,僅供自己賞玩。

不過到底是一分錢一分貨,這“天階雪”比鹿鳴居都要清雅,謝玹原本胸口沉悶,渾身上下都怏怏地提不起力氣,被這湖風幽幽一吹,霎時心胸舒暢。

汴梁是有夜市的,只不過需要特殊申請文牒。因步驟繁重流程衆多,一些尋常小商販嫌麻煩,唯有稍有些體量的商人,才看重這夜裏的生意。

老板從樓裏趕來,得知來客是位身份貴重的公子後,忙俯身行禮。

馬車過高,他又張羅着夥計去取矮凳,卻被秦庭招手攔下:“不用。”

轉而只見秦庭一撩衣袍,彎腰俯身,将謝玹打橫從馬車中抱下。

原本在辨認“天階雪”三個字字型筆鋒的謝玹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識攥緊秦庭衣襟:“你幹什麽?”

秦庭老神在在道:“小殿下身嬌體軟,萬一摔壞了怎麽辦?”

謝玹:“……”

說“放我下來”太忸怩,讓他自己走确實又有些腿軟——不知道是因為體內的毒性還是因為餓的。橫豎都是上去,謝玹索性坦然待之,主動攬上秦庭的脖頸。

“那你抱穩些。”謝玹昂首命令道。

秦庭失笑。

被叫來搬矮凳的夥計們木樁似地杵成一排,和老板一起眼觀鼻鼻觀心,直到二人走遠,才有人傾身驚道:“那位便是近日盛得聖寵的十三殿下?”

“不然呢,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被喚作小殿下的?”

顯然能在“天階雪”這般特殊的酒樓裏務工之人,絕非一無所知。另一人聽罷愈發詫異:“可我聽說與小殿下在一起的不是位先生麽……怎麽這回又是秦大人?”

“多嘴!”

老板一人一個爆栗,敲得人群鳥雀般四散離去。

謝玹沒有秦庭這般好的耳力,聽到“被喚作小殿下”後,便再也聽不清了。

而秦庭一路抱着謝玹上了二樓,步伐悠閑自在地進入雅間,又站在那張特意為謝玹準備的長椅前時,樓下的閑言碎語依舊能聲聲入耳。

于是他一動不動地站定在長椅前,俯首去看謝玹。

謝玹被這股目光盯得渾身發毛,蹙眉道:“不是你說要帶我來用膳的麽?忽然反悔了?”

“怎麽會。”秦庭道,“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吃虧。”

謝玹:“?”

秦庭眯着眼,猝不及防地湊近。

“我知小殿下人見人愛,可未免也太招蜂引蝶了些。”

他将謝玹緩緩放置椅上,一手不願離開腰側,一手卻抹上謝玹的上唇。

那上面有一道傷口。

秦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一眼便看得出傷口從何而來。從未有過争強好勝想法的他,頭一回覺得這個方寸的傷口礙眼。

眼見那一雙笑眼晦暗不明,謝玹心覺不妙就要掙紮而下,可秦庭一人單手便可将他制住——卻又并非不容置喙的強迫,而是如春風化雨般,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已無法逃脫。

秦庭的手仿若少年人的手,炙熱滾燙,虎口間的劍繭存在感強烈,在謝玹的唇上來回游離。謝玹眉頭一擰,忍無可忍之際就要發作,整個人卻驀然被放下了。

緊接着,這位秦大人便嘆了一口悠長的氣。

“費盡巧思造杼機,終是枉作他人衣——”

謝玹:“……”

作者有話說:

本人鄭重聲明,蕭陵蕭明煜先生雖然有點病弱,但自幼習武,身體功能完好,絕對不會早洩!請某些人停止造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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