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回家了嘛

封聽憑空消失了。

歷史層面以及記憶層面, 雙重意義的,消失了。

不止玉芝芝,新一代的修真界完全不知道曾經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明心花了幾天時間将三百年前的道史, 連同野史全都逐一翻遍, 卻找不到封聽這個名字。

這很不正常。

封聽是東祁連山大師兄, 在三百年前也是遠近聞名的天才,如果活着不可能岌岌無名, 連個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沒有;可如果死了, 那為修真界獻身,也該留名青史才對。

明心想去找她哥問, 但明雩太忙。

如今的修真界在三百年前歷經斷層式銜接, 大能毫無征兆的自爆,讓各大宗門斷去支撐,後輩鼎立門戶,許多宗門大事都摸着石頭過河,衍天宗也一樣。如今的大事小事,明雩基本都要過目。

明心踩進大殿門,看見連軸轉的明雩正閉目養神。

他看起來清冷消減了很多,綴滿星辰的繁複白袍逶迤而下, 将他眉目上的冷峻妝點, 乍一眼看去是無人敢近的疏冷, 就像一個已經習慣孤寂的獨行人。

這樣的孤冷,她只在剛複活之時, 在無情道的燕縱身上看到過。

怎麽會如此呢?

衍天宗雖是出世之宗,但并不杜絕人世塵煙,而她哥哥不是無情道修士,也孤僻清絕的人, 在少年長成的漫長道路上,能和他把臂同游的人有那麽多,還有一個至交好友。

因為宗主夫人出身藥宗的關系,衍天宗與藥宗的關系一向很好,宗下弟子同出同入一同訓練一同長大,明心衛煦如此,明雩和封聽也是一樣。

封聽雖比明雩年長幾歲,但兩人志趣愛好相同,小時一起喝酒打鳥,長大了一起出入秘境,雖然總是鬥嘴,鬧出爛攤子還會互相頂包,他們總比別人多出許多說不完的話,在明心還是小丫頭片子的時候,還會一同帶着零食甜點逗她玩兒。

記憶還那麽鮮活,明心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問。

假如封聽是在封魔中殒身,那這對她哥哥來說定是不小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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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明心心頭一閃念,想起當年衍天宗護山大陣前連通魔修打開大陣的奉火宗張烽。

這念頭一閃而過,還沒細想,明心就自顧自搖頭,不可能,是誰都不可能是封聽,封聽怎麽可能是魔修。

明雩早就感知到了明心的到來,等了許久,睜開眼睛:“怎麽不進來?”

明心聞聲把所有念頭壓下,笑嘻嘻地陪哥哥喝了個下午茶,直到宗門掌事找來,才退出來。明心心疼忙上頭的哥哥,還想留下來搭把手,但是無論是她哥哥還是信任的掌事們看她都還跟看孩子似的,忙不疊讓她去玩。

明心留步看了半天,發現需要把控的事情都有章程,并不是她現在能幫上忙的,對她哥報以保重的目光後,才帶着半包點心晃悠出門。

閑逛了一會兒,在道場邊,忽然看見正在散隊的樓卓之。

樓卓之是明雩的大弟子,天賦還算不錯,如今三百歲高齡,問道後期的修士,已經是衍天宗的棟梁修士之一。等度過問道劫,晉升化神期就是一屆大能,按道理,他本應領一座山頭放下俗事好好修煉的,但他閑不下來。

這位出身凡世的少年,感恩明雩,竭盡所能的燃燒自我,只為幫着師尊點亮衍天宗。

樓卓之也看見了明心,提着劍便趕來。他和明雩一樣也是陣符雙修,近身靠用劍,所以也有一柄趁手的銀劍。

“小師叔。”樓卓之從儲物玉佩裏翻出兩包甜點,遞給明心。“在山下買的,還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家店,雖然當時給你做點心的老板已經老去,但他重孫的手藝也不錯,你嘗嘗。”

他彎眸笑起來,兩顆小小的酒窩透出一點不屬于他的稚氣。唯獨在他身上,還有一點沒完全長大的少年氣息,明心感慨着接過來,嘗了嘗,果然是她喜歡的口味。

樓卓之早年跟着明雩,在明雩的極度關照下,對照顧明心一事可謂信手拈來。

明心也把自己從明雩手裏順來的點心分給他,兩人找了一處陰涼地,一邊聊天一邊開始第二頓下午茶。明心還記挂着消失的封聽,聊着聊着,話題拐到上面。

樓卓之也是從封魔一戰回來的人,當年又在明雩身邊,不可能不知道封聽,明心原本想仔細查問。

誰知道樓卓之卻沉寂下來,他往四周探看,沒發現人,才憂心忡忡地對着明心道:“小師叔,現在在衍天宗不能提這個名字。

明心愣了一下:“為什麽?”

樓卓之頓了一下,望向明心:“您不記得了?”

明心費解:“記得什麽?封聽還跟我有關?”

樓卓之:“不能說,會被師尊逐出師門的。”

樓卓之說完這句話後,無論明心再怎麽問都沒再出聲。

第二頓下午茶散場時,已經是暮歸時間,宗內還沒辟谷的小學雞們開始結伴往食堂走去,成片的衍天宗白袍如雲一般,其上點綴的星辰随着活潑的弟子跳動明明滅滅。

明心順着長街回院子,路過的弟子在身邊跑過,有認出她的還停下作揖打招呼,等明心回到院子時,晚霞已經鋪滿天際。

明心不喜歡有人湊到跟前,留給她的侍女也只是跑跑腿打掃灰塵而已。

關上院門,院子的老桃花樹花苞盡開,随着晚風拂過,粉色的桃花就如同霧一般,明心朝着長廊走去,才走兩步忽然覺察出不對來。

滿院沉寂,繁花如織,甚至擺在牆下防弟子的陣都一如往常,可,就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感。修真界嘛,明心自覺第六感還不錯,當即往後退,才退出一步,忽然撞到一堵溫熱的牆。

直到被抱了個滿懷,熟悉的氣息蹿上鼻尖,眼角閃過一抹空青色,明心才意識到來者是誰。

她欣喜地想轉身說話,想問一句你醒啦為什麽沒有回傳訊雲雲,但沒問出口就被搶白。

燕縱以一種極盡占有之姿從身後攬住她,止住她回身的同時,将下巴擱到她猶顯嬌小的肩膀上,将她禁锢地動彈不得。

“你又沒有等我。”話音裏有點冷,冷裏又藏滿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

他的這句話顯得有些無理頭,明心卻下意識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年他晉升元嬰時,就曾因為她沒有留在原地而心魔頓生。

明心一時間不知道該先說什麽時,又聽到燕縱冷哼一聲,“金丹後期了。他倒是會搶占先機。”但有什麽用,就算她每回都要跟哥哥走又怎樣,現在的他們同命共生,誰都分不開他們的。

說着,他漫不經心似的撥開她脖頸的發,順着發絲層層疊疊印下一個淺薄的吻。

明心……明心當場愣住。

腦海諸多回憶閃爍,最後停在複活那天,她從棺材裏探頭出來看到的複魂至寶——結魂環草。

複活一個人豈是那麽容易的?

那方棺材下,那個以血描成的生死逆行陣,那盤桓在側的複活法寶——生死逆行是以生換死,結魂環草是以一魂養一魂,這都是以燕縱的命數換來的。

她和燕縱,與其說同命共生,不如說是她在借燕縱的命數;現在的她,是在燕縱的血肉神魂裏重新出生的。

明心忽然莫名的心疼,滿溢的情緒将心口漲滿,她擡手搭在燕縱的手背上,下意識摩梭着。

肌膚觸碰,冰涼的感受順着脊梁直沖而上,燕縱頓在原地。

“你什麽時候醒的?”

“怎麽不回我傳訊?”

“傷都好了嘛?”

燕縱沒回答,明心便一個個問,問到最後,晚霞散盡,枕在她肩上的青年劍尊才啞着聲音:“我醒來沒有看到你。”

明心笑了一下:“我回家了嘛。”

燕縱抿起唇:“霧外峰就是你的家。”

明心一噎,半天沒想出反駁的話來。

她尴尬地咳了一聲,正想擺事實講道理,可擡眼一看,夜幕下,長袍曳地的青年劍尊眉目乖戾張狂,手裏握着劍,上看下看都是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樣子。

明心:“……你,這是?”

燕縱順着她的目光,垂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雪名劍:“我本來是要找明雩的。”可正準備掀山門的時候,忽然就繞到這裏來了。

明心:“……還打?不必了吧。”

燕縱沒答話,可抿起的唇角,每一根頭發絲都寫着不高興。

“他怎麽說也是我哥哥,這麽做不太好。”這可是你未來的大舅哥,打壞了就不是兩三句話能解釋的事情了。

明心自覺已經暗示很到位了,可,也不知道是哪個字戳中了逆鱗,燕縱再擡眸,黑目裏情緒翻湧,明心還沒分清怎麽回事,人就被一把撈起,抱上飛劍,等回過神,腳下已經踏進荒原草叢了。

眼前是半個月前才來過的奇山怪石,滿叢的螢火蟲随着步伐盈盈飛起,山石後面是燕縱開山,她立陣引來的溫泉。

燕縱長身立在池邊,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多了很多她分不清的東西。

“進池。”

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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