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衆議

就在洛城百姓還在對忠王遇刺一事議論紛紛之時,殊不知,另一場風暴亦在醞釀之中。

賀念展開信紙,略一掃就将其放在一邊,轉而又去打開下一封信件,在他的手邊已經放着好幾封打開的了。

書童給他的茶盞添好茶,口中好奇道:“這都是第多少封信了?怎不見他們上門拜訪呢?”

“此多事之秋,他們不敢上門,只能先寫書信喽。”賀念漫不經心道。

“哪裏事多了?我看大家都和之前一樣。”書童似是有些困惑。

賀念笑罵一句「癡兒」,但還是解釋道:“沒看到外面那些兵卒嗎?都在此安營紮寨了,還看不出是多事之秋?”

書童撓撓頭傻笑兩聲,又道:“咱們的字典好像還沒外售過,怎麽這些先生就都知道了呢?聽蘇先生的弟子說,他們那邊都要被信淹沒了,好幾個人一天要寫十幾封來信,蘇先生都懶得看。”

賀念将一封封拆開的信又裝回去整理好,“第一學院那麽多的人,從洛城裏招來的就占十之八九,什麽消息傳不回去?現在這樣還只是小打小鬧而已,等着吧,後面還有看頭。”

“等着吧,總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的。”與此同時,左相府楚海德也說出了與賀念類似的話。

幕僚贊同道:“蘇學士此舉實在托大,他收徒不拘一格雖是衆人皆知,但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如今動搖的卻是儒學的根基,他怎會不知此事,還将這字典做了出來?”

“世家權貴曾壟斷傳承,自前朝起科舉興盛,雖有寒門貴子湧現,但入的仍是儒學門,而這字典,通篇只為識字,既無聖人之言,亦不頌聖人之德,只怕難以被儒生所接受,也就只能在市井間傳播罷了。”另一個幕僚道。

楚海德卻道:“非也,幾位之中也有寒門出身的,若讓當時初學識字的你們,以一斤豬肉的價格換取這麽一本字典,你們可願?”

他觀察幾位幕僚神色,見他們均沉默不言,遂接着道:“但說動搖儒門根基卻也是言過其實,此導言言明,本字典只作為工具書使用,何為工具書?這才是這本字典的關鍵所在。”

“是啊,沒有一部大典曾将自身定位為工具書,若識字之初有這麽一個工具在,那可以說是事半功倍,聽聞第一學院教學所用之書,都有這注音符號,配以字典,學生亦可自學,即便天資平庸之人,沒有名師教導,識字破千亦是輕松。”幕僚慨嘆道。

Advertisement

另一個幕僚皺眉道:“若是将第一學院教學法推廣開來,那未來寒門必将興盛,好一個《百姓字典》,若百姓人人皆可識字,那讀書人的地位還如何高貴的起來?怕不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楚海德道:“狹隘之人自會反對。百姓愚昧,不知這是事關自身的大事,只會無動于衷。唯有如蘇學士這樣的有志之士,一心為開民智之人才會據理力争,但只怕會寡不敵衆啊。”

衆幕僚聽出左相此話之中對蘇墨的欣賞之意,在這件事上,只怕左相即便不會站在蘇墨一方,也不會是那個反對的人。

但蘇墨是明晃晃的忠王黨,王相之争難道會以「和」收尾嗎?想起左相公子楚靜安與忠王的關系,他們再次靜默不語,只怕之後的朝堂局勢将會風雲變幻。

洛城之中,茶館酒樓向來是消息的集散地,宴雲河退出朝堂時就曾去茶館收集輿論消息,監控輿論動向。前幾日還在為忠王遇刺一事沸沸揚揚的茶館,如今已經被另一則話題取代。

“學會了那注音符號,真的能輕松查閱字典,進而識字?”一名身穿寶藍色儒袍的書生小聲向同桌的人求證道。

同桌的友人點頭道:“絕不可能有假,我親眼所見賣魚的那家兒子抱着字典認字,我随意考了他一下,他都靠查字典找到了答案,有字典等于有了一個随身的老師教導。”

“可能理解字義?”寶藍色儒袍書生再問。

友人又答:“字典裏面的釋義均有句讀,通篇白話釋義,理解起來非常輕松。”

就在這時,突聽一人高聲道:“這《百姓字典》簡直丢我們讀書人的臉面,何時這俗體字也可這麽光明正大刊印,拿出去讓人學習了?如此誤人子弟的書籍,合該被列為禁書才對。”

“蘇墨枉為大學士,之前我還敬他有教無類,誰知他竟做出這種誤人子弟的事情,若以後的學子用這字典,還如何學好聖人之言?”

有人贊同自然有人反對,很快雙方就在此辯論起來,就如楚海德所說,百姓根本不懂這本字典的意義,而懂的人又有各自的立場,受益的百姓群體不懂發聲,這話自然就讓別人說了。

在各方紛雜的聲音中,侍讀學士鄧術因參與忠王遇刺一案,被大理寺聯合刑部捉拿的消息,也只不過激起了一個小小的水花而已。

路之言正在接待刑部尚書仝維,對于仝維的來意,路之言可謂是一清二楚,無非就是鄧術供出了些什麽。

從鄧術來投靠路之言的那日,路之言就萌生了一個計劃,如何讓忠王在不還朝的情況下,還能和左相對上。

鄧術是衆所周知的左相一黨,在他找到路之言的那一刻,就注定他要成為棄子,可笑此人還沾沾自喜,以為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輕松左右朝堂局勢,實則不過跳梁小醜一個。

路之言再怎麽為小皇帝着急,也不會愚蠢到采納鄧術那漏洞百出的計策,然而鄧術的計策卻給了路之言可趁之機。

那日鄧術為表向路之言投誠,很是說了楚海德一番壞話,路之言從他的話中得知,鄧術此人曾将「計策」說與楚海德聽,只不過因為楚海德的「優柔寡斷」至今沒有行動。

于是路之言将計就計,做出此事後,将罪行都扣在左相一黨頭上,這樣,看楚海德還敢不敢在皇上和忠王之間游移不定,忠王必定不會信任楚海德,楚海德也知道這個道理,唯有全心扶持皇上這一條路,此為一鳥。

經過此事,忠王與楚海德的矛盾更上一層,即便忠王遠離朝堂,還是遭到左相一黨的「惦記」,忠王再怎麽志在田野,也絕不會放過左相一黨,兩黨之間必定相争,此為二鳥。

即便鄧術供出路之言來,路之言也全然不怕,因為左右二相不和也是無人不知,這麽簡單的構陷,如何能拉他下水?

所以,即便刑部尚書仝維親自登門,路之言也絲毫不見緊張,甚至在招待仝維時笑言不斷,似是完全不知仝維目的。

在大部分朝臣紛紛站隊的時候,身處六部的尚書們卻大多明哲保身,不管底下的人為誰辦事,尚書們都是堅定不移地向皇上效忠,這是他們的智慧。

然而,事到如今,仝維也不得不攪合進這番争鬥之中。

若不是宴雲河及時退出朝堂,早在一年前這些尚書就已經不能明哲保身了,原著之中,後期也是沒有不站隊的朝臣,就連最大的「中立派」路之言,也不過是拿中立做掩護。

“恕下官冒昧,不知右相三月二十五那日可曾在家?”寒暄完畢,仝維終于進入正題,三月二十五,正是鄧術來拜訪路之言的那日。

路之言笑道:“那些時日身體不好,每日下值之後,本官都是在家休息的。”

仝維又問道:“那右相可曾在那日見過鄧術?”

路之言似是回想,最後道:“那日朝會上應是見過,本官記不清了,可是鄧術說了什麽話,讓仝大人懷疑本官的?”

仝維自然知道在路之言這裏問不出什麽,但必須有這個過場。且以鄧術所言,他們之間的對話完全沒有留下什麽證據,僅憑鄧術的一面之詞完全無法定罪。

“只是審問了鄧術的馬車夫,他說那日鄧術曾來拜訪過右相大人,所以下官鬥膽來問右相那日和鄧術都相談了何事。”仝維面不改色,像是完全沒看出路之言的謊言。

路之言恍然大悟,“哦,你說那日啊,那些時日本官身體不适,鄧術雖然來了,但本官未曾招待他,仝大人一說,本官才想起還有這一回事。”

“那鄧術為何來拜訪右相?”仝維又問道。

路之言道:“這個誰知道呢?本官往日不曾與鄧術走得近,不知他心中所想。”

仝維從右相府中出來,愁眉不展,這鄧術可真是會給人找麻煩,招了左相供右相,大鄭兩位相爺沒一個逃得過,這證言還如何可信?

路之言還不知道鄧術此人竟然連楚海德都供出來了,一直引導仝維往左相一黨構陷污蔑自己那方面想。

若是知道鄧術是這麽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定會在心裏再罵鄧術幾句蠢貨。

而看了鄧術的證詞,宴雲河也不禁感嘆,“這可真是,看出鄧術和二相有仇了,他還想讓本王将左右二相一網打盡不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