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葉珈冕被化妝師按在椅子上，像個流水線上的水果盤，十幾分鐘就做好了造型。

她原本就是黑長直，因此發型改變不大。

只是冷白皮太過亮眼，以免搶鏡，她被無情地塗上了最深的粉底。

鏡子裏的小黑妞親媽不認，腦門上再添個月牙，就能去演少年包青天了。

好在，劇組的道具、服裝都是新的，幹淨整齊，做工精良。

葉珈冕換上淡綠色的漢服長裙，依舊是個機靈俊俏的小仙女。

第一場戲是在攝影棚內拍攝。

劇情很古早：從21世紀穿越到唐朝的女主角，利用歷史信息差，在宮廷宴席上，大背宋朝的古詩詞。

女主角的“博學多才”，收割了皇帝男主、宰相男二，以及一衆妃子、侍衛、廠花……的愛慕或嫉妒。

葉珈冕就是這“……”中的一員。

指導老師對她們的演技要求，只有六個字：“站直了、別說話。”

于是，葉珈冕乖乖站在攝影棚的角落，很敬業地演蠟像，只有兩只眼睛好奇地轉來轉去。

她很快發現，當背景板有個好處，可以肆無忌憚地欣賞帥哥。

飾演宰相的烏喬入場後，葉珈冕腦中只有兩個字：驚豔。

娛樂圈帥哥如雲，烏喬并不是顏值天花板。但是沒想到，他換上古裝立即一騎絕塵。

陌上公子面冠如玉，再融合他本身的古典氣質，烏喬簡直就是話本裏走出來的儒雅畫仙。

難怪葉譚譚說，他的粉絲自稱“喬妹”，都叫他小喬。

“小喬”丞相似乎察覺到什麽。

他側了側身，一道敏銳的視線投過來，與葉珈冕在空中相交。

被抓包的小宮女吓了一跳，急忙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許久，她悄悄擡起頭。

烏喬正在與男主對飲，仿佛剛剛都是錯覺。

他的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麽，葉珈冕總覺得他斯文儒雅的外表下，隐含着腹黑和病嬌。

餘霄霄飾演的穿越女很快登場，說了幾句臺詞，開始背誦蘇轼的《定風波》。

無奈大文豪的詩詞太難記，餘霄霄NG了幾次都沒背順溜，用提詞卡又影響表演。

副導演黃強看不下去，提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要不，先讓霄霄念數字？。”

餘霄霄立即點頭：“反正只是詩詞而已，我後期再配音。”

導演臉色有點綠，明顯不太贊成。

可這位導演是攝像師出身，第一次當導演，實權還不如制片和監制，權衡了一下，也就默認了。

于是，攝影棚裏響起一串激情四溢的報數：“1234567，12，1234567……”

這下不止主演們側目，就連在場的群演和臨演都偷偷笑了起來。

葉珈冕不是科班出身，本來是沒有資格笑話餘霄霄的。

但她剛讀過唐宋史，蘇轼的名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她好巧不巧地記住了。

于是，她也很不厚道地笑場了。

詭異的是，葉珈冕腳邊有個隐形的收音器，她的笑聲被好死不死地收進了錄音師那裏。

導演立即喊卡，臉色更綠了。

“剛剛誰笑的，主動給我站出來！”

說這話的不是導演，而是劇中的男主角。

飾演皇帝的老臘肉離開坐席，安撫地拍拍餘霄霄的肩膀，竟然比戲裏還親密。

之所以發飙，也是為了維護他戲裏戲外的“女主角”。

葉珈冕有點慌。

她現在是“宋姝”，不是“葉珈冕”，絕不希望自己一個小小的錯誤，就讓宋姝丢了飯碗。

天人交戰的時候，烏喬開口了。

他看向制片人：“孫老師，GAIN明天還有個雜志要拍。”

意思就是別再耽誤時間了。

制片人心領神會，立即打圓場。

“好啦一點小事，興許是錄音師聽錯了？繼續繼續，別耽誤了拍攝進度……”

**

這場戲結束，葉珈冕在群演休息室大喘氣。

吃瓜群衆自動分成兩組大營。

一邊在讨論餘霄霄和老臘肉的緋聞。

另一邊則覺得烏喬四兩撥千斤的樣子很帥。

葉珈冕毫不猶豫加入後者，“是吧，我也覺得烏喬人不錯。”

對面有人搶白：“因為烏喬是資源咖，背後有大佬。帶資進組的，制片人當然要供着他……”

葉珈冕想繼續八卦，一個演員統籌跑過來，神色複雜地叫住她。

葉珈冕被帶到一間臨時搭建的彩鋼房，一進門，就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你叫宋姝，是吧？”

黃副導翻着花名冊，笑得很猥瑣。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剛剛在影棚裏笑場。宋姝，你還想不想幹了？”

葉珈冕愣住，她可以杠回去，但是“宋姝”不行。

是時候考驗真正的演技了。

想一想宋姝該有的反應，葉珈冕含羞帶愧：“導演，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黃強很滿意“宋姝”的識時務。

在影視城，想紅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他的身份擺在這裏，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剛剛在片場，這姑娘雖然臉塗得像黑炭，他一眼就看出來那脖頸下的雪白。

趁着主演們換裝，他專門把人叫過來“提點”。

心念一動，他忍不住撫摸小美人的柔荑。

“小姝，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但不開除你，還能給你更多資源……”

葉珈冕惡寒地抽回手，沒想到當個背景板，都能遇上傳說中的潛規則。

可見宋姝平時的工作環境有多不容易。

還好她進門前，在衣襟裏藏了一支錄音筆。

早上出門前，她謝絕酒店接送，張明賢特意準備了這個，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葉珈冕假意應付着黃強，準備再套點話，門外卻響起敲門聲。

黃強不滿：“誰啊，沒看見閑人勿擾的牌子？”

門外人答：“黃副導，烏喬老師的帽子出了點問題，請您過去看一下。”

黃強立即變臉賠笑：“您說烏喬老師啊，稍等稍等，我馬上過去。”

黃強站起身，看着水靈靈的小姑娘，又有些不舍。

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卡片。

“組裏還有個大宮女的角色空缺，想不想要，今晚八點，就看你的表現了。”

葉珈冕沖他背影翻了個大白眼。

因為這是一張裕豪酒店的房卡，坐标12樓。

潛規則潛到自家酒店，也是沒誰了。

短暫的休整過後，第二場戲開拍。

這一場戲是在室外。

穿越女和丞相男二暧昧不清，引得皇帝連番吃醋，一怒之下，穿越女和宮妃們被罰跪在殿外，直到丞相趕來英雄救美……

總之，又是狗血的火葬場情節。

主子們都跪着，小宮女們也難逃噩運。

葉珈冕在地上跪了五分鐘，就開始懷念上一場的室內戲。

外場除了地板太硬，最重要的是天氣太熱、沒有空調。

午後的烈日熱辣地鋪在身上，葉珈冕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火化登仙。

依照劇本，有宮妃承受不住體罰，直接“昏倒”了。

葉珈冕看前面倒了一片，也沒多想，跟着就歪了下去，“恰巧”倒在一片陰涼裏。

導演沒有喊卡，演員還在繼續。

烏喬這時候登場，好整以暇地說了一大段臺詞。

葉珈冕起初還豎着耳朵聆聽，這小偶像的臺詞功底不錯。

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情感拿捏得很好，不油膩也不做作。

躺着就把戲給演了，确實算背景板的一大幸事。

葉珈冕鹹魚了一會，加之昨晚失眠，沒有休息好，她的大腦開始放空。

在烏喬玉珠落盤般的聲音裏，她不知不覺睡着了……

直到全場戲演完，導演正式喊卡，才有人發現葉珈冕的異常。

黃副導有心維護這姑娘，想把她叫醒。

烏喬卻從旁邊走過來，單膝蹲在地上，撩開了她臉上的面紗。

他笑：“會不會是中暑了，我剛好去醫務室，順便送她過去。”

說完，他打橫抱起小宮女，大步離開了片場。

他的助理一頭霧水，反應了一會，才急忙跟上去。

**

葉珈冕從一個念佛經的夢境裏悠悠轉醒。

陌生的天花板提醒她，這裏不是片場。

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導演喊卡了嗎？”

噗嗤，有人從外面的套間走進來。

“烏、烏，烏喬？”葉珈冕怔住。

烏喬在她對面坐下，笑得如沐春風：“烏烏？叫得這麽親切，還說你不是我的唯粉？”

葉珈冕沒想到，他竟然也記得機場的一面之緣。

“因為，我記得你的眼睛。”他像是能讀懂她心中所想。

“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裏？”

“小黑妞，你心可真大，就這樣在園子裏睡着了，也不怕被大灰狼叼走？”

烏喬已經換下古裝，穿着簡潔的短衫長褲，他看着她，眼睛裏一片氤氲。

“還是說，我的戲有多無聊，竟然能被你當成催眠曲？”

他靠的越來越近。

美色當前，葉珈冕抑制不住心跳，瞬間臉紅了。

空氣裏有消毒水的味道，葉珈冕猜測：“這裏是醫務室？是你送我過來的嗎？烏喬，謝謝你。”

“不用客氣，畢竟你是第一個為我接機的唯粉。”烏喬眨眨眼睛。

葉珈冕突然覺得，粉上這麽一個溫柔帥氣有才華的小鮮肉……好像也還不錯？

“烏少，您也沒幾個唯粉，別把人吓跑了！”

一個留寸頭的助理小哥，苦惱地從外面走進來。

他撩起烏喬的襯衫，将手裏的膏藥貼上去。

助理的動作行雲流水，葉珈冕來不及捂眼睛，看到了烏喬的腰傷。

沒想到，小偶像光鮮亮麗的背後，也有不為人知的辛苦。

“藥換好了，咱們該回酒店了。”助理提醒他。

烏喬繼續問：“小黑妞，你叫什麽名字？”

“我不是小黑妞，我是……”

“不要騙我。”他提前打預防針。

葉珈冕有些為難。

這時，服化道的統籌小哥走進來，手裏拎着一個女士背包，“宋姝？”

葉珈冕只好點頭：“……我是。”

統籌把包遞給葉珈冕：“快去換衣服，服裝組要收工了。”

他又指指那背包夾層，委婉提醒她：“今晚八點，別忘了。”

葉珈冕從背包裏取出自己的衣服，跑去隔壁房更換。

匆忙間，背包倒在桌子上，夾層裏掉出一張卡片。

烏喬撿起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葉珈冕換好衣服，烏喬他們已經離開。

她把戲服送回劇組，天也黑了下來。

張明賢打來電話，接葉珈冕回酒店，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華燈初上，影視城從争搶資源的修羅場，變成了吃喝玩樂的不夜城。

葉珈冕坐在車子裏，看着那些站在路邊攤吃十塊錢馄饨的男男女女，第一次體會到了生活的複雜。

也許，像宋姝說的那樣，夢想和希望，永遠會讓人在下一篇滿血複活。

葉珈冕回到酒店，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大吃一驚。

深色粉底和泥巴混在一起，灰頭土臉，難怪烏喬一直叫她“小黑妞”。

她洗完澡收拾東西，才發現背包裏的房卡。

“裕豪酒店21樓？”她明明記得是12樓。

難道自己當時看反了？

當然現在的問題不是幾樓，而是去還是不去？

葉珈冕把電話打給宋姝，鈴響了兩下，對方直接挂斷，或許還在照顧男友陳家奇。

如果是宋姝，應該會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吧。

畢竟這件事因自己而起，她決定再去會一會那個黃強。

葉珈冕換好衣服，提前打開錄音筆。

她乘坐電梯，向下抵達21樓。

她在最後一道房門外駐足許久，緊張地敲了敲門。

房門從內打開，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大力拽住，拖進幽暗的房間裏。

一陣天旋地轉，葉珈冕倒在大床上，身上壓着陌生的男性軀體。

下巴和嘴唇被一雙大手捂住，來不及喊救命，她心裏全是恐慌。

空氣裏傳來一股淡淡的藥香。

她心中一動，用膝蓋攻擊那人的腰胯。

男人瞬間僵硬，放開了她。

葉珈冕連忙從床上滾落，打開房間的燈光。

果然……

她氣得跳腳，心裏卻長舒一口氣，再無先前的恐懼。

床上的男人按着腰傷，笑得無奈又妖嬈。

“小粉絲，你謀殺親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