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中作樂

“嗚哇!嗚哇!…”剛走到孤兒院陳舊卻很幹淨的大廳前,苗括便聽到一聲比一聲凄厲的清脆哭聲。

看來又是哪個失去父母的孤兒被送來這兒了,聽聲音是女孩!

男孩微抿着嘴,清秀的臉龐毫無表情,走到正拍着一個粉色連衣裙女孩的院長旁邊。

“嗚…爸爸媽媽去哪兒了?嗚…為什麽他們不帶靜落走…嗚…”臉蛋尖尖大眼圓圓的4歲女孩,正蹲在地上漲紅臉的哭着。

“哭什麽哭,你爸媽已經去世了,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哭有什麽用?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大家不都跟你一樣。”想起今早上學被一個迷路小孩哭纏,苗括秀氣的白皙面容湧現一陣煩意,不悅的皺眉出聲。

男孩的眼神一點也沒有10歲孩童的稚氣青澀,滿滿都是看盡世态炎涼的平淡漠然。

“小括…”院長不高興的板起柔美面容,語氣有着對這個我行我素的不馴孩子的頭疼。

“反正她遲早會知道。”苗括攤手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散漫樣。

“哥哥,什麽叫去世啊?”拉着苗括洗得發白的藍襯衫衣角,情緒被好奇心轉移的陳靜落,虛心好學的向他請教着,“你知道爸爸媽媽去了哪裏了嗎?”

苗括原來幹幹淨淨的衣服,頓時因為她沾滿鼻涕的小手觸摸,而變得黏濕。

一向愛幹淨的他,臉色立刻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不耐的推開她,“就是死了,埋進土裏,再也出不來。”

“死了?”愣愣的消化了一下這兩個字,待明白過來它的意思,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霎時傷雲滿布,“哇”的一聲,又抓住苗括的衣服,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哭得撕心裂肺。

苗括才懶得安慰她,他只關心自己被她眼淚鼻涕蹂躏得慘不忍睹的衣服,兇巴巴的低吼出聲,“喂!你別拿我的衣服當抹布擦,放開,快放開!”

奈何懷中小人兒抓得太緊,衣服都掙紮得撕裂一道口子,仍沒法擺脫她。

“她挺黏你的,好好安慰一下吧。”看着黑着一張臉的苗括,院長笑了笑,轉身走開。

“哎!”苗括還未來得及說不,懷裏的靜落又發出一聲震他耳朵的悲叫聲,小腦袋在他的胸膛埋得更深,奶聲奶氣的哽咽哭訴,“嗚…爸爸媽媽為什麽會死了?他們都扔下靜落,靜落以後該怎麽辦?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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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吃喝拉撒,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苗括嗤之以鼻的哼唧,“我爸媽不也都死了,那群親戚都不管我,我自己一個人過得不也很好。”

淡淡神情,他的語氣卻充滿心酸。

“哥哥,那你孤單嗎?”停止哭泣,父母和爺爺奶奶全在地震離世的靜落,擡起白玉般的小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男孩一愣,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故作不屑的搖搖頭,“孤單什麽?我們這裏有這麽多人。”指着四周圍嘻笑走跑的其他孩童,發自肺腑的欣悅笑了出來。

“那靜落以後也要在這兒住嗎?剛才院長阿姨說的。”吸吸鼻涕已止的通紅鼻子,女孩眨巴着仍沾着一顆淚珠的圓潤大眼問。

“嗯,我們以後都是一家人。”微笑點頭,苗括對這位初來乍到的新家族成員伸出手。

“那我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找哥哥幫忙嗎?”終于感覺到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陳靜落頓時破涕而笑,揚唇對他露出缺了兩根門牙的小嘴。

已過40,終身不孕的院長,本身是富豪獨女,因為偏愛孩子卻又不能擁有,所以開辦了這樣一間孤兒院,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

她的積蓄不少,加上附近好心人家經常捐助物資,孤兒院雖然消費大,仍得以維持下去。這裏的孤兒也能同一般孩子上學,但院長只供他們讀到初中,畢竟支撐這麽大個人數過百的孤兒院,每天流水一樣花出去的錢都不是白白得來的。

苗括性子一向冷傲,跟院裏其他天真爛漫的孩童相比,他實在是成熟得格格不入,通常除了死纏爛打做他跟屁蟲的靜落,就沒什麽人願意和他親近。

靜落初二時,苗括已經邊打工邊讀高二。日子雖苦,他卻不曾有過任何怨言。只是每天睡眠不足5個小時,任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靜落看得心中心疼。

這天是周末,她不用上課,特地起了個大早,給剛從餐廳做臨時服務員回來就埋頭大睡的苗括,做了碗蘑菇湯。

蘑菇是隔壁菌類養殖場不要的棄菇,壞了一半,割掉壞的部分,其它部位還能食用。

平日裏,她也去郊外摘些能吃的野菜柳芽,在人家稻谷收割完後,她會拿着蛇皮袋跑到田裏,撿人家落在田間的零碎谷子,然後回來曬幹,再一粒一粒的剝皮。或者趕早偷偷去人家的魚塘釣魚。

她總是想方設法弄吃的給苗括,這個總是因為她兩泡眼淚壓榨,就對她言聽計從的貼心兄長。

孤兒院裏雖然一日三餐必不會少,但分量真的不多。每餐一碗半米飯,一碟葷素搭配的菜,對于她和其他只需按步就班上課的人來說,是足夠溫飽的了。但對于天天給人做散工出汗揮霍力氣的苗括,只夠塞牙齒。

聞到清香的蘑菇湯味,苗括睜開眼,便看到給他洗衣服的靜落。

明暖的初夏陽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照在白色棉麻長裙的少女身上,仿佛給她尖瘦清美的臉龐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清清柔柔,淡雅動人,晃眼得讓苗括心中砰然一動。

但視線停頓在桌上的湯水和白菜後,他的神情又變得微帶沉郁,“我不是說了,不要老去外面撿這些東西回來,人家會把你當乞丐看待。”

靜落回頭,沖他吐着粉舌俏皮一笑,“就算我不撿,人家也會掃拉去垃圾堆填區。別人想法怎麽樣關我什麽事?又不是去偷去搶,我們過好自己就行了。”

15歲,本是嬌蠻無邪的年紀,眼前的靜落,卻因為早熟的懂事,沒有尋常女孩子的無憂無慮。正在成長的身子,本該是大魚大肉滋潤着。卻常因為把食物省下來給自己而吃不好,身高較同齡人勉強算中等。

“過兩天是五一,我知道有個工地要請臨時搬磚工,不分日夜都可以工作,一塊磚給5分錢,我打算利用這個假期多做點。”

“我也去,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靜落随即笑盈盈的踱步,蹲在他的彈弓床前。

“不行,這是男人幹的髒活,你一個女人去湊什麽熱鬧?”苗括表面不悅的板着臉,內心卻微微作痛。

平日裏,就算放假,她都不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去逛街,而是跟自己到處去找臨時工,為他的學費和夥食費湊錢。

因為讀的高中離孤兒院太遠,他每個星期才能回來一次。回來也不能安心待着,得去找活幹。

院長每個月雖然咬牙擠出200塊給他做生活費,但是吃米飯都不夠用,何況還要買各種生活用品和學習資料。他已經19歲,不能像院裏成年外出打工的孤兒一樣,每個月都寄錢回來,但至少不能再吃院長的血汗老本。

靜落還在哀求着,“哥,讓我也跟着去吧!如果做不來,那我就回來。不然天天待院裏做功課,很悶的。”

“你可以去找同學逛街。”

“逛街就要花錢…”不假思索的話剛脫出口,靜落随即敏感的止住。

錢,是他們最渴望的,也是心中最難言的痛。

“不管,你得帶我去,不然我真會念書念成什麽生活常識都不懂的書呆子,将來還會成為路癡。”靜落搖晃着他的手,狀似撒嬌的撅嘴嘟哝着。

聽着她故作輕松的語氣,苗括心裏的澀意更加濃烈,緊抿着唇角,他輕點了下頭,“做不來,就馬上給我回來。”

“嗯。”使勁點着頭,靜落沖他揚起一個甜脆笑容。

苗括擡眼看着她,墨深如潭的眸子溢滿情意,唇角上彎。

灰塵飛揚,嘈聲刺耳,一群衣服髒兮兮的漢子忙得熱火朝天汗流浃背,永遠是建築工地給人的直觀印象。

換上校工阿姨送的紅花襯衫和藍色長褲,穿着倒垃圾時撿到的黑色布鞋的靜落,随着一身初中校服裝扮的苗括,在工頭的帶領下,走到了堆積如山的磚頭前。

身子每年都在蹿高的苗括,校服其實已經不再合适他穿。

袖子被他穿成了七分袖,蓋不住腰的露出裏面的黑色背心,褲腳只到他膝蓋下一點,少年卻絲毫沒有愛慕虛容好面子的難堪感。常年的日曬雨淋,

讓他原本白皙的肌肉變成健康的小麥色。自小瘦弱纖細的身子,經過生活的歷練,充滿了強健硬實的剛勁男人氣息,一點也不像是即将高考的18歲少年。一張棱角分明的俊帥臉龐,早已不見同齡人應有的稚氣頑劣,滿滿都是深知人世冷暖的平靜淡然。

靜落斜眼瞧着苗括輪廓分明的俊朗側面,一顆心頓時甜絲絲泛着蜜味。

她的小哥哥,真的已經長大了呢!變得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個小妹妹,也是來這兒做工的嗎?”看着明顯一身幹活裝扮的靜落,工頭微詫異了一下,才轉頭問苗括。

“大叔,不可以用我嗎?”苗括還未答話,靜落已忐忑不安的出了聲。

看着這個身高還不到苗括肩膀的瘦小少女,工頭有些為難,皺着濃粗的掃把眉,猶豫的開口,“這個活很累的,你一個女孩子家,我怕你受不住。”

“我能做的。”靜落頓時驚恐,生怕被拒絕的連連搖頭,“我什麽苦都可以吃,不怕累。”

“回去吧,我自己做就可以。”看着她瘦小嬴弱的身子,苗括也不忍的勸阻。

“不用,我真的可以做的。”靜落微笑搖頭。

她越是這樣堅韌懂事,苗括心中越覺得虧欠,縱然她淪為孤兒不是自己一手造成。但一想到她從未得到過同齡女孩應有的閑趣淘氣,他就很難受。這樣一張青稚的臉龐,是不應該擁有大人才有的成熟淡靜的。

愈想愈不愉快,情不自禁的,他對她第一次發出怒氣的吼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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