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就是想跟你說晚安。”◎

鄧暢足足愣了半分鐘, 這半分鐘裏,路西就一直在他面前定定站着,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起來很委屈。

雖然這委屈在鄧暢看來很沒道理, 但世界上很多事情根本就沒辦法講道理。比如明明路西新來國家隊, 要加微信也該是路西主動要求,而不是等着他來加。

鄧暢拿出手機, 調出二維碼遞到路西面前:“那你加。”

沒想到路西盯着二維碼看了幾秒,把鄧暢手機一推,很有脾氣地說:“不要,你加我。”

鄧暢:“……”

“那你把二維碼給我。”鄧暢屈服了。

路西一臉坦蕩:“我不會弄。”

這人喝酒喝得直說胡話, 可偏偏又一臉清醒, 想糊弄他又過意不去。

鄧暢話都說不出來,半天嘆口氣:“把你手機給我。”

路西這次倒是挺乖, 把手機遞過來,鄧暢按了下側鍵, 屏幕一亮,六個代表密碼的小方塊出現在屏幕正中。

“你密碼。”鄧暢說着,要把手機遞還回去, 可手都還沒給出去, 路西已經直接說了一串數字。

鄧暢愣住。

他本以為今晚不管再發生什麽,他都不會驚訝,但是當站在燈光裏的路西毫不設防地把手機密碼報給他時, 他還是難形容自己內心的感覺。

“你真不能喝白的。”鄧暢把路西手機解鎖了, “否則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路西眨了眨眼睛, 顯然沒聽懂鄧暢的話, 但他也沒糾結, 反倒突然問:“你知道我密碼是什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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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帶出考題的。

鄧暢嘆口氣:“你生日。”

考官滿意地點點頭,完全沒管鄧暢為什麽會知道超綱題目的正确答案:“這還差不多。”

鄧暢沒接話,切到路西微信,把他二維碼調出來,自己掃完了加上,又把手機遞還回去:“你自己通過?”

路西「嗯」了一聲,點了通過,又說:“跟我問好。”

鄧暢再次石化了幾秒鐘。

算了,今天是真的發生什麽他都不會再覺得奇怪。

鄧暢順從地點開聊天框,給路西輸入「你好」。

聊天框瞬間彈了個滑框:

-路西:【抱拳】;

鄧暢:“……”

他決定不回了。

他怕路西明天早上起來看見聊天記錄直接退出國家隊。

“走吧。”鄧暢再次試探道。

路西這次沒再挑毛病,點了點頭,轉過身,沿着胡同往首體的方向走。

——

雖然喝多了,但路西還認路,路上話還特別多。

“明天去拍攝是吧?”路西問。

“對。”鄧暢說。

“能給我多少錢?”路西又問。

這個鄧暢真不清楚,他自己最近幾個月拿了四大洲賽銀牌,再沾上路西的光,身價翻了幾倍,這支廣告到手有一萬多。

路西的價格他不知道,但路西是世青賽冠軍,熱度又高很多,價格估計也高不少。

“至少幾萬。”鄧暢說,“六位數也有可能。”

“真好。”路西說,“我以前都不知道當運動員還能賺錢。”

“你以後成名了,賺的是現在的幾十上百倍。”鄧暢說。

“那就太好了。”路西笑着說,“那我就投資幫我們隊食堂改善夥食,我爸每年為了申請經費,寫報告寫得頭都禿了。”

鄧暢反應過來「我們隊」指的是鶴城之後,先是心想,黃斌頭禿可能和寫報告沒什麽關系。

接着想,路西賺錢想的居然是改善鶴城隊夥食……

鄧暢其實也不驚訝。

在他心裏,路西就是這樣一個小孩。

——

路西平安無事地走進首體宿舍區的小花園,總算讓跟在他後面,生怕他出點什麽事的鄧暢放下了心。

走在宿舍區和走在學校裏其實沒什麽差別,往來路過大多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

現在這個點天晚了,有情侶偷偷在暗處擁抱接吻。

路西看到了也不關心,鄧暢裝沒看到,路邊有廣播喇叭,放着音樂。

花滑運動員有專門的藝術鑒賞課,這是一支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

放的是純音樂版本,路西跟着哼,鄧暢驚訝地發現他英文咬字竟然很準,輕聲哼唱的旋律也很好聽。

跟着唱了一段之後,路西突然又回過頭來,看着鄧暢。

晚風和樂聲一同搖曳,路西漆黑的瞳仁漾着星辰墜入其中的細碎波光。

鄧暢腳步停得非常自覺:“怎麽了?”

“仔細一想,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路西說。

鄧暢估計他是因為這背景音樂才展開了聯想,便附和:“嗯。”

路西相當不滿地啧了聲:“認識這麽多年,你都不對我好一點。”

鄧暢:“……”

——

鄧暢現在由衷希望時間倒流,他會毫不猶豫把端着白酒杯走過來的包仲傑叉出去,現在這個路西他招架不住。

但眼前沒有包仲傑,只有一個說完話就等着他接話,而且接的不好還會不滿意的路西。

鄧暢只能問:“怎麽算對你好?”

路西托着下巴思索了會兒:“真心實意祝賀我拿冠軍。”

鄧暢:“……”

虧他某個瞬間真以為路西能說出什麽來,結果居然車轱辘話又轉回去了。

事實證明,路西還是那個路西,只不過是個喝高了所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路西。

“行。”鄧暢說,“我真心地祝賀你拿下全國冠軍。”

路西思考了會兒,“不太有誠意。”

他還挑剔。

鄧暢頭大到口不擇言:“那明天我天氣預報附言再祝賀你一次?”

——

說來很巧,鄧暢這句話剛開口,喇叭裏的音樂就播放到副歌,路西和他之間又有那麽一段距離,所以路西沒聽清楚,只聽到“再祝賀你一次。”

他皺了下眉:“什麽?”

“我說,一會兒發微信再祝賀你一次。”鄧暢沉默了半秒說。

路西感覺鄧暢第一次說的好像不是這個,但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可能聽岔了,所以他點點頭:“說話算數。”

鄧暢的神情在夜色下總感覺比平時還要無語一點,不過還是配合地說:“算數。”

路西終于滿意了,點點頭:“走吧。”

鄧暢嗯了聲,路西看他落在自己後面,又兩步跑到他邊上,跟他肩并肩,鄧暢看了他一眼。

鄧暢總是這麽看人,淡淡的,再加上他那冷冰冰的性格,仿佛看誰都不爽,放在平時,路西就不會再去招他了。

但今天,路西非得要讓這座冰山搭理他,所以他揚起臉:“看什麽看?不能并排走啊?”

鄧暢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轉回去看前面:“行。”

這句「行」讓路西心情很輕快,上樓梯時他心情很好地盤算着自己今天取得的勝利:鄧暢加了他微信,和他問了好,誠心誠意地祝賀了他拿下全國冠軍。

看看,總是冷着張臉的人也不是那麽難相處嘛。

他們這不就已經是朋友了?

是朋友就要多說說話。

所以當走到宿舍門口,路西擰開門後,忽然又回過頭:“鄧暢。”

回過頭來他愣了下,因為發現鄧暢站在門口,連鑰匙都沒拿出來。

鄧暢明顯也一愣,摸出鑰匙在指間轉了一圈,才問:“什麽事?”

“沒什麽事。”路西笑了笑,“就是想跟你說晚安。”

話音剛落,鄧暢就看了他一眼,他平時神情都很淡,今天大概是眼睛裏染了月色,瞳孔被映得淺淺的,看起來竟然有點柔和。

路西心裏驀地有種微妙的異樣,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反應,他還沒來得及深究,鄧暢已經說:“嗯,晚安。”

路西于是心滿意足,笑着沖鄧暢揮揮手,自己進屋休息了。

——

“嗵嗵嗵!”

“嗵嗵嗵!”

敲門聲讓路西艱難地睜開眼睛。

頭疼得要裂了,一小口白酒後勁兒是真大。

宿醉加上被吵醒,路西起床氣大得不行,沒好氣沖門外吼:“誰!”

外面,鄧暢的聲音跟他一比淡定很多:“我。”

路西聽到是熟人,平和了點,揉揉眼睛:“啊,稍等,我……”

我……

開關打開,零碎的回憶湧進腦海。

操。

路西一激靈,坐了起來。

他其實有點斷片了,但隐約記得一些場面,比如他質問鄧暢「你為什麽不加我微信」。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應當是夢。

不是夢的話,就很難解釋鄧暢拿過他手機,掃他碼的畫面。

也很難解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着鄧暢祝賀他奪冠。

可如果是夢,是不是太真實了一點。

路西眼神呆滞地盯着對面的床柱,直到鄧暢又敲了次門。

“稍等。”路西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接着飛快地在被窩裏一頓尋摸,找到不知掉到哪兒的手機,飛快打開微信。

微信界面最上頭,明晃晃是一個風景頭像,昵稱是「鄧暢」,還有一條未讀消息。

-恭喜你拿下全國冠軍。

路西:“……”

——

十分鐘後,鄧暢在門外等到的就是一個穿戴整齊,乖巧可愛,神情卻格外呆滞的路西。

“昨天的話都不是我說的。”路西開門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對鄧暢這樣說。

鄧暢本來沒想提昨天的事,以他對路西的了解他都知道路西會糾結到社死。可沒想到路西主動提了。

鄧暢忍不住問:“那是誰說的?”

路西沉默一秒,面無表情回答:“奧特之父。”

鄧暢:“……”

——

雖然現在只想裝死,但拍攝躲不過,路西在鄧暢的提示下拎上冰包,兩人下樓,鄧暢的态度很自然,他也就癱着臉裝失憶。

出了宿舍區,已經有輛車在等,車上是陳岐教練、王麗麗還有一個很和氣的圓臉男人。

今天全國冠軍賽還在比,但陳岐手裏只有男單選手,今天是雙人和冰舞項目,他不需要在場,就陪着去拍攝。

上車後,路西和鄧暢并排在最後座,王麗麗從前面那排回過頭,給他們講今天的拍攝情況。

今天要給一個國産運動品牌新出的夾克系列拍宣傳片,拍攝一些冰上內容,本來在首體拍就可以,但冠軍賽期間沒有場館能用,就出去租了一個滑冰俱樂部的冰場。

“拍攝內容很簡單,一些輕松的滑行,然後兩周、三周跳就可以。”王麗麗說着,給兩人各發了一個小冊子,之後看向那位圓臉男人,“廖哥。”

車裏唯一陌生的那個圓臉男人和氣地笑了下,從随身公文包裏取出一疊文件,遞給路西:“小西,這個是你的經紀約,和運動員合約相互獨立,簽約之後,我們公司會負責幫你運作、聯系商務。”

那疊文件立刻以不容拒絕的氣勢遞到了路西面前,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支拔掉筆帽的簽字筆。

路西其實聽得有點暈,而且宿醉沒醒,昨夜的社死場面又還在腦袋裏徘徊,他下意識接過筆就要簽,卻突然被鄧暢動作極輕微地碰了下胳膊。

路西一怔。

說來神奇,其實他和鄧暢沒合作過,也不知道對這個人的信任和默契從何而來。

但總之,鄧暢碰了路西胳膊一下,路西心領神會地放下了筆。

“這個必須要簽嗎?”路西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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