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原來他真的才十八歲。◎

“采訪。”段成章把練習冊卷成麥克風, 遞到大學霸嘴邊,“你每天收到愛心天氣預報的隊友知道他說你是笨蛋一個嗎?”

鄧暢淡淡看了看段成章不知死活的臉,垂眸眼神示意了下練習冊正面, 就在他眼皮底下的一道題。

“這題選什麽?”

又薄唇輕啓, 淡淡補充三個字, “是多選。”

段成章哀嚎一聲,很想繼續八卦, 但重點校學生的本能讓他手不受控制地翻向課本,物理學渣的技能水平則讓他只是面對「物理多選題」五個字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鄧暢選手氣定神閑地躲過逼問,繼續做他的習題。

——

笨蛋選手在鶴城繼續他的快樂假期生活,大夥兒一塊兒騎自行車去環湖, 賀文博說, “小西你別騎車了吧?腳腕行不行啊?”

路西自豪地一挺胸,“早就恢複了好吧!告訴你, 不受過傷的花滑選手不叫花滑選手!”

說着還挽起褲腿,把腳往高處的花臺上一搭, 給賀文博看他腳腕上留下的傷疤。

做運動員的哪個不是一身傷,但是影響整個賽季的骨折确實沒那麽多,不光賀文博, 其他人也湊過來, 圍着路西啧啧稱贊他的堅強。

完全看不出恢複期的小慫包樣。

——不過那個大概是鄧暢限定,就算在教練和老爸面前也沒展現出來過。

通碧湖是鶴城城郊的大湖,也是旅游景點, 周末總有人過去郊游野餐, 路西他們騎自行車過去, 在湖邊撒了瘋似的嗨, 路西說:“要是現在冬天就好了, 給你們看看野冰小王子的實力。”

“确實您是野冰小王子。”賀文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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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的花滑技術可能「只不過」是世界一流行列,但是在野冰上他絕對是世界第一。

……因為沒有其他選手會像路西一樣花費很大力氣去馴服野冰。

對路西來說,“滑冰”本身的樂趣更大于競技,從小他就喜歡挑戰一些分數之外的東西。專業冰場裏的冰往往用牛奶等添加劑澆鑄,有固定的配比,更柔軟更能與冰刀契合,野冰則不向人類屈服,它堅硬不平整,甚至有各種裂隙。

鶴城冬天的野冰倒是不用擔心安全性,零下三四十度的氣溫,湖水從最底下凍透到上頭,但是野冰堅硬到刀刃很難馴服,尤其是跳躍、旋轉這種技術動作,讓人很擔心腳下會突然出現一個磕碰。

路西就做得行雲流水。

費了很大力氣,摔了好多跟頭,總算能夠像駕馭普通冰面一樣駕馭野冰,細想想所謂的「滑行天賦」未必全是天賦,天天在野冰上跟冰面做對,控刀能力自然比別人強。

當然現在是五月,初夏時節,沒有冰可以滑。

大家在湖邊上撒歡,路西拍了好多風景照,後面又自拍了幾張,挑了比較好看的一張湖景和一張自拍照發給鄧暢。

-路西:看帥哥!

照片發出去突然發現,鄧暢頭像的那片湖景似曾相識。

他點開看了看。

-路西:诶!你頭像是通碧湖嗎!

到了晚上鄧暢才回。

-鄧暢:不是,網上搜的圖。

-路西:喔。

然後又發了正在吃的烤肉過去。

-鄧暢:……

——

五月,備戰高考的緊張氣氛更濃,學校的晚自習每天開到九點半,時間到了仍有很多人舍不得走。

“回家路上花太多時間了啊!”段成章憂傷地感慨。

“鄧哥你住哪兒?”段成章又問,“首體宿舍嗎?”

“我住學校邊上。”鄧暢說。

“那我能去你那再自習會兒嗎?”段成章立刻湊過去問,“我還有套卷子沒做完,還想問問你。”

“行。”鄧暢說。

段成章一愣:“這就答應了?”

“不可以嗎?”鄧暢反問。

段成章撓了撓頭,“我鄧哥太神秘了,還以為你住處什麽的都是機密呢。”

鄧暢哼笑了聲,“想太多了。”

段成章跟着鄧暢出校門,鄧暢轉進一條小胡同。按照段成章平時的了解,這種小胡同裏的住房就算在市中心環境也簡陋,漏水有蟲,公共衛生間和廚房,但出乎他意料鄧暢居然住的一個小單間。

确實沒有廚房,不過獨立衛浴,地板和牆都是新的,環境還挺好。

鄧暢開燈,屋子裏非常幹淨,一看就能感受到居住者近乎嚴苛的生活習慣。

屋子裏只有一張桌,一張床,被子整整齊齊疊成豆腐塊,桌上的東西也擺得橫平豎直,堆放在小小一個角落裏。

“哇靠,不愧是我鄧神。”段成章稱呼都變了,“這桌子凡人能坐嗎?”

“……”鄧暢面無表情拎過來一張椅子,段成章撿便宜賣乖,立刻坐上去拎出習題冊。

鄧暢卻沒要學習的樣子,在床邊坐下開始看手機。

——

屏幕上是一些消息。

-媽:小暢,快高考了吧,高考加油!

-媽:最近爸爸一切都好。小暢也要一切都好!

-鄧暢:媽放心。

-公衆號推送;

-公衆號推送;

-班級群聊;

-W1:上清北有把握嗎?

鄧暢盯着最後這條看了一會兒,點開回複。

-鄧暢:基本上吧。

-W1:不能基本上,必須100%上清北。

-W1:我在你身上已經投入很多成本,最後錢都被別人賺了。天才少年這個人設你必須拿好。

-鄧暢:嗯。

-W1:你最近想法有點多,搞清楚自己該做什麽。

-鄧暢:嗯。

-W1: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加油吧。

-鄧暢:好。

“鄧哥!鄧哥!”

連聲的呼喚讓鄧暢擡起頭,段成章坐在桌邊,燈光照在他那裏,少年人清新美好的朝氣非常耀眼。

“怎麽了?”鄧暢定了定神。

“沒事兒。”段成章摸了摸鼻子,“就是看你半天不理我,招呼你一聲。鄧哥你沒事吧?我開始以為你談戀愛呢,看那表情又不像。”

“沒事。”鄧暢說,“你題做完了?”

“沒有。”段成章說,“哥我有點餓了,我點個外賣,你吃嗎?”

“我吃不了外面東西。”鄧暢說。

“哦對,忘了你們運動員全是忌口。”段成章聳了聳肩,“哥,那我點不點啊,我怕饞到你。”

“沒事。”鄧暢說。

段成章得到允許,便快快樂樂地點外賣去了。當天晚上他問鄧暢能不能住在這兒,本來以為鄧暢一定會拒絕,出乎他意料的,鄧暢同意了。

兩個人一個睡沙發,一個睡床。

後來段成章發現鄧暢這裏學習安靜,遇到不會的還能答疑,超級喜歡,就時不時過來他這邊賴着,一直到高考前。

6月7號高考,鄧暢運氣挺好,考場就在學校。

段成章倒黴一些,抽到了本區離得最遠的考場。

6月6號傍晚,結束最後的複習,鄧暢打開手機。

-路西:方便了回我哦!

-媽媽:小暢,爸爸這幾天情況不太好,用了新藥。

-媽媽:你的老師對我們很好。

-W1:高考至少拿到650.

-W1:考出來配合做個采訪,這是臺本。

-W1:【文件】;

鄧暢兩邊都回複了,最後才給路西發消息。

-鄧暢:我好了。

下一秒屏幕一黑,路西的視頻邀請打過來。

——

鄧暢愣了下,沒想到要視頻,他草草把劉海往後抓了下,這樣看着精神點,然後接通。

本以為路西又是要給他分享自己最近的玩樂經歷,沒想到視頻接通,背景先是面白牆。

然後聽見路西的聲音:“能聽到嗎?是這樣沒錯吧?”

“是這樣。”鄧暢愣了會兒才回複。

鏡頭一晃,路西的臉出現在畫面裏,精致漂亮的小臉在鏡頭自帶的美顏下有點兒過于尖了,但還是很好看,鄧暢的目光一下落到路西額頭上。路西戴了個頭帶,上面寫着……

鄧暢加油!!

“看!”路西指着自己額頭,“高考這事我勉為其難不跟你争了!你自己加油!本來想讓他們多錄點,我爸說這樣你會有壓力,所以就我自己跑過來給你加油!明天放松心态,好好發揮!你是最棒的!”

路西的語速并不快,但鄧暢一直盯着屏幕沒說話,路西說完又等了幾秒才皺了下眉頭:“我鄧哥,說話呀!”

接着眼睛瞪大湊到屏幕前,一臉擔憂:“不會學傻了吧?”

鄧暢:“……”

“沒有。”他終于說了句話。

“這還差不多嘛。”路西說,“我以為你裝傻呢。那明天加油哦!”

“我明天如果沒考好呢?”鄧暢問。

“沒考好你也是最棒的!”路西說。

鄧暢彎了彎嘴角。

“哎不是!你別故意不考好啊!”路西一臉嚴肅地嚷,“你可得好好考!”

“我知道。”鄧暢說着按了下側鍵。

“你截屏!你截屏我這邊有顯示的!”路西一瞪眼睛,“你不講武德!”

“不過也還好。”路西又說,“我今天特意洗了頭才來視頻的,截就截吧,別發朋友圈啊。”

“行。”鄧暢說。

他才不可能把這樣的路西分享給別人看。

“那好,不耽誤你時間啦!”路西笑道,“高考加油!”

-嘟。

挂了電話。

——

高考3天,鄧暢發揮的都不錯。650分的要求應該是随便就能達到。最後一門考完,他出教室打開手機,W1已經給他指了個出門點,鄧暢回了個「好的」,按照要求從考場的東大門出來。

還沒看清是什麽一架麥克風已經遞到他嘴邊。

“考生你好!”記者熱情地說道,“剛剛結束了所有科目心情怎麽樣——诶?!你是今年冬奧會的花滑選手吧?”

這樣的驚呼自然吸引了旁邊所有考生家長和記者,人們認出這個年輕的花滑選手,紛紛給他拍照,在這樣的簇擁裏,鄧暢按照臺本答完了問題,中途還有安排好的人出來給他送花。采訪完了鄧暢拐了個彎到偏僻的胡同,一輛GL8停在那。

“送你回去嗎?”車上的人問。

“不用了,謝謝。”鄧暢把那束花遞到車裏,“我自己放松下。”

“好。”車上人說,“別到處去亂玩影響聲譽。”

“知道。”鄧暢說。

“我一直都放心你。”對方的聲音稍見緩和。

GL8開走,鄧暢單肩背着書包走在胡同的濃蔭裏。為數不多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自己,好在這兩年來,這樣的感覺越來越頻繁。

這時鄧暢才注意到自己手機裏還有新消息。

-路西:考完了沒!!

-路西:我鄧哥被采訪了啊!!

鄧暢彎了下嘴角。

發的這麽快啊。直播?

-鄧暢:這就看見了?

-路西:嗯!

-路西:你現在要幹嘛?

-鄧暢:不知道,随便轉轉,或者回首體。

-路西:那幫我個忙吧。你們學校邊上有KFC嗎?

-鄧暢:嗯。

-路西:我想要K新出的套餐送的玩具,能幫我帶嗎?

-鄧暢:行,我去看看。

從這邊去K記,還要拐一個胡同,不過鄧暢現在有的是時間。他慢悠悠地拐過胡同,中間收到W1的消息說采訪做的不錯,鄧暢回了個「1」,W1又說你爸那邊不用擔心我們會盡量照顧好,鄧暢說謝謝。

然後拐過彎。

猝不及防的一大捧花出現在面前。定睛再看才發現那不是花,是一束巧克力和小熊。

鄧暢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腳步,擡眼。

像夢一樣。

他看到路西,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

濃郁的樹蔭下少年人站在那兒,偏西的日頭透過樹影照在他臉上,映照出溫柔的淺金色絨毛。路西的瞳色被陽光照得很淺,在裏面鄧暢看到甜甜的笑意還看到自己的影子。

鄧暢一度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路西明明在鶴城,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不是。

湧上心頭的瞬時情緒太過強烈,強烈到讓鄧暢手指發麻,做不出任何動作,說不出任何話。

他喉頭發緊:“你……”

“我來祝你高考順利結束,還有祝你生日快樂。”路西把花遞到鄧暢眼前,揚起臉一笑,“聽說這日子很重要一定得祝賀的,對吧?”

6月9號是鄧暢生日。

十八歲。

連他自己都快忘了。

鄧暢接過那束花,忍着所有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表情點頭。

路西伸開手,“來,擁抱祝賀一下。”

——

在路西撲進懷裏時鄧暢輕輕地擁住他肩頭,他不敢太用力,怕自己太過濃重的感情會吓到對方,但他攥着花的手指指節都繃緊到發白。

鄧暢閉着眼睛。風拂過耳畔,聽到旁邊考場放的歡快的結束曲,原來他真的才十八歲。

懷裏擁抱着他的路西,一聲不吭從鶴城趕來給他慶祝高考和生日的路西,身上有柔軟劑清甜的香氣。

怪不得我喜歡他。

鄧暢想。

他是天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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