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是個脆弱的人類,脆弱到只是去山林裏跑了一圈,只是飛身去撲了一只螢火蟲,都會把自己弄傷。她與其他人類一樣,身體是由血和肉構成,可以在陽光下奔跑,也同樣會有生老病死,會有傷痛,同樣,也會激發作為鬼的他的食欲。
那幾乎是一種來自身體……或者說來自血液的本能反應。
童磨注視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身體還如此嬌小,比他吃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小。她的脖子看起來如此脆弱,仿佛他勾勾手指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扭斷。她太脆弱了,太渺小了,倘使他當真想要對她做些什麽的話,她或許甚至連掙紮,不,甚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家夥,這樣一個能被他輕易殺死的小家夥,她在對着他笑,她總是這樣毫無防備地對着他笑。
童磨張了張嘴,一對尖利的獠牙在月色下有些森然,他試着将自己的嘴角也向上揚起,讓唇擺出和小姑娘一樣的弧度。
他這樣注視着她。
“小咲你啊,現在有感覺到幸福嗎?”
有些突兀的,他将這句話問出了口。
幸福。那是童磨在教徒們的口中反複聽到的字眼,那是他自身無法理解,卻一直都想要去定義的東西。幾乎所有來他身邊的人都會訴說自己的不幸福,她們總帶着對幸福的渴望,于是他總會用自己的方式賜予她們永恒的幸福,或者說極樂。
可以永遠只享受幸福的極樂。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似乎也不明白童磨為什麽這樣發問,她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臉上的表情無比專注。
接着,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很幸福哦。”
“只要在童磨大人身邊,我一定就是最幸福的!”
接着,她将腦袋歪向了一側,目光裏也帶上了幾許探尋。
“那,童磨大人有覺得很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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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問。
童磨臉上露出了一瞬的茫然。
他似乎也思索過這樣的問題,在替人一遍一遍地解答的時候,他也在一遍一遍地思考着這樣一個問題。
他有覺得很幸福嗎?
或者說,幸福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麽?
童磨沒有人類的感情,無法體會到喜怒哀樂,也不懂得人為什麽會哭,為什麽會笑,為什麽會因為感情的牽動而做出一些選擇和舉動。所以他也理所當然地,不懂得什麽是幸福。
他學着人哭,學着人笑,學着人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仿佛學會了那些之後,他也就體會了那些一樣。
但不是的。他感受不到,他觸碰不到。
他沒有覺得幸福。但也沒有覺得不幸,他只是,沒有感覺地存在着,如過去一樣。
不,也不完全一樣。
當這個問題從那孩子的口中問出來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變得不那麽一樣了。
童磨用指尖輕輕地蹭過小姑娘的傷口,或許是疼痛的刺激,小家夥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她的眼圈有點泛紅,一雙眼睛大約是因為泛了水漬,顯得格外亮晶晶的。
她仍這樣執着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一個答案。
“在我身邊的童磨大人,會比從前更幸福嗎?”
追問。
像是直接追進他心底的追問。
童磨才意識到,在有了這孩子在身邊之後,他的生活的确變得很不一樣了,如果一定要給這樣的變化下一個定義的話,那麽——
“有哦。”
他點了點頭:“因為小咲的存在,我也有變得比從前更幸福哦。”
“太好啦。”小姑娘的眼睛頓時完成了一對月牙,暖乎乎的小手猛地往中間一拍,卻因為童磨的鉗制并沒能拍出聲響來。
這也沒影響她的心情,她燦然地笑着:“那今後我就總要和童磨大人在一塊兒。這樣我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對嗎?”
“童磨大人的身邊就是極樂了對嗎?”
是啊。極樂。
或許那正是屬于她的,屬于他們的極樂。
童磨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從小姑娘尚且流着血的傷口上。
或許他并不必要多此一舉,不必要嘗試着把那種血液灌注到她的身體當中,不必要把她也變成和他一樣的存在。
她是人類就很好,只作為脆弱的、需要留在他身邊的人類就很好。
被灌注了血液的“鬼”都必須得向那位大人進獻自己的忠誠,為那位大人奔波,或許還得去進行殘酷又危險的戰鬥。
童磨無法想象她變成那副樣子,也不希望她變成那樣。
就算是鬼舞辻無慘也不行,這個世界上,不可以有任何一個其他人占據她的視線,因為她啊,就該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東西。
她是他的所有物,她将一切選擇的權力都交到了他的手裏,她總是笑着看着他做出任何決定——
所以他會憑借自己的意志,将他所擁有的,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他是萬世極樂教的教祖。
她是他的信徒。
那麽就讓他像超度任何一個信徒一樣吧,盡他所能地,給她獨一無二的萬世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