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名的火氣自鬼舞辻無慘的心底翻湧,一路直直地燒上了天靈蓋。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頂撞他,從前年之前他還只是個人類的時候就是如此。
也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是那個弱小的人類一樣,為了他說出那樣的話。
愚蠢,荒謬,不知天高地厚。
在那一個瞬間,鬼舞辻無慘幾乎要本能地用那些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帶着惡意的詞彙來貶低自己所看到的這場景。可即使他這樣說了,也無法平息內心裏燒灼的怒火。
他看着那個渺小的人類的眼睛,那是雙十分澄澈的眼睛,像是透亮的鏡子,平靜而堅定地映出她所看到的一切。
而映在她眼中的,是童磨那張略帶着訝異的面容。
她只能看到他。她只願意看着他。
不。人類不是這樣的。人類不該是這樣的。人類怎麽會是這樣的?
怎麽會,為了一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天敵的家夥,克服掉本能的恐懼。怎麽會為了留在誰的身邊而迸發出無比強烈的勇氣?
鬼舞辻無慘不理解那樣的眼神,甚至有一點憎惡那樣的眼神。他想要将他所看到的一切破壞掉,想要将那兩個人之間盤踞着的他所不理解的什麽東西徹底磋磨掉——
不是單純的殺死,而是,摧毀。
只有這樣,才能維護住他被這兩個人放在地上踐踏的權威,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不容抗拒、不容違逆的,完美的存在。
鬼舞辻無慘一步一步地走向兩個人,木屐踏在木制的地板上,沉悶的聲響似要沉沉敲入人的心底。
“是嗎。其他都不重要嗎。”
他揚着聲調,語氣間帶着十足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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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丢掉性命也不重要嗎。就算淪為食物也不重要嗎。就算……”
梅紅色的眼睛裏,豎起的瞳孔一瞬間收縮,看起來極為淩厲。
“……你也變成鬼也不重要嗎?”
“變成鬼的話……”
小咲吞了一下口水,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鬼舞辻無慘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不顧童磨的阻撓,擡手捏住了小家夥的下巴。
“變成和童磨大人一樣的存在的話,我是不是就可以老和他在一塊兒了呀。是不是就不用在為作息時間不一樣苦惱了,是不是可以……變成真正的家人呀?”
鬼舞辻無慘被梗了一下。
原本是威脅的話,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份量似的。
她看起來的确是不在乎的,不管是生死,還是作為人類這件事情本身,她看上去都并不在乎——或者說,她根本不了解這些都意味着什麽。
她太愚蠢,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上到底會有什麽,而事實上,即使他不去動手,這樣一個脆弱又無力的人類也遲早會被這個世界加諸在她身上的惡意吞沒。
鬼舞辻無慘忽然覺得有點懈勁兒。
他無法從這個人的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繼續和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家夥較勁也實在好沒意思。
不會好的。就算他放任那兩個家夥繼續下去,他們之間也不會好的。無慘這樣篤信着。也正因如此,作為完美生物的他壓根也沒必要和這樣兩個愚蠢的家夥斤斤計較。
他當然不會真的将這個人類轉換成鬼——因為他不喜歡這樣的存在,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延長這家夥的壽命給自己添堵。
但他同樣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将她殺死。
因為他還沒見過她絕望的表情。
他想看到她那樣的表情,想要讓她,讓她和童磨之間的東西徹底破碎掉。
一定會破碎的。因為人類和鬼本質就是截然不同的東西,沒有人能改變這樣的本質,沒有人能跨越兩者之間的界限,沒有人,能真正地做到相安無事。
他等着看那一天。
他一定能看到那一條。
這樣想着,鬼舞辻無慘的臉色姑且也稍稍由陰轉晴了一點。
他揚手松開了捏着小家夥的下巴,複又将視線重新落回到了童磨的身上。
縱他去和這個人類繼續相處下去是一回事,對于他的違逆與近來一段時間不作為的懲處又是另一回事。
近來一段時間童磨做得端的有些過火,而鬼舞辻無慘當然不會放任一個他不喜歡的下屬肆意劃水。
這本就是他叫童磨來這裏的最原本的目的。
居高臨下地,鬼舞辻無慘用無比輕蔑的目光看着這位并不算聽話卻姑且還算有用的下屬。
“這家夥的事情我可以不再管。就當是你作為上弦之二的獎賞。當然,前提是——你能保住上弦之二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