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九月的天氣就是涼爽，深吸一口氣，牽着小睿柔軟的手，漫步在通往醫院的街道，去解決那個對于我來說很危險的定時炸彈。

醫院裏，刺鼻的味道讓我有些反胃，皺起眉一步步走向夢佳所在的病房。曾經的我雖然對氣味很敏感，卻也不讨厭醫院裏彌漫的，特有的消毒水氣息。只是從那件事之後，每一次聞到類似的味道，都會抑制不住心中的哀傷和胃裏的翻湧。嘆息着推開病房門，看着床上憔悴的人，心揪緊的難受。

從認識大哥開始，這個時常圍繞在大哥身邊的孩子，總是帶着燦爛的笑容，那樣的天真無邪，何時出現過現在的滄桑和凄涼。雖然夢佳和我不是很親近，也許是因為夢欣哥的關系，還是很心疼他。

“夢佳哥哥。”小睿小心喚着床上人兒的名字，将夢佳從思緒中拉了回來，看着他虛弱的微笑，小睿握緊了我的手。

低頭看着小睿濕了的眼角，在心疼嗎？松開手推了推小睿，示意她可以去做她此刻想做的事。看着小睿跑到病床邊，将頭放在夢佳的肩窩，擡手摟着他的身子，那樣寧靜的畫面，刺激的眼睛生疼。小睿長大了，她在用屬于她的方式安慰着夢佳。

夢佳擡手拍着小睿，唇角溢出了虛弱的微笑。“睿兒，你來了啊。”

“嗯。”小睿沒有擡頭，發出悶悶的聲音回應着。這孩子，學去了我的倔強，不希望別人看到她的脆弱。

“夢佳，好點了嗎？對不起，這麽多天沒來看你。”那笑容中的悲傷，讓我無法忽視，坐到夢佳的床側，擡手撥開他額上遮住眼角的發絲，低聲詢問。

“沒關系的諾姐，我很好，讓你擔心了。陳大哥和我說了，大哥走了吧。”夢佳微側過臉，感受着我手上的溫暖。

手下的冰冷以及微濕的感覺，讓我立刻明白，這孩子剛才在哭。原來這孩子也很倔強，不忍別人看到他的脆弱，不想別人和他一樣悲傷。沒有移開手，任由他汲取他想要的溫度。

“嗯，剛走沒多久。放心吧，已經沒事了，姐姐會處理好的。”

“那就好。”

“誰去管那老頭子怎樣。”小睿悶悶的聲音傳來，帶着些微的憤怒。“夢佳哥哥，以後小睿保護你，誰也不許再傷害你，不然我扒了他們的皮。”

“傻瓜，我沒事的。”夢佳無奈的笑笑。

“誰說你沒事了，都這樣還叫沒事。”小睿氣的攥緊了手裏的棉被，“你沈夢佳是我小睿的，我會告訴每一個人，聽到了嗎？”這丫頭，還是宣布所有權了。

“好，聽到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小睿快速起身背對着我們，“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們先聊。”不等我的回話，就跑出了病房，細心的帶上房門。

“她很在

乎你，夢佳。那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是啊，還真是符合她的性格，和姐姐很像呢。”

“她比我倔強，所以，如果你答應了她，就要兌現你的承諾。”

半晌的沉默過後，夢佳坐起身，撲到了我的懷裏大哭起來。輕撫着他的背，摟緊他，給他更多的安全感，這孩子，沒有外表那麽堅強。“乖，夢佳，都過去了，姐姐不會再讓你受傷了。能告訴姐姐那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姐姐，我好怕，我一直在呼喊，希望你們可以聽到，可以來救我，可是他卻更加的生氣，甚至......甚至......”剛剛止住的淚，因為回想起恐懼的一幕再次泣不成聲。

“是程子航對嗎？”忍下心頭的怒火，低聲問着那罪魁禍首的名字。懷中人微點了下頭，身體更加的顫抖，明白他是再次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乖，夢佳，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忘記那些，姐姐會去處理的。”

“姐姐，不要去。他們都說怕大哥會傷害他，只有我知道，只要是我的要求大哥都會答應，但是你卻不會。所以，姐姐，求你，別去好嗎？他已經知道錯了，他也很可憐的。”夢佳激動的坐起身，抓着我的手臂慌張的看着我，那眼裏的堅定，讓我不忍拒絕。

“你這孩子，都這樣了卻還是為他人着想，為何那麽仁慈啊。”伸開手臂抱住夢佳，心疼，不舍，煎熬着我的心。“好，姐姐答應你，不去找他。會讓別人去處理。”

“嗯。”

輕輕拍撫夢佳的背，聽着懷裏人均勻的呼吸，脫掉鞋子坐上床，抱起夢佳放在懷中，拉過一旁的被子為他蓋好。夢佳輕聲呢喃，動了下瘦弱是身子，在我懷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睡去。低頭看着懷裏人兒的睡顏，擡手撫平那緊皺的眉心，夢裏也這樣難過嗎？

小睿推門進入，在看到床上的我們後，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坐下。

“睡着了嗎？”

“嗯，你去幹什麽了？”

“沒什麽，買了點夢佳愛吃的點心。”

“呲......這麽快就改口了？”好笑的擡手揉亂她的發。小睿沒再搭理我，安靜的看着夢佳，時不時拉拉夢佳因挪動身子而掉落的被角，因為總是拉不嚴實，幹脆脫掉鞋子跪坐在我面前，伸手壓住被子。看着她幼稚的行為，搖頭笑着，一會胳膊就該酸了吧。

看着懷裏的夢佳，想着他受到的苦，不禁眼角發酸，差點落淚。還真是一段孽緣啊，大哥的孽緣，何時才能終結，這只是開始嗎？從最初認識大哥時就知道，大哥是GAY，從沒愛過女人，只會對男人動情。夢佳是大哥曾經的摯愛，沈夢欣的親弟弟，沈大哥因為白血病去世，大哥便代替了沈

哥，寵愛着夢佳。而程子航，是在沈哥去世後沒多久走進大哥世界的人，卻被大哥厭惡，列入拒絕往來戶的名單中。他曾到處宣揚愛大哥，使得本就不大的交友圈裏，每個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其實這也構不成大哥厭惡他的原因，怪只怪他曾當着大哥和所有人的面，批判甚至侮辱沈夢欣，這是大哥最不能容忍的事。

誰都知道，就算沈夢欣去世了，卻仍然改變不了大哥深愛他的事實。所以每個人都選擇不再談起那個人，只為不想讓大哥更加傷心。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程子航因為這件事激怒了大哥，導致大哥在衆人面前給他難堪，也是那時候，程子航揚言要報複大哥。而那早已過去了很多年，以至于大家都淡忘，甚至懷疑是不是真有這件事存在，因為從那天後，程子航就消失了。

這一次，夢佳被程子航虐待，還傷的這樣重，所有人害怕大哥因為太過憤怒，而對程子航動手，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所以合夥拉着大哥出去散心，避免被他知道這件事。

牽着小睿的手往家走，路邊的街燈忽明忽暗。傍晚時分夢佳的父母來了，我和小睿簡單的打聲招呼，便出來了。大哥和沈夢欣的事，只是在最後沈夢欣彌留之際才被沈家知曉，雖然不排斥，可他們也沒有接受，所以我們都盡量避免和沈家父母接觸。

從沈伯母的表情來看，他們應該是不知道真實情況，或許以為夢佳和人打架吧。擡頭望着漆黑的天空，平複煩亂的心。大哥，你的孽緣，我該如何處理。

“姐姐，你讨厭醫院。”小睿一板一眼的說着，老成的模樣很是可愛。

“既然知道還問，白癡。”

“為什麽？”

“想知道？”

“廢話，不然幹嘛問你。”看着小睿認真的表情，剛緩過來的心情，再次湧現凄涼。轉頭看着床頭的搪瓷娃娃，一滴淚流了出來，娓娓講述起她想知道的故事。

春節過後我再次回到了洛宇楓的家，這一次，我沒有吵着搬出去，也沒有急着找工作，每天在他母親的眼皮底下，規規矩矩的生活，時不時的搞一些小動作，挑撥他們之間的和諧關系。

剛從老家回來的那天，洛宇楓和我很晚才休息，聊着分開的這些天的生活狀況，訴說着對彼此的思念。真實的成分有多少，我只知道我的，我确實很想他，想着什麽樣的劇本适合他，想着成功的幾率，想着他母親扭曲的臉。也是在那一晚，洛宇楓告訴我，他母親說我心機重，讓他留心些。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楓。”我反問他。

“你不是，我家諾兒總是笨笨的，怎麽可能呢。”

我微笑着不再言語，在他看來我是默認，我也确實默認了，不過卻是他母親

的話。洛宇楓，我很笨，笨的相信你會給我幸福，但是，我怎麽可能會笨呢？你母親不是感覺到了嗎。咱們的日子，還有很久呢，我給你的劇本，還有很多，慢慢演吧，你是個不錯的男主角呢。

一腔悲歡古難全，世事從來不如意！這句話印證了我此刻的心情。望着手中的東西，腦海裏的認知猶如一桶冷水，澆熄了我所有仇恨的火焰，打濕了我的劇本，冰凍了我的身體。寒意充斥身體每個毛細孔，內心叫嚣着難以相信。

“小諾。”門外傳來洛宇楓的聲音。

“怎麽了？”打開門看着眼前的人。

“你上衛生間那麽久沒有出來，所以我來看看。”洛宇楓關心的問，卻眼尖的看到了我手裏的東西。“這是什麽？”擡手抽出我手裏的東西，仔細研究。“驗孕棒，這是......”

洛宇楓越過我進入衛生間，在洗手池邊找到了包裝盒，他拿起盒子查看着上面的說明，表情從一開始的疑惑，到後來的驚訝，再到現在的欣喜若狂，好像百變臉譜一樣快速。

“你懷孕了？”他緊緊的抓着我的手，有激動，有興奮。

“嗯。”得到了我的答案，他高興的抱起我，在衛生間轉起圈來。又突然的把我放下，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走回卧室，嘴裏還叮囑着小心，慢點。讓我有些受不了的頭疼。靠在床頭看着他像個孩子似的在地上來回走動，嘴裏喃喃念着：“我要當爸爸了，太好了......”

好嗎？我怎麽不覺得？可是當我撫摸平坦的小腹，想象着裏面有一個小生命，心中也不禁湧出一絲暖意。是母性的本能嗎？我要做媽媽了,将要有屬于我的孩子了。止不住的笑意融化了臉上的僵硬，手也不由自主的撫摸着。

“小諾，晚上我就和媽說，咱倆結婚，告訴她她就要當奶奶了。結婚以後，我們就會有屬于自己的家了。”洛宇楓抱着我，說着他心裏的想法。

家，我會有個屬于我的家，我會有屬于我的孩子，這感覺，真好。靠在他的懷裏，忘記了一切，只記得他說的，會給我一個家。

睡夢中，被一陣争吵聲驚醒。坐起身迷茫的望着昏暗的屋子，原來自己睡着了，或許是太困的關系吧，外面在吵什麽？下床，光着腳走到門邊，悄悄的開了條小縫，聽着外邊的動靜。

“開什麽玩笑，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和她結婚的。”

“為什麽？媽，我愛小諾，而且她也有了我們的孩子。”

“什麽？她懷孕了？你怎麽沒做保護措施，居然讓她懷孕了!”

“懷孕不好嗎？你就要當奶奶了啊。你不是一直盼着嗎？”

“我就是再盼，我也不要她生的，我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

“媽，就算你不同意，

我也會娶她。”

“你......你要是敢娶她，就給我搬出去自生自滅。我告訴你，你爸那邊根本就不同意，你要麽就帶着她把孩子打掉，我還可以允許她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你要是不拿掉，就讓她給我滾。到時候你爸會把你帶走，強迫你們分開，你自己看着辦。”

“媽......”

關上房門，阻止争吵聲傳進屋內，回到床上躺好，望着天花板，手無意識的撫摸小腹。我怎麽會高興的連這一點都忘記了，他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還真是笨啊。

洛宇楓，你這次是真的傷害到我了，你，要怎麽做呢，為我和你的孩子。

外面的争吵聲停止，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門開了，客廳內的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關上房門，他走到了床邊，打開了床頭的臺燈。

“醒了？”

“嗯。”

“你......都聽到了？”沙啞的嗓音，帶着些許的哽咽。

“是的。你的打算是什麽？”沒有看他，依舊無意識的詢問，等待他的答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明天......把孩子......拿掉吧。”他說出了他的決定，也流出了他痛苦的淚。

“好。”沒有吵鬧，沒有憤怒，答應了他的條件，平靜的沒有生氣，也吓到了他。

“小諾，對不起。我也不想，只是沒有辦法。這個孩子，我們沒辦法留下他。”

“楓，她是女孩，很漂亮，像你。剛才在夢中，我看到她了。她在笑，笑着笑着卻哭了。原來她知道她不能留下。”

“對不起小諾，我們只是迫于無奈，孩子以後會有的，她會回來的。”

以後還會有嗎？洛宇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以後不會再有我和你的孩子，就算有，也是你和別人的。孩子，對不起，媽媽沒辦法留住你，請別怨恨我，要怪，就怪這屋子裏那些人吧，是他們不給你生存的權利。寶貝，在天上看着，媽媽不會讓你孤獨的，有很多有趣的好戲呢。

洛宇楓，我以為你會為了我和孩子争取，卻沒想到你這麽怯懦，如此的你，我還有什麽後顧之憂呢。我可以忍受你母親的刁難，可以忍受他們異樣的目光，卻無法忍受他們扼殺我的孩子，而你更是不懂得珍惜。洛宇楓，失去孩子的痛，我會從你家人的身上找回來。

清晨的陽光照亮了屋內的黑暗，一夜未眠，只為哀悼即将逝去的孩子。起身洗漱，穿戴整齊的站在樓下，等待洛宇楓下來。隔着衣服将手放在小腹上，希望我心中的話語可以傳遞給她，孩子，媽媽馬上要去醫院了，別不甘心，媽媽會為你報仇的。

醫院，在老家經常去的地方，不是去看病，而是去找在那裏工作的好友。從不讨厭的消毒水

散發的氣味，是這樣的刺鼻，本就沒進食的胃，更是翻攪的厲害。惡心的感覺一波波的湧上來，心口的刺痛更是皺緊了眉。隐忍着身體的不适，等待着登上那個另類的絞刑架。

一步步的檢查，一次次冰凍着我的心。等到終于輪到我上手術臺的時候，最後一絲情感也被剝離。

“丫頭，你多大了？”一旁的麻醉師随意的問着我。

“23”冰冷的回複。

“結婚了嗎？為什麽來打掉孩子？”這應該是每個人都好奇的問題。

“因為她爸爸懦弱，保護不了這個孩子；因為她奶奶希望她被拿掉，希望她死；因為她在那一家人的眼中，是孽種。”似回答，更似說給自己，想讓自己記住這份仇恨。麻藥起作用的前一刻，我看到了麻醉師呆愣的表情。

我不知道現在的時間，我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我只知道，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孩子沒有了。蒼白的牆壁好像監獄，消毒水的味道刺痛着神經，提醒着我孩子已經消失了的事實。洛宇楓握着我的手，一臉的憂傷，他也該是傷心的吧，畢竟他曾那樣的開心，只是他沒有資格傷心，這一切都是他造就的，懦弱無能，只會妥協的男人，我怎麽會愛上這樣的他。

出院前，麻醉師來到了病房，詢問我的情況，我已經沒有笑容，只是淡淡的看着洛宇楓和他交談。麻醉師是個很親切的女人，她陪同我一起走到醫院門口，洛宇楓到路邊打車，留下麻醉師陪我聊天。

“孩子，有時候只有放棄才會有幸福。”她拍了拍我的肩，留給我這樣的一句話。

上車前，她又叮囑了洛宇楓需要注意的事項，在洛宇楓準備上車的時候，丢下一句莫名的話，然後離開。“男人如果懦弱，只會傷害身邊的女人。”

真是可愛的大夫，說出了我沒法說的話呢。孩子，你看到了嗎？媽媽，要準備為你報仇了。孩子，如果有機會投胎，一定要選個好家庭，那樣才有幸福。

“姐姐，你真的夢到她了嗎？”

“嗯，很可愛。她很輕，抱着她感覺不到累。或許是因為夢的關系吧。”

“報仇了嗎？”

“有些雞犬不寧罷了。”

“姐姐，她會回來的，因為她是你的孩子。”小睿抱着我，緊緊的抱着，似要給我安慰一般。微笑着揉着她的發，小睿，還真是長大了呢。

是啊，她會回來的，總有一天會回來。因為她，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