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8鳳舞九天（五舞）

唐天儀比她更緊張。

紫袖紅袖交疊之下,兩個人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唐萬紫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趙君武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一個闊步擋在了那白發老翁的面前。還未張口問話,他整個身子就飛了出去。老實和尚嘻嘻笑,忽然躍身而出，将趙君武穩穩當當地接住了。然後雙手合十，勸告他：“勿開殺戒。”這個和尚,身為江湖四大高僧之一，最近行蹤越來越神秘了。白發老翁的目光落在唐萬紫的身上,唐萬紫卻看着他的身後。有微風吟唱,帶來蕭索的寒意。白影緩緩移了進來。白發老翁終于停下了腳步。假如說世上還有誰能阻止玉羅剎，只有葉孤城——葉孤城一手持劍,另一只手負在身後。緩緩開口道：“你終于出現了。”

葉孤城走了進來。

白發老翁道：“你找我這個糟老頭子做什麽？”

葉孤城用手中的劍來回答。寒光乍現,仿佛臘月飄飄兮回雪降落人間。凡是劍光所至，木人系數裂開，紛飛的木屑迷亂了人們的視野。只是彈指一瞬，劍刃就到了面前。誰都無法形容這一劍的快速，誰都無法躲過如此快的劍！白發老翁也不例外，所以他選擇抵抗——用手中的掃帚。掃帚也四分五裂，剎那碧光閃過。就硬生生擋住了這招天外飛仙。玉羅剎後退幾步，舉着碧落，搖頭嘆息道：“葉孤城，其實你的劍法比西門吹雪更快。不是說無情的劍才是世上最快的劍，只有經歷過而後忘情的劍才能達到頂峰。”

葉孤城沒有回答。他只是遞了一個眼神，讓唐萬紫快走。但是她怎麽肯走，兩人對視了半晌，唐天儀忽然趁唐萬紫不備點了她的穴道。然後将她抱了出去，趙君武抱着司徒剛緊跟其上，老實和尚卻沒有跟來。

兩個大男人輕功上陣，一直奔竄到小島的另一邊。茫茫的海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唐天儀将懷中的少女放在沙地上。轉而看着岸邊的礁石，礁石上的繩索套印已經模糊不清了。海浪一層層襲來。還有爛木箱子浮在水面，唐天儀撈起一只箱子。用刀劈開它，咕嚕嚕滾出來一大堆東西。有金镯子、釵環、簪珥、珍珠、鋼石、玉器。他将東西系數傾倒出，接連劈開數十個箱子，然後将衣服打結，與箱子捆在一起，再用竹篾擰緊關節。趙君武看他如此肯定是想做筏子，也不阻止，雖然知道這明明是徒勞。

轉眼看，唐萬紫正哭喪着臉。趙君武于心不忍，便試着解開她的穴道。但是唐門的獨門點穴功夫，豈是常人能應對的。最後堪堪只解開一個啞穴。唐萬紫冷冷道：“別瞎忙活了，我的背包裏面有渡情，你想逃你就拿走。不過幫我解開穴道，從此以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去做你的和尚，我捉我的玉羅剎！”

唐天儀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将她的穴道解開了。唐萬紫果然将渡情交了出來。然後轉身而去，趙君武二話不說跟着她走。而唐天儀猶豫半晌，也跟了上去。到了衙門，裏面已經人去樓空。葉孤城與玉羅剎都不見了。鴻雁的光芒乍現，她着急了。倏忽躍升，離地幾十丈。從上往下俯視，荒島上毫無風煙。

葉孤城不見了。

唐萬紫靜下心來，現在委實不是着急的時候：想來要找到玉羅剎。應該先找到幕後人宮九罷。而宮九很好找。幾個騰躍之後，紫衣翩跹穿過大和風格的庭院，粉紅的櫻花落滿了素雅的榻榻米。就在木門之後，果然傳來了了宮九的呻.吟聲。唐萬紫推門而進，看到的是沙曼舉着鞭子，鞭子如雨點般砸在宮九的雪白肌膚上。畫面定格在唐萬紫身上。沙曼驚訝地放下了鞭子。宮九看到她，眼眸中射出興奮的光芒。然後，他發洩似的滿足了。揮手讓沙曼和她出去。唐萬紫就不出去，她寧可親眼看着宮九換衣服。

宮九也并不扭捏。他脫下汗濕的衣裳，走進灑滿櫻花的木桶中浸泡一會兒。出浴之後換上雪白的衣服。房裏寂靜無聲，若不是鞭子還在唐萬紫手裏，她幾乎要以為剛才又做了場惡夢。宮九漆黑的發鬃一絲不亂，雪白的衣衫上連一根皺紋都沒有，輪廓優美如雕刻般。他的臉上帶着種冷酷，自負，而堅決的表情，睛神銳利如刀鋒。他的烏發貼着頭皮，整個人顯得清爽又幹淨。他身上的血跡已經全無。要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能想象這個清貴的世家公子，方才被自己的女人用鞭子抽着發洩。親眼所見，唐萬紫就更有勇氣面對他。

宮九的衣裳還松着，光滑的胸膛暴露在外面。他請唐萬紫坐下來喝一杯茶，用的是精美的宮廷瓷器。擺出的是一整套功夫茶的架勢，宮九很溫柔道：“聽說你也是唐門人。我很高興唐門中除了那些敗家子，還有你的存在。但是像你這樣美麗聰明，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更适合住在這樣的庭院中。等待丈夫的歸來才對。”

“沙曼呢？”

“我從來沒有碰過她。”宮九擺弄着茶碗，嘆了一口氣。眼神灼熱：“她的哥哥把她賣到了妓院。是我救了她，此後我一旦發病，都是她來幫我發洩的。久而久之，我以為自己很喜歡她，以為她能了解我。但是我錯了，錯的離譜。我只不過是喜歡她的狠心與驕傲罷了，這個自認清高的女人對我只是同情與畏懼。”

“所以，你狠孤單？”

“不錯。但是最近好了點。”宮九從櫃子中抽出一個紫檀盒子。嘆息道：“你知道我回來之後，沙曼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什麽嗎？她問我，陸小鳳是不是你和一起來了。我說沒有，她就顯得很失落。因為她等的人是陸小鳳不是我！”漂亮的皮相瞬間扭曲，繼而恢複輕松。宮九打開了盒子。盒子裏面的冰花尚未融化，宮九笑的像個孩子：“因為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恩人。沙曼就敢背叛我，你說我們算不算愛？”

“當然不算。”

“那麽，這支冰花就送給你好了。你千萬別弄壞了，弄丢了。”

“對不起。我不能要。”唐萬紫潤潤嗓子，半開玩笑道：“我已經成親了。你知道我與陸小鳳的關系很好。要是停夫再嫁，你讓陸小鳳怎麽辦呢？”

“沙曼既然那麽想報答對陸小鳳的恩情。就讓他們在一起好了……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什麽都答應你。我知道你不喜歡玉羅剎，那麽我就不與玉羅剎合作好了。往後的日子，你就陪我住在這裏，這個小島雖然是玉羅剎的領地。但是他已經病入膏肓，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待到玉羅剎死了以後，我就将島上的羅剎隐者全部趕走。只剩下我們兩個。我們好好地生活在這裏。你喜歡看漁火，我就出海陪你看。你喜歡看大魚，我就下海為你捉魚。你喜歡什麽，我都能從中原弄來，讓那些寶貝順着洋流飄過來……”

宮九仿佛冥想入了神。

唐萬紫倒吸一口氣，問道：“玉羅剎會拿葉孤城怎樣？”

宮九淡淡道：“玉羅剎非常想要葉孤城為他效命。本來，他想讓你與葉孤城在昆侖山上日久生情，最好結成夫婦，然後囚禁你來威脅葉孤城。後來他發現自己的兒子也對你動了情，連無人可敵的陸小鳳也對你情深意重。就幹脆放你下山來勾引陸小鳳。想不到，你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威脅。玉羅剎退而求其次，便讓我将你與葉孤城騙到這個小島上。将你們囚禁起來。可是玉羅剎絕想不到：連我也看上你了。”

袅袅茶香，氛圍祥和。

唐萬紫閉上眼睛：“我明白了。你想要我，玉羅剎想要葉孤城。所以我們必須分開。最好是你看管我，玉羅剎看管葉孤城。互相為威脅的籌碼。對不對？”

“不錯。”

“喂，宮九。”唐萬紫掂量着手中的鞭子：“既然你選擇了我，放棄了沙曼。我想你最好先驗貨。看看是她抽你更爽些，還是我抽你更好些。”

唐萬紫的笑很妩媚溫柔。宮九就痛快地答應了。于是她先将宮九綁了起來。宮九面露滿意之色，好像在贊許唐萬紫很聰明。居然想到其他的享受方式。卻不料唐萬紫忽然變了臉色，擡袖就是一記“太素九針”封鎖了宮九全身的穴道。宮九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她，那表情就像被大人欺騙了的孩子。

唐萬紫将五花大綁的宮九擡了出來。唐天儀與趙君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倒是沙曼愣愣出神，看着唐萬紫面露不解。最後一把揪起她的衣服，對着這個矮她一截頭的紫衣少女，大聲吼道：“長老，你瘋了嗎？！你知道不知道與玉羅剎作對的下場是什麽！”

怎麽不知道！唐萬紫絲毫不理會她，試圖将宮九擡出去，但是沙曼忽然沖了上來，将唐萬紫一把抱住，就是不允許她帶走宮九。唐天儀忽然道：“其實是沙曼叫我裝瘋賣傻，在衙門等你的。她是飛天玉虎的親妹妹。後來被羅剎教的人所利用，輾轉送到了這個島上。她知道是你與陸小鳳将飛天玉虎擒拿到手的，一直很想報答你們。”

唐萬紫嘆息一聲，将八爪魚似的沙曼褪了下來，沙曼一下子癱在地上。想來，要不是沙曼的裏應外合。這一切都不會如此快地解決。唐萬紫想了想，不慌不忙道：“沙曼，趙大哥。我想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替我去海外找陸小鳳。将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他，越快越好！”說完，唐萬紫從背包中拿出了很多物資。系數交給了唐天儀。臨走前囑咐道：“唐大哥。你的去留你自己決定。願意留下來，你就留下來。不願意，渡情上再加上一個你也不算重。”說完紫影蹁跹而去，趙君武想跟上去。但是一出門，就發現她已然不見了。

江岸上，晚風習習。

渡情已經展開，沙曼與趙君武都在躊躇不定，唐天儀也不急，三個人靠在岸邊的礁石上，想着很多問題。想得最多的是唐萬紫的行蹤。老船夫胡生就在此刻走了過來。他瞥了一眼渡情，磕磕煙袋，笑道：“你們乘坐這麽小的船出海，實在不安全。正好我要去接牛肉湯小姐與岳洋公子。不介意的話，你們就與我一道出去吧！”

沙曼冷聲道：“你不是宮九的走狗嗎？”

胡生笑道：“是。但是只要你們給我比九少爺更多的錢，我自然聽你們的。”他拔出旱煙杆，歪着嘴笑道：“而且，我也知道。你們是出去通知陸小鳳的。只有陸小鳳才能救出那位令人佩服的唐掌門。”他蒼老，渾濁的眼球。忽然閃現出一絲歉意。旱煙袋還在飄着霧氣似的煙，他的眼光卻是看向西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