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60鳳舞九天（七）
碼頭上很繁忙。
四個年輕而且強壯的纖夫,并一個姿色普通的婦人湊在一塊。沒有人會多瞧這些人一眼,他們都是在最底層讨生活的苦力。彼時，揚州碼頭上，最大的船，當屬胡生的海船。每一次出海,胡生都需要裝運很多貨物。那就要雇傭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而且海船也載人，需要有人來做飯。他們五個勤勞的苦工便被聘來了。除了冷冷的高個男子，與心不在焉的婦人,這種渾水摸魚的事情令剩下來的每個人都感到熱血沸騰。
五個基本上沒怎麽吃過苦的英豪會聚海船——陸小鳳，司空摘星,唐天儀，沙曼還有西門吹雪。他們在卧雲樓見面，也在這裏商定好計劃：陸小鳳帶人去小島捉拿宮九。趙君武只身去十二連環邬與皇宮,務必調查出宮九的底細。
當晚，卧雲樓的暗衛無聲無息地出沒，然後五個身家清白的纖夫與船娘消失了。他們五個取而代之，每張人皮面具都是由卧雲樓主親手制作的，不會露出任何破綻。他們在碼頭上忙碌了一天，将自己融入周圍混亂，嘈雜并且忙碌的氛圍中。藏匿起原本高貴，輕浮，威嚴，居高臨下的氣勢。別人還好說，西門吹雪有潔癖，而且一點都不會幹粗活。
海浪滾滾，擊打着船舷翻出朵朵白花。沙曼正擦拭着生滿苔藓的船錨，西門吹雪站在她的身邊不知所措。沙曼瞪了消極怠工的“纖夫”西門吹雪一眼，冷言冷語：“莫非你怕了宮九？那麽趁早滾出去！”于是西門吹雪開始搬卸積滿灰塵的木箱子：為了等到強敵，為了尋求天下無雙的劍法。吃點灰塵又算什麽！
司空摘星負責清掃甲板，他輕車熟路地與胡生搭上了話，天南地北地聊起來。而陸小鳳負責清掃廚房，廚房的天花板就是甲板，甲板上破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窟窿。司空摘星時不時“失手”将灰塵掃進去。嗆得底下的陸小鳳咳嗽流淚，又不能運功還手，憋屈得慌便随手将廚房的爛蔬菜與臭瓜果扔進底倉去——唐天儀負責清掃底倉。于是一代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唐天儀頭頂爛蔬菜葉子鑽了出來，氣得牙齒咯咯作響，橫眉冷對陸小鳳。陸小鳳雙手抱胸，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論武功你與我差遠了。
“哼！小紫可是我妹子！”
于是陸小鳳立即洩了氣。
你說拿捏不好開玩笑對象的下場就是——唐天儀拍拍屁股走人，率先上去洗澡了。陸小鳳獨自一人清掃偌大的廚房與底倉。悲催的陸小鳳陸大俠，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萬人奉承的寵兒，到了這裏他就什麽都不是。連偷吃一個饅頭的資格都沒有。這種時候他就非常想念唐小姑娘，像她這種無論何時都把他當個寶的姑娘，實在太少了。想來她喜歡上他的時候，連他的名字都搞錯了。對了，還喊他“陸小雞”來着，後來不知怎麽就改過來了。有些感情就是在潛移默化中深入骨髓的。驀然回首才發覺軟紅十丈。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還好嗎？
“喂，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猛然驚醒，陸小鳳這才發覺一個怯生生的姑娘來到他的身邊。她和唐萬紫差不多高，而且都有雙笑眯眯的大眼睛和淺淺的酒渦。這雙眼睛中的陸小鳳，只是一個普通的纖夫罷了。陸小鳳收拾情緒，說自己被同伴丢了，只好多賺錢贖回自己。那姑娘有些可憐他，說自己是船上的廚娘，然後她做了一鍋牛肉湯，裝了一碗，剩下來的湯底就留給他喝。陸小鳳摸着滾燙的湯，心也不是那麽涼了，而且這碗牛肉湯确實味道不錯。甚至，今年沒有吃卧雲樓的粽子也許也不那麽遺憾了。
廚娘自我介紹叫做牛肉湯，陸小鳳自我介紹叫做大粽子，卻是明明白白湊一對了。
牛肉湯道：“喂，好不好吃？”
大粽子道：“很好吃。”
“要是岳洋喜歡就好了。”牛肉湯臉頰飛紅。
陸小鳳也記起來了：船艙的客人當中，有一個清俊魁梧的少年郎，好像姓岳。因為這少年的身法與根骨都是絕佳的，像極了五年之前的他自己，陸小鳳才有些印象。牛肉湯顯然是看上這位少年了，端着一碗牛肉湯踏着輕快的步伐走了上去。陸小鳳真心希望岳洋能接受她，不要像當初的自己，故意将愛情耽誤了這麽久。卻在不經意間消磨盡了很多緣分。所以才落得以後一場接着一場的分別。陸小鳳絲毫不怪唐萬紫擅自離去，她已經入局太深，無法自拔了。而将她引入這個局，甚至推波助瀾的，是當初少年輕狂的他自己。
他必須努力挽回這份感情。沒有什麽感情是堅不可摧的，你要是不珍惜就會失去，很簡單的道理。而陸小鳳現在相當明白，最想要的是有她的一個家。
牛肉湯哭着跑回來了，她的淚水告訴陸小鳳一個不幸的故事。陸小鳳忽然很想讓她放棄那個倔強而且自視甚高的岳洋。這樣就不用繼續受傷了：“岳洋不會看上你的。我走南闖北，看到的人多了。這種男人一向只顧自己的名譽地位，甚至連夫妻情分都抛到腦後。你要是不蠢的話，就快點放棄吧，否則以後後悔不疊。”他魔怔了，居然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如此說。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不過面前的人要是四年之前的唐萬紫，他就算綁也會将她綁走，不會讓她遇見一個叫做陸小鳳的混帳，耽誤了許多年。
“謝謝你。”牛肉湯擦幹眼淚，好像想開了。陸小鳳笑了笑，自己果然自作多情：小紫對他的執着那才叫深沉到可怕，熱烈到無以複加。哪是随便一個過路人就能領會的。小鳳凰帶着輕松愉快的心情上去洗澡，替換下來唐天儀，唐天儀看到淚痕未幹的牛肉湯，呆呆無語，然後長舒一口氣：“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小鳳凰答曰：“這個随你，你妹子是我的，別想搶！”
唐天儀：……我說的就是這個啊！
※※※
夜晚的星星很美，沙曼獨倚船舷的坐姿也很美。這個寂寞，倔強又絕豔冷清的女人在喝酒。不請自來的陸小鳳坐在她的身邊，自斟自酌一壺劣等竹葉青。司空摘星替他們放哨，就像小時候他和朱停偷酒喝，總是司空摘星在外放哨。哪知道将他訓練成逃跑第一名的司空摘星，任何事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好的？
沙曼喝了酒，說話變利索了。她知道陸小鳳來套話的，但是她知道的不多：
“兩年前，唐萬紫被封為蓮花長老，連我在內的四十九人被派去伺候她。那時候我很害怕她是玉羅剎的女兒，因為她的法術與玉天寶的很像。甚至有人說，下一代的羅剎教主不是玉天寶，而是蓮花長老。為了遏制這個傳聞，為了挽回破裂的父子關系。玉羅剎将她許配給了玉天寶。之後，唐萬紫就不太說話，只與葉孤城和甘桑大師交好。甘桑是她的藏醫老師，是個很樂觀豁達的老人。玉羅剎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這個白道的名醫也拜入教中……後來甘桑死于一場風寒，發病前曾在玉羅剎那裏喝了一杯酒……”
沙曼嘆息一聲，陸小鳳沉默不語。
漫天的星星好像都迷失了方向，霧氣越來越濃烈了。
就在這時，狂風呼嘯。
一片濃黑的陰風刮過來，陸小鳳霍然起身，好不容易才站穩。頓時聽見了甲板上響起來的奔跑驚呼聲。平靜無波的海面上，竟忽然起了暴風雨！
陸小鳳與沙曼對望一眼，兩個人都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司空摘星忽然抓住了他們兩個往船裏面跑。一進艙就看到了西門吹雪與唐天儀，只見海水倒卷，就像是一座座山峰當頭壓下來，還帶着凄厲的呼嘯聲，又像是一柄柄巨大的鐵錘在敲打着船身，只要有一點破裂，海水立刻倒灌進去，人就像是在烘爐上的沸湯裏。
掙紮翻滾，而且不得超脫。
龐大堅固的海船，到了這種風浪裏，竟變得像是個孩子的玩具！無論是什麽樣的人，無論他有多大的成就，在這種風浪裏，也會變得卑賤而脆弱，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主意和信心。就在黑暗與絕望之中，五個人緊緊拉住手，也一起卷入了海浪裏。唐天儀那原本溫文爾雅的聲音陡然升高，大喊一聲“哎呀，我忘了有渡情！”之後的事情，陸小鳳不太記得了。好像是綠光閃過，唐天儀憑空拿出了一條小船來，他們一行五個人全部都搭上了船。暴風雨過後，他們的小船安然無恙地行駛在海面上。而且還有食品與清水！
唐天儀滿面懊悔，捶胸頓足：“唐萬紫讓我拿着拿着，我豬腦子啊偏偏就是把這東西給忘記了！”言外之意：要是早點拿出來說不定可以救活一船的人，現在整個海面只剩下他們五個。陸小鳳拍拍唐天儀的肩膀，他與唐萬紫在某種意義上很像：爛好人，還是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那種爛好人！根本不像江湖老的少年子弟。
“你可以跳下去。”
沙曼冷冷地建議道，她很不耐煩這個愛管閑事的小和尚。
唐天儀沒有跳下去，老實說他現在只後悔沒有仔細聽唐萬紫的話。于是好好回憶了小姑娘所有的囑托，期間不止一次提到了兩個詞語“地圖”與“渡情”。好吧渡情在腳下，就調開神行千裏大地圖。反正對于這些人而言，他們已經是外星人了，無非更加時尚些。果然，大家被透明背景，懸浮在空中的一張大地圖震懾到了。連沙曼都向唐天儀投去了“哎呦不簡單嘛！”的眼神，唐天儀大感有面子。于是像模像樣地解釋起來：這裏是出海口，嗯，我們在這裏，已經過了寇島，向着很遠很遠的扶桑島而去……
Σ<(っ =°Д °)っ
等一下！為什麽地圖上面的坐标點都懸浮起來了！！難道是……
唐天儀很不淡定，顫巍巍地伸手，毫不費腦子，動作先于思考，很沒有責任心地做出了此生最神奇的決定——他決定點一點那個懸浮着的“日輪山城”坐标。頃刻，白色的煙霧騰起。小船懸浮到空中，五個人還未看清楚彼此臉上的表情，然後他們就連着小船渡情一起消失了。由此，一個困擾唐萬紫，雨化田，沙曼，以及陸小鳳這些頂級聰明人很久的問題，就被唐天儀這個笨笨的前任掌門，無意間解開了——渡情+神行千裏=傳送！
不早點說嘛！╬￣皿￣
唐天儀覺得，劍網三可以賠償他的精神損失費了。絕對要狠狠敲詐一筆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