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炙手可熱

然沈羽卻并沒有陸離與桑洛想的那樣一般的風光榮歸。便是淵劼,也沒有想到,大軍回返,沈羽,被人綁了關在囚車之中。

他坐在皇座之上,饒有興致的看着跪拜在下的孟獨。只是微微擡了擡手:“說吧。”

孟獨只道:“回吾王,此戰朔城大捷,穆公及桅領狼首令,率兩千赤甲軍駐紮朔城,重整軍紀。臣,護王子亦回返。”

淵劼幹聲問道:“此戰,因何而勝。何人首功?”

“此戰,以落石之策破朔城外哥餘地下兵營,亂其軍心。狼首沈羽智計高絕,複又獨入朔城,殺哥餘首領哥餘野。首功,非狼首沈羽莫屬。”

“既是首功,”淵劼蹙了蹙眉:“何以此時,又進了囚車?”

孟獨聞言,下跪行禮,起身又道:“沈羽在朔城與哥餘野戰時,哥餘六千精兵圍剿我赤甲軍。穆及桅率赤甲軍不戰反逃,臣遵王命斬了四十逃兵,穆及桅才肯率兵迎戰,然哥餘軍卻得令而退,屆時沈羽回返,臣宣王命令其率軍讨伐。沈羽抗旨不遵,放走了那些哥餘人。是以,臣,”他看了看淵劼:“便将他綁了。帶回來,請吾王處置。”

淵劼沉吟片刻,淡淡一笑:“你既綁了沈羽回來,卻為何又留了穆公在朔城?”

孟獨愣了愣,又道:“沈羽持五色兵符,赤甲軍上下皆從其號令,穆及桅只是兵從将令,然朔城收複,也需人鎮守。是以,臣只帶回了沈羽。”

淵劼咂了咂嘴,輕嘆一聲:“你去,帶沈羽來見我。”

孟獨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卻有一人昂首入殿,躬身下拜,道了一聲:“父王,兒回來了。”

淵劼目光閃了閃,輕聲說道:“起來,讓父王看看。”

伏亦磕頭起身,俊朗的臉上還帶着幾道血痕,唇邊的胡子都長了出來,本該是二十一歲的俊朗少年,此時因着這幾個月的折磨,面上有了不少滄桑之色。淵劼嘆了一聲:“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伏亦卻道:“雖受折磨,但兒在哥餘人前,未有半分怯懦。唯一憾事,只是未能與赤甲軍一同馳騁沙場,替父王分憂!”

“好。”淵劼哈哈一笑:“經此一遭,伏亦我兒,也是個男子漢了。”言罷,眯着眼睛柔和的瞧着伏亦:“好好休息些時日。”

“謝父王!”伏亦拱手又拜,想了想,卻又跪下身子:“父王,兒有一事,想求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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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劼淡笑:“可是為了狼首沈羽的事兒?”

伏亦忙道:“沈公為救伏亦,舍生忘死。此番又以少勝多,收複朔城,請父王,看在他有功的份上,免了他不戰哥餘之罪!”

淵劼還未開口,門外侍衛卻又報道:“二王子牧卓觐見!”

淵劼唇角一彎,面上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神色。神色平靜地看着牧卓闊步入殿,跪在伏亦身旁,再拜叩首,起身說道:“父王,狼首沈羽,救了大哥回來,功不可沒。父王,請父王輕罰!”言罷,又磕了頭。

沈羽還未到,卻已有兩個王子下跪請赦其罪。淵劼不由一笑,精明如他,又怎會瞧不出下面這兩個孩子心中所思所想?他笑了笑,面上卻是老懷安慰之色,輕聲只道:“難為我的兩個兒子,公忠體國,又識大體。此事,待我見過沈公,才好做決斷。”他看了看伏亦與牧卓,又道:“伏亦剛剛回來,卓兒,陪你哥哥去風華殿瞧瞧你們的妹妹。這些日子,洛兒也一直擔心着伏亦。你兄妹三人,定有很多的話要說。待得此間事畢,夜裏,過來陪我用膳。”

伏亦但聽此語,開口還想再說,身邊的牧卓卻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起身只道:“是。”

伏亦只得起身又拜,輕嘆了一聲随着牧卓離去。

淵劼仰着頭瞧着兩個兒子出了門,斜着眼睛看了看一旁拱手而立的秀官兒,淡笑只道:“瞧見了麽,這小小的沈羽,只這一次,便成了炙手可熱的寶貝了。”

秀官兒卻笑:“縱是寶貝,也只握在吾王手中。”

“嗯,此話,說的中聽。”淵劼微微一笑,但聽殿外又朗聲報起:“罪臣沈羽入殿。”

他微微挑眉,瞧着沈羽一身黑色衣裝,上頭還挂着污穢血漬,雙手綁着,邁着步子走到殿中,瘦削憔悴的樣子瞧起來着實狼狽不堪,但那步子卻穩穩當當,不見絲毫踉跄。沈羽下跪,躬下身子,朗聲道了句:“罪臣沈羽,拜見吾王。”

淵劼只道:“昔日斥勃魯武者之會,沈公曾有言曰:定力戰哥餘叛軍。如今,見着哥餘軍,卻為何不一鼓作氣,滅其氣焰,反讓他們離去?”

沈羽又拜,啞聲說道:“哥餘族歷代效忠舒餘,亦是我舒餘先祖昆山野民血脈一支,他們有此一叛,皆因哥餘野狼子野心,毒殺了前族長,與中州大羿勾結起來蠱惑人心。”她思索片刻,又道:“況羽在陣前,得哥餘野族弟哥餘阖相助,方能破其地宮,亂其軍心,斬其首級。哥餘阖效忠舒餘之心不變,率哥餘他人離開朔城,足見其忠心。哥餘人既已重歸,便還是我舒餘百姓,且其無心再戰,若再征伐,勢必又引出異心。是以,羽,自作主張,放了他們離去。”

“龍澤之戰,”淵劼長嘆一聲:“過去八個月,可當時情景,沈公,應還是歷歷在目。”

“龍澤一役,”沈羽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羽,此生難忘。”

“若無哥餘叛亂,你父兄不會慘死。”淵劼眯起眼睛,直直地瞧着沈羽:“哥餘人讓你澤陽幾近滅族,如今,你又放了他們。戰中縱敵,于國,可算不忠。放走你的滅族仇人,于家,可謂不孝。這罪名,你擔得起?”

沈羽眉心一蹙,眼神忽晃,神色痛苦起來,她咬了咬牙,長長的嘆了一聲,卻依舊仰頭說道:“殺父滅族之仇,實不敢忘。是以,羽已将罪魁禍首斬殺。可其餘将士,只是依令而行,況,國事大于家事,羽以為,哥餘人素來善戰,若能不計前嫌,為吾王重新收之,他們定然對吾王感恩戴德,不敢再叛。如今朔城已收,哥餘一部藓周、建木兩地又可重回舒餘。眼下形勢逆轉,中州大羿一部,定不敢再妄動。如此,我們再操練精兵,收複失地,指日可待。”

沈羽一番話,擲地有聲,便是淵劼的眼神之中,都帶了不少的贊許之色。可他雖贊許,內心卻又染上更濃重的擔憂。沈羽此人,年紀不大,卻思緒缜密,頗有調兵遣将統禦之能。這般年少英雄,以後無論為誰所用,都可助其成就大事。

是以,沈羽必為自己所用。

淵劼淡然一笑:“沈公一番慷慨之詞,高瞻遠矚。卻不失我舒餘良将。但你考慮周全,軍令,卻也是軍令。”

沈羽微微颔首,輕聲只道:“軍令不可違。羽,願領吾王責罰。”

淵劼沉默片刻,擡了擡手:“為沈公松綁。”

此話一出,沈羽卻愕然,由得身邊侍衛給自己松了綁,那已經酸麻的沒有知覺的雙臂幾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垂落身側,急忙下拜磕頭:“謝吾王。”

卻聽淵劼一笑,“沈公,你此番,救我兒伏亦在先,收複朔城在後,意外之喜,又替我再收哥餘一族。可謂三功。一功,抵一過。起來。”

沈羽起身,拱手而立。淵劼起身,走下八步金階,直到沈羽近前,又道:“你還有兩功,賞罰分明。我,複你狼首之位,赦你不戰之罪。”他舒了口氣,“賜姑業城為你澤陽領地,敕令神工坊,建忠義碑,彰你沈氏一族忠義之舉。你澤陽一部,不日可往姑業城中,重建舊業。”

沈羽神色一凜,面上大喜,俯身又拜:“謝吾王恩旨!”

淵劼卻扶住她的胳膊,只道:“澤陽之事,沈公可交給你副将陸昭。沈公留在狼絕殿,我還有事,要你來辦。”言罷,瞧着沈羽那迷蒙的樣子,微微一笑:“回去換身衣服,夜裏,來此處,與我用膳。”

沈羽心中一驚,不知淵劼為何有此一說,卻又不敢詢問,只得說道:“是!”

沈羽離去,秀官兒卻到淵劼身邊,輕聲問道:“吾王,這賞賜,是不是重了些?”

“哦?”

“姑業城,離此地不過兩日路程,可算是王都轄內,且城中素來繁華,物資豐碩,這樣一塊肥肉,吾王賜給了澤陽部,他如今已是狼首,若日後真有異心……那可就……”

淵劼朗聲一笑,看了看秀官兒。秀官便即刻住了嘴,不敢再說,躬身而立,淵劼慢悠悠背着手走着,看着這偌大的宮殿:“他若要反,來的快。”說到此處,微微回頭看着秀官兒:“我的大軍,到的也快。”

秀官兒嘿嘿一笑,點頭稱是。淵劼又道:“不過,你說的倒也是個麻煩。所以,沈羽,還是待在狼絕殿,來的更妥帖。”言罷,舒了口氣:“吩咐下去,今日晚膳,在二道門中,金玉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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