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玉相贈
沈羽回返狼絕殿,卻未見陸離。詢問之下,才知陸離早被公主召至三道門中,已待了好些日子。陸昭好容易盼得沈羽回來,卻又因着陸離之事無法安了心。聽聞夜中吾王要在金玉閣中宴請沈羽,又撓了頭。
陸離不在,這沐浴的事兒沒了人幫忙提水看門,沈羽便也只能自己來,吩咐人提了幾桶熱水,鎖上房門,把那一身污穢的衣衫脫了,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不少青紫之處,當日與哥餘野拼殺之後裂開的虎口,因着多日未清理,一直沒有好起來,雙手的手背上還有幾處不大的傷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紮眼。
此時在熱水中一泡,頓覺渾身疼痛,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費了老大的功夫擦幹身子,換上衣衫,瞬間覺得一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一般,擡起來都頗覺費力。眼瞧着日落西山,快到時候,急忙又對着銅鏡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又瞧見自己下颌上還有一塊兒青紫,不由得搖了搖頭,如今看起自己的樣子,若是再加上兩撇胡子,可算是個真真正正的男子了。
她卻不曾去想,在戰場之上,在朔城之中,她哪裏還記得自己是個姑娘呢?也不知何時,自己這身戎裝才能脫去,做回真正的沈羽了。
不是今日,不是明日。或許十年,二十年之後?
她一路有所思,從狼絕殿中踱着步子慢慢悠悠的走着,天色逐漸暗淡,皇城的高牆在夜中勾勒出一抹肅穆的影子,兩側侍衛見着沈羽各個行禮,沈羽卻無法體會這“狼首”之位帶給她的榮耀之感。十年之前,她也曾随父親去過舊都皇城,也是如此模樣的高牆,也是如此兜兜轉轉的廊道,也是如此兩邊持槍着甲的侍衛,那時,她尚可在城中來回的亂跑,不顧什麽規矩,沒有什麽心事,甚至還膽子大。
沈羽想及此,淡淡一笑。膽子大到,竟會同那謊稱自己是宮女的桑洛公主結拜。如今想起,雖然模糊,卻覺有趣溫馨。
桑洛為何将陸離召至風華殿,陸昭憂心忡忡的只道定是以陸離為質,若他們能救得王子亦,陸離便無事。若是救不得,真不知陸離會如何。沈羽卻總不覺得桑洛會是一個如此心機深重的人。她的印象中,無論是兒時聰明伶俐教她闵文的宮女洛兒,還是如今美麗大方端莊得體的公主桑洛,都不像是陸昭口中一般的心狠惡毒。
且如今,王子亦回返皇城,想來,桑洛定然很是開心。
沈羽眨眨眼,心中倍感寬慰之際,卻驚覺自己竟然早已過了二道門,不遠處,拐個彎兒,應就到了金玉閣外了。
再走幾步,身後腳步聲響,緊接着便是燈籠的亮光。沈羽停下步子,轉身而視,但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還想到的桑洛。
桑洛坐在步辇上,昏暗的天色下,燈籠那暗淡的光映着她那一身淡雅的裙裝,襯着那白皙的皮膚更加柔和細膩,此時她卻也正坐在上面俯視着沈羽,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彎着。猶如一尊絕美的雕像,又似一位超凡脫俗的仙子,從天而降。
沈羽擡頭仰視,但見此景,竟是心中一軟,面上不由得一笑。似是見着老友一般,笑的那樣開朗愉悅。
桑洛也不說話,不知是慌了神還是發了呆,只是那樣柔和的瞧着沈羽,只有身邊的疏兒,嘻嘻偷笑了兩聲,瞧着擡着步辇的侍衛說了句:“落。”
便是此刻,沈羽才驚覺自己行為唐突。急忙斂了笑意躬身一拜:“參見公主。”
桑洛起身走到沈羽近前,輕聲說道:“方才去了琅嬛閣拿了幾本書,卻不想,這樣巧在這兒遇見少公。少公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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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羽這才又拜了拜,站直了身子,微微低着頭。桑洛的目光卻從沈羽手上掃過去,又瞧了瞧不太真切的,沈羽那微微泛着紅腫的下颌,不由得道了一句:“你受傷了?”
沈羽忙道:“只是小傷,不礙事兒。多謝公主關心。”
桑洛又頓了頓,只道:“聽聞少公因陣前的一些事兒,受了苦。現下又在此見着,想來,父王,寬赦了。”言罷,擺了擺手:“疏兒,不遠就是金玉閣了,咱們同沈公一起,走過去吧。”
疏兒笑道:“是,正巧少公也沒提個燈籠,前頭路暗,疏兒給你們照個亮。”說着,徑自走到前面,獨留下桑洛與沈羽走在後面。
“吾王體恤萬民,心胸寬闊。”沈羽輕聲說道:“出征之前,聽疏兒提起公主身體不适,看來,已經大好了。”
“我這咳喘的毛病,反反複複。前陣子着了涼,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桑洛淡淡一笑,側頭看了看一直不敢擡頭的沈羽,心中卻因着沈羽這關心的只言片語柔軟非常,但瞧着沈羽那英朗的側顏,頗覺耳根發燙,急忙轉過頭瞧着前面:“早些時候我見着兄長,他一直在誇少公實在少年英雄,是個不得多得的将才。卻不知今日夜宴,父王也讓少公前來。一會兒兄長瞧見了,一定很是高興。”
“王子過獎了,此戰能勝,非我一人之力。”沈羽雙手背着,抿了抿嘴,想了片刻,才道:“公主,羽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桑洛停了步子,擡眼看着不遠處的金玉閣,微微一笑:“可是為了離兒?”
沈羽急忙也停下腳步,不敢看桑洛,低頭說道:“正是。”
“離兒這姑娘,聰明伶俐招人喜歡。”桑洛淡聲說道:“那些日子我在殿中無聊,又想着她一個姑娘家一人在狼絕殿待着,定也覺得無趣,便讓疏兒把她帶來。這幾日,她在我風華殿中玩兒的開心,”說到此,又笑了笑:“她說,少公臨走的時候,借了她一本書,裏面好些字都不認識,天天讓我給她講裏面的故事。”
沈羽低聲“啊”了一聲,急忙拱手一拜:“離兒還小,太不懂事兒,公主可別責怪她。”
桑洛卻未接着話茬,又說道:“聽離兒說起,前幾日,是少公生辰?”
沈羽愣了愣,心中一嘆,這離兒怎的什麽話都跟公主去說。只得道:“是,”複又一笑:“不過這生辰,卻過在囚車裏了。也是趣事。”
桑洛看了看疏兒,疏兒心領神會,徑自走到跟在後面的侍衛前頭,遣了侍衛回去。
桑洛這才又道:“少公救我兄長,又替我父王收複朔城。我心中感激,”她說着,從頸間解下随身帶着的玉石,遞過去,輕聲說道:“今日,我來的匆忙,沒帶什麽東西。這平安扣,便送給少公,權當個生辰賀禮吧。”
沈羽神色一晃,心中一驚,急忙拱手:“公主,羽是舒餘臣子,公主随身玉石,臣不敢受。”
桑洛卻道:“我雖非男子,也不曾征戰沙場,但卻向往你們縱橫沙場的豪氣幹雲,這禮雖輕,卻是我一片感激之情。我知少公性情剛狷,卻也無須如此。”言罷,看着沈羽依舊不動,面色一沉:“少公,可是覺得我這禮,輕了?”
沈羽當下急道:“不敢。”
“既如此,卻為何不接?”
沈羽無奈蹙眉,只得雙手接了,恭恭敬敬地道了句:“臣,謝公主。”
桑洛面上一笑,轉身說道:“疏兒,走吧。”
沈羽徑自站在後面,手心裏的那塊玉還帶着溫度,她緊緊地握着,心中五味雜陳。她心中暗自嘆氣,卻又不知桑洛為何如此。腦海中烏突突的蹦出來了陸昭與穆及桅曾經說過的話,眼下看來,還真是,有些麻煩了。
她呆立原地沉思了許久,這才重重嘆了口氣,将那平安扣小心翼翼的放進懷中。急匆匆的往金玉閣而去。
進了門,正見淵劼坐在正中,桑洛坐在淵劼身邊,伏亦與牧卓兩側而坐。沈羽快步走過,一一行禮,在最後一個矮幾上落座。伏亦舉起酒杯對着沈羽笑道:“沈公來得好,今日,要與我多飲幾杯。”
淵劼撚了撚胡子:“今日,家宴,一來,是賀我兒伏亦回返。二來,是謝沈公一戰大捷。沈公,不必拘禮。”
酒過三巡,牧卓起身:“父王,兒聽聞,斥勃魯一戰,沈公力戰其他英雄奪了狼首,”他看看沈羽:“沈小少公年少英雄,如今,不若讓沈公在庭中舞劍,讓兒見識見識沈公的功夫。可好?”
他言一畢,伏亦也道:“甚好,美酒配英雄。英雄,需好劍。”說着,爽朗一笑:“可惜沈公的鷹爪長劍不能帶進來,父王,不若讓人替沈公把他那鷹爪長劍拿來,可好?”
淵劼笑道:“昔日澤陽先公,劍法高絕。你們一說,我才想起,也是十數年再未見過澤陽沈氏的鷹爪長劍了。”言罷,也不等沈羽答複,便吩咐了下去:“去狼絕殿,把沈公的劍取來。”
沈羽面露難色,拱手只道:“兵器不入一道門,吾王……”
淵劼大笑:“難道,我還怕你用劍殺了我不成?”
沈羽大驚,離座下拜:“臣惶恐。”
“随便一說,你便惶恐。你這個樣子,可真像你父親。”淵劼拿着酒杯,複又大笑:“回去坐着,嘗嘗新鮮的羊肉。”
沈羽不敢再拒,只得回座,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秀官兒帶着人進了門,手中捧着沈羽的劍,拜了拜只道:“吾王,沈公的劍取來了。”
此時淵劼與伏亦牧卓都喝的酒酣耳熱,瞪着眼睛看了看秀官兒手上的劍,朗聲大笑:“好!真是一把好劍!”擡了擡手:“沈公,請。”
沈羽起身,接過長劍,對着淵劼與衆人一拜:“臣,敬領王命。”說話間右手一抖,那劍鞘便被抖落在地,一道寒光閃過,長劍脫鞘那“铮铮”之聲回蕩在四周,伏亦不由得大喊了一聲:“實乃好劍!”
沈羽足尖一點,騰身而起躍至正中,手上劍花一挽,那劍如有了靈氣一般,在她身周來回游走,氣勢貫通,招式如行雲流水一般,加之沈羽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衣袂蹁跹,豐神俊秀。劍鋒到處如龍蛇飛舞,在座淵劼與伏亦牧卓皆是鼓掌叫好。獨有桑洛一人,端坐一旁,那一雙如水的眸子,将滿目的柔情映在了長劍那忽晃的光影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來聊天兒呀~~【有趣的有獎讀文】:本章中,桑洛與沈羽在見面對話之中有一些小細節,小天使在評論中回複你發現的細節。将會收到我的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