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定國石,定心丸

沈羽帶着金甲皇城衛将行宮處處部署得當,又同藍越一同策馬巡守了兩圈兒,時候便已過了晌午,她回到行宮正門,自那冗長寬大的臺階而上,往淵劼所在正殿而去。

淵劼正在座上端着酒杯滿面笑意的與藍多角、伏亦、牧卓說話兒,但見沈羽來了,便是招了招手:“沈公,來,一起共飲一杯青葡酒。”

沈羽急忙下拜:“臣與藍将巡守行宮,四下安排妥當。特來回禀吾王。”

淵劼卻笑:“沈公安排,我放心。坐下,一同用膳。”

沈羽愣了愣,不敢推辭,只能應了,坐在靠外的矮幾上。這正殿的比起皇城中的宮殿小了許多,坐的自然也就離淵劼幾人近了很多,便也就是這距離上的變化,讓沈羽頗為緊張,生怕行差踏錯,只顧着自己吃飯,也不敢多言語。

此時座上幾人聊得開心,那端上來的飯菜又格外美味,伏亦便不由得說道:“哎,妹妹身體不适,可惜了這一桌好酒菜。”

他說到此,藍多角只道:“王子放心,臣已經遣了婢子給公主送過去了清涼解暑的湯,這一路雖然路程不長,不過定然也是乏累。休息休息,一定好了。”

淵劼笑道:“待一會兒吃過了,各自休息休息。待得日頭沒有這麽毒了,咱們一同去霜雪林看看。”

“父王,”牧卓起身拜了拜:“兒不怕熱,現下就想去瞧瞧。”

淵劼指了指牧卓,對藍多角說道:“我這卓兒,就愛打獵。我瞧他早就坐不住了,讓藍越,陪他去看看吧。”

藍多角應了,傳了藍越進來,又問伏亦是否同去。伏亦看看沈羽,卻道了句:“剛吃飽了肚子,想四處瞧瞧。沈公,不若陪我去行宮四周轉轉,順便也瞧瞧布防是否妥當。”

淵劼微微颔首:“嗯,伏亦想的周到。沈公,你随他去吧。”

沈羽急忙起身,跟着伏亦出了門。

幾人一走,殿中便只剩了淵劼與藍多角,淵劼對着秀官兒招了招手,秀官兒心領神會的帶着侍從們出了門,順便把那大門都關了起來。

藍多角目光閃了閃,坐在一旁輕聲問了句:“吾王,可是有事兒要說?”

淵劼斂了面上的笑意,看着那緊閉起來的大門,輕輕嘆了口氣:“此來大宛,除了秋獵一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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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多角面色一變,微微皺眉思忖片刻又道:“吾王,尚且康健。眼下是否有些早了?”

“不早了,不早了……”淵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斜斜靠在座上,輕晃着手中酒杯:“前些日子,我為開春再戰中州大羿一事,讓國巫姬禾蔔了一卦。”他眯起眼睛看着藍多角,扯了扯嘴角,“你猜如何?”

藍多角看看淵劼,心中忐忑:“臣……不敢妄自猜測。還請吾王示下。”

淵劼伸出左手,豎了四根手指對着藍多角晃了晃:“四個字。勝而不王。”

“勝……而不王?”藍多角眉頭緊皺,兀自叨念幾次,忽的跪下身子:“吾王,國巫之言,不可全信。既可得勝,何來不王?”

淵劼卻道:“一年前,我在四澤秋獵,忽遇怪風,繼而大雨漂泊。夜中天象怪異,那時,姬禾便沒來由的說了一句:四澤中,恐有變數。”說着,他放下酒杯,雙手一拍:“你瞧,不到兩個月,這變數便來了。”他說着,坐正了身子,咂了咂嘴:“你猜,今次,這姬禾讓我做什麽?”

藍多角惶然地瞧着淵劼,木登登的搖了搖頭。

“他讓我退位,以保安康。”淵劼說着,自己卻嘿嘿的笑了起來。

藍多角額頭上都冒了汗,當下磕頭道:“吾王一直康健,萬不能聽他所言。”

淵劼的目光中晃過一絲狠厲,冷笑了一聲:“我确實沒聽他的話。我将他發配去北疆鄂多養馬去了。”他拿起桌上帕子悠然地擦着手:“可我年歲高了,兩位王子也都成年。依祖制,伏亦該繼王位,但……”他看向藍多角:“也一樣要我以血祈石,他這新王,當得才踏實。”

藍多角顫巍巍的站起身子,思索許久,依舊嘆氣:“吾王,是要我開……定國石?”

淵劼閉了閉眼,從懷中摩挲片刻,拿出兩塊不大的白色玉牌,起身走到藍多角身前,将那兩塊玉牌放在藍多角手中,藍多角攤開來看,那上面用闵文分別寫着伏亦與牧卓的名字。重重嘆氣:“吾王,可想清楚了?若十日之後,定國石給出的答案與我們所料不同……”

淵劼淡笑:“小角兒,你應知,伏亦是我長子,他方方面面做的都算妥當,可就是這善良綿軟的性格,讓人發愁。按照規制,他确該承襲王位。但我說句私心的話,确實更喜愛牧卓,但卓兒心性不定,做事好勇而為,他們二人,誰來在我之後做舒餘一國的王,都會給舒餘帶來一番與我在時不同的樣子。”

“可……”藍多角惆悵的看着手中的兩塊玉牌:“定國石一旦給出預示,吾王,”他略顯擔心的看了一眼淵劼:“可真割舍的下?”

“命該如此,旁人做不得數的。”淵劼微微搖頭:“我的臣子們,口中不說,心中卻覺得我偏向牧卓。可此事,又怎可能是我的意願能定的呢?”他擡手重重的按住藍多角的肩膀:“藍公,你們大宛一族,世代為我舒餘守護定國石,自然也知道,定國石的事情,除舒餘王與大宛公外,旁人一概不知。一來,是防旁人觊觎我舒餘數百年來的定國根基。二來,是為新王定心安國。此等重任,今日落在你我身上,大意不得,推辭不得。”

藍多角神色一凜,當下應道:“是。個中要害,臣,明了。”他将那兩塊玉牌妥帖的放入懷中,對着淵劼一拜:“臣,知吾王。”

淵劼面色鄭重,微微點頭:“夜裏,你帶上十二定國衛,随我去。”

沈羽跟在伏亦身邊,一路上随着伏亦看這看那,伏亦也是有心,還真的細細地去問這一處是否布防,那一處歸何人巡守。沈羽邊走邊回着,不知走了多遠,似是已經到了行宮中間,眼瞧着便要往後殿休息的地方去,沈羽停了步子只道:“王子,後面便是休息的地方,臣,不好進去。”

伏亦卻笑:“你負責這整個行宮的安全,何處是去不得的?況休息的地方更要嚴加防範,你不去看,難道你的金甲皇城衛也要在外面待着?萬一出了岔子,可怎麽辦?”

沈羽沉思片刻,只得點頭跟着,伏亦越往裏走,步子越輕快起來,一直帶着沈羽到了一處不算太大的宮殿,繞過那回轉的廊道,沈羽卻在不遠處瞧見一人身影,正是疏兒。

疏兒手中還端着托盤,但見伏亦來了,眉眼一彎拜了拜:“王子來了,可是來瞧公主的?”言罷,瞧見伏亦身後的沈羽,不由得又是一笑:“見過沈公。”

伏亦只道:“就是來看洛兒,她可好些了?”

“好多了,”疏兒笑着答道:“方才喝了藍公送來的湯,之前那頭疼都覺得輕了許多,想來就是這一路悶熱惹的禍。眼下精神好多了,正在西邊兒的亭子裏看書,這看了一會兒,又說口渴了,我便給公主沏壺茶拿過去。正巧王子與沈公來了,不若一起去亭子裏坐坐?”

沈羽但見疏兒,心中便是一沉,她算知道伏亦是為何要拉着自己東轉西轉了,原是為了把自己帶來此處,借着布防之由來見桑洛。她如此一想,後背便蹿上涼意,急忙拱手:“王子,臣在外候着。”

伏亦卻說:“既然來了,哪有在外候着的道理。疏兒沏的茶好喝,沈公,與我同去。”

沈羽心中一嘆,本就想着不能再與桑洛有所交集以免再生出誤會,可這伏亦卻又非要拉着自己來找誤會。她拗不過伏亦,只能蹭着步子跟在伏亦身後,心中滿是忐忑的一同随着疏兒往那亭子處而去。

走了沒多遠,果見亭子中一人坐着,此時亭外花草茂盛,細細看去,這繁盛簇擁的花草皆是被栽種在青銅盆子裏,一個個挨挨擠擠的擺着,一眼望去倒也是極為好看,此時還有蝴蝶飛舞花間,風吹花動,帶着幾分馨香,連熱氣都少了幾分。而亭中的人卻根本沒發現一行人朝着這邊而來,靠在欄杆上手中捧着書,低着頭細細的看着,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頭白衣上,與這周遭的景色融為一體,相宜得當。

伏亦大步走過去,還沒進去便是哈哈大笑:“我的妹妹,不虧是舒餘國第一的美女,我自遠處而來,只見如此佳人在這掩映在花草蝶舞的亭子之中讀着書,都不忍打擾了。”

桑洛被伏亦的聲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書都抖了抖,擡頭有些不滿的瞧着伏亦:“說着不忍打擾,卻又這樣大聲的吓唬人……”她話到一半,卻見沈羽正低頭垂手站在亭外,對着自己一拜:“臣,參見公主。”

桑洛急忙收了聲音,頓了頓,似是嗔怪的斜了一眼滿臉笑意的伏亦:“怎的,沈公也有空閑,陪我兄長來玩笑我了?”

“非也,”伏亦拉過沈羽,也不顧她面上尴尬之色,拍了拍她的肩膀只道:“我讓沈公随我四處看看,這行宮也不小,防衛是頭等大事兒。妹妹是父王的掌上明珠,這地方的防守可必須是最好的,我特地帶了沈公來看看,也給妹妹吃個定心丸兒。”

疏兒瞧着桑洛面上染了一抹紅暈,知她心中雖然開心,卻也難掩羞澀,急忙說道:“疏兒沏的茶,他們說是大宛上好的土茶,說是清涼解暑,王子快來嘗嘗吧!”

伏亦攬着沈羽肩頭幾是用按的把她按在石頭座上:“沈公辛苦,與我同飲。”

桑洛看了看疏兒,微微一笑,把書放了,起身與兩人同坐在石桌前,舉起茶杯:“王兄心思細,還惦記着我這地方的皇城衛的事兒,洛兒謝過兄長。”說着,杯子微微一晃,看向沈羽:“謝過沈公。”

沈羽心中忐忑,聽得桑洛此言,急忙舉起茶杯,因着心神不定,那杯中的茶都灑了出來,她未免尴尬,急忙謝了公主與王子,一飲而盡。

伏亦大笑:“沈公看來是真的口渴,這一口氣都喝了。”

沈羽抹了抹嘴,扯了扯嘴角,扯了個極為尴尬的笑容出來。額頭上還冒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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