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 ??

辛年一度天真地安慰自己,好歹是高中年年體測跑八百過來的成年健康男性,三千米也就相當于跑三點七五個八百啦。

直到他真正站在操場上才意識到,痛苦是指數次累積的,三千不是八百乘三點七五,而是八百的三點七五次方。他第一次嘗試三千米,跑到一千二的時候,直接吐了(尺v尺)

向祺鑫站在旁邊,幫扶着拖把池哇哇大吐的辛年拍背順氣。

過了好半天,辛年擰開拖把池的水龍頭,把污穢沖下去,又漱了好幾遍口,才神情恍惚地轉回來,被向祺鑫慢慢牽到臺階上坐下。他揉着自己空蕩蕩的胃,幽幽開口:“我覺得我好像一匹累到口吐白沫的千裏馬……”

“注意一下單位轉換,”向祺鑫說,“一裏等于五百米,你四舍五入也就是一匹二裏馬。”

“……我敲裏馬。”

被向祺鑫一打岔,辛年感覺自己沒有那麽難受了,但一瞥到紅色跑道,腳下還是有點打怵。他正在努力說服自己跑完三千米,腦袋卻忽然被重重揉了一下。他一擡頭,見向祺鑫已經把倆人的背包收拾好拿起來了,對他說:“今天不練了,走吧,吃飯去。”

辛年的肚子跟着很沒骨氣地叫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開口道:“但我連三千米都沒跑完欸。”

“人都吐成空殼了,再跑身體受不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繼續。”向祺鑫對他伸出手,“站得起來嗎?”

辛年連忙點點頭,抓着向祺鑫的手掌借力起身,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感覺到向祺鑫把他抓得更緊了。

向祺鑫長得人高馬大,手也生得寬厚有力,辛年的手又偏小,正好被他整個包住。向祺鑫剛剛運動完,并不細膩的掌心溫溫熱熱的,裹在外面其實還挺舒服。

就這麽走了幾步,辛年一開始還沒什麽反應,等走出體育場之後,他才感覺到有一些奇怪:向祺鑫怎麽還不放手啊?

雖然這麽牽着是挺舒服,但是兩個大男人這樣會不會有點違和?邊上的同學好像在看他們倆了……但向祺鑫好像是忘了?自己先甩掉是不是不太禮貌,畢竟人家剛剛幫了自己……還是怕他再摔倒?那他要怎麽尴尬而不失禮貌地提醒向祺鑫,自己的行走功能已經恢複正常了呢?

從體育場到食堂就這麽幾步路,沒等辛年糾結出個結果來,他們已經站在打菜的窗口了。向祺鑫點了幾個菜,伸手掏卡的時候才松開辛年的手。辛年也裝作剛剛發現的樣子,發出一聲尬笑:“挺熱的哈,你都出汗了。”

某一瞬間,辛年覺得向祺鑫的表情非常難以言喻,像是一張空白的紙,但是一看就覺得它在無語。

辛年還沒想清楚有啥問題,馬上又被剛出鍋的糖醋排骨吸引走了注意力:“阿姨,糖醋排骨給我來一大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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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全食堂最難搶的糖醋排骨,辛年整個人都身心舒暢了,風卷殘雲填飽了肚子,剛才打轉了一路的詭異感連點影子都沒留下,他又變成了班長的快樂小弟。

辛年休息一天之後,在第二天的傍晚,又鼓起勇氣重新踏上操場。

“班長,你按自己的節奏跑吧,別帶我了,省得又耽誤時間還搞得我壓力很大。”辛年對向祺鑫說。

“行,你慢慢來,不舒服就說一聲。”向祺鑫點點頭,自己做完準備活動就跑了出去。這時候辛年才感覺到自己和向祺鑫差距有多大,向祺鑫第一圈養精神的跑法,他估計都得使吃奶的勁才能跟上。

辛年活動開手腳,緊張地吐了口氣,腿腹發力,朝着向祺鑫的背影追了過去。

一圈,兩圈……他像給自己的死期倒計時一樣默數圈數,又憑一口仙氣吊着硬逼自己擡腿邁步。他跑過了人生大坎第三圈,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累吐的想法。向祺鑫還和一開始一樣勻速跑動,辛年看到他和自己跑在同一個跑道上,莫名就安心很多。

辛年快跑到兩千米的時候,向祺鑫跑完全程了,在他前面慢慢降速,然後退出跑道。辛年心裏突然一咯噔,想了一下自己還差幾圈,短暫忘掉的不适飓風一樣席卷回全身,連手腳都仿佛被灌進了鉛。

他榨幹最後一點力氣,把這一圈跑完,抓住向祺鑫的胳膊,感覺自己的心髒和肺快要放在一個鍋裏炒糊了。

向祺鑫的氣也沒喘勻,帶着他一起在操場上慢走,問他:“跑多少了?”

辛年白着一張臉,伸出五個手指:“五,五圈……兩千米。”

“嗯,這回是四裏馬了。”向祺鑫說。

向祺鑫的語氣毫無起伏,內容也完全是平時冷幽默的風格,但辛年就是精準捕捉到了他心情不錯。

班長在為了他開心诶。想到這裏,辛年一點點小小的沮喪立刻就被沖淡了。

距離運動會開始還有一個多月,辛年從這天開始,愣是咬着牙天天訓練,一天都沒落下。從開始的一千二就吐,到兩千二再吐,到跑完兩千六再吐,終于有一天,他跑完三千都沒吐了。

那天辛年請客,和向祺鑫兩個人一起去吃火鍋串兒,幾十串下肚,辛年對向祺鑫說:“班長,等運動會那天,你跑完了能不能在操場上等我一下?”

向祺鑫一邊吃串一邊分了個眼神給他,表示:“?”

辛年有點不好意思:“就是吧,這幾次你跑完了都會在操場上等我,我知道你看着,就比較安心。”

向祺鑫“唔”了一聲,沒什麽大反應,自顧自在挑鍋裏剩下的串。

辛年說完又覺得很別扭,自己一個大男人,跑步還得有人看着,也太矯情了。而且向祺鑫身為班長,在運動會期間肯定很忙,自己這話說的,就好像……新晉寵妃對日理萬機的皇帝說,哎呀皇上別看奏折了看臣妾吧……的感覺。

“那什麽,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辛年撓撓頭說。

然後他就看着皇上,啊不,向祺鑫挑出最後一串鹌鹑蛋,給他碗裏撥了兩個,自己吃了剩下的一個,一邊吃一邊說:“你放心跑,我肯定看着你。”

“嘿嘿。”辛寵妃心滿意足地吃掉了碗裏的兩個鹌鹑蛋。

到了運動會開始這天,向祺鑫确實忙得團團轉,一會兒點名一會兒送物資一會兒領運動員入場,辛年在看臺上坐不住,就跟着他來回跑。向祺鑫着急起來腳程就很快,但辛年現在居然能跟上了,心裏暗自慶幸自己一個多月的魔鬼訓練還是卓有成效的。

“欸,年年!”有個女生路過,對辛年打了個招呼,“你也有項目嗎?”

辛年認出這是健美操課的同學,就回她道:“我下午有三千米長跑。”

“三千米!”女生驚呼,“你真行嗎?”

辛年:“……我看起來很不行嗎?”

“哎呀,不是這個意思,”女生笑道,“那我下午來給你加油,好好跑啊。”

女生走後,辛年還在郁悶自己無形之中被人看扁了這件事,旁邊的向祺鑫冷不丁來了一句:“你們倆關系很好?”

“還好吧,我跟她體育課同班。”辛年說。

向祺鑫看也不看他:“那她怎麽叫你年年?”

辛年沒反應過來:“啊?班裏她們都這麽叫的。”

“班裏都這麽叫。”向祺鑫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又繼續往前走了。

辛年一臉茫然:“你不高興嗎?”

“沒有。”

“……好吧。”

下午分組抓阄,辛年和向祺鑫都被分到了B組,一共十五個人,在跑道上斜着排開,辛年在內道,向祺鑫隔着三四個人站在他斜前方。辛年總覺得向祺鑫好像有點脾氣,但是又想不通為什麽。等裁判發令槍響,辛年肌肉記憶快過腦子,蓄力把自己發射了出去。

上午那個女生果然來加油了,還帶了一群健美操班的姐妹,一起在跑道外喊“年年加油!”辛年尴尬地沒好意思回應,裝作非常專注地跑步,眼睛偷瞄前面的向祺鑫,感覺他好像跑得更快了。由此可見,平時一起訓練的時候,向祺鑫還壓速度了。

跑到第五圈,向祺鑫已經套圈了最後一個人,在全場的歡呼吶喊中,一點一點趕上中後段的辛年,從他旁邊超了過去。辛年只感覺自己旁邊刮過一陣風,等回過神,向祺鑫又到他前面了。

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麽他總感覺向祺鑫周圍的氣壓那麽低呢?

辛年沒法集中精力思考,突破兩千米之後,他的精神已經有點恍惚了,用向祺鑫教他的技巧,麻木而規律地呼吸擺臂,才使他不至于落下太多,還反超了幾個撐不住的選手,慢慢挪到了第七的位置。

跑完這圈就還剩最後四百米了,他拐過彎道,卻看見終點等着一堆人,穿着藍色運動服的向祺鑫一騎絕塵,沖過了終點線。

“班長牛逼!!!”一群學生圍着歡呼,似乎還想把向祺鑫舉起來,然後裁判來清場,把他們都趕到場外去了。

辛年忽然很沮喪。其實他預料到過這種情況,只是這樣一來,向祺鑫最多只能站在場外看比賽,一堆人擠着,自己不一定能看得到他的臉。而且今天向祺鑫不知道為什麽心情不是很好,可能也不會留着看自己了吧。

辛年對自己跑得瀕死還會有這麽豐富的心理活動這件事感到驚奇,就這麽胡思亂想着跑到清了場的終點,開始最後一圈。

耳邊的加油聲越來越遠,自己的呼吸也像是隔着一層水面聽到的,腳步越來越難擡起,豆大的汗從臉上滾下去,再砸到地上。

邊上刮過去一陣風,似乎有一點熟悉。那陣風從背後過來,不知道為什麽,穩穩地留在了他的左手邊。辛年費勁地一擡頭,看到了一抹藍色。

向祺鑫臉上劇烈運動完的熱氣和汗都沒消,就這麽回到賽場,在內道的裏面陪跑在辛年身邊。

他什麽也沒說,辛年卻像一個幹涸的池塘突然被注入清水,用重新盈滿的喜悅排掉身體裏喪喪的疲憊,甩開步子拼命往前跑。

一圈過半,辛年甚至再次加速超了三個人,咬牙趕到最後一條直道。最後一百米,向祺鑫突然加速跑到了前面,辛年一針雞血入腦,狂奔着追向他的背影。喊加油的同學越來越激動,辛年和前方選手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向祺鑫沖到前面,站在終點線後面等着他,籠出一塊高大且安穩的空間,讓他想到雪夜盡頭的大暖爐,放學回家的棉花床,媽媽的自行車後座。

辛年拖着一身的疲憊,使出奔向媽媽自行車後座的勁,在排山倒海的加油聲中超過了第三名選手,砰的一聲,撲進了向祺鑫的懷裏。

撲到他身上的時候,辛年的腦子像被汗水泡發了一樣整個宕機,等邊上有人來扶他,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手腳無力地癱在了地上。

向祺鑫讓同學們不用搭手,自己把辛年拎了起來,半扶半拖地強令他走兩圈。倆人都是劇烈運動剛結束,但向祺鑫的身體素質顯然好很多,喘了一會兒呼吸就恢複正常了,而辛年像個游屍一樣晃了好久,才重新接上自己的腦筋。

辛年空白了半晌,開口第一句話是:“我跑完了?”

“嗯。”向祺鑫答。

辛年猛地看向向祺鑫:“我還過人了?”

“嗯。”向祺鑫點點頭。

辛年抓住他的手狠狠搖晃:“我第三欸!!!”

“嗯。”向祺鑫看着他,眼神居然很溫和,帶了不明顯的笑意。

雖然之後公布成績把A組和B組加到一起統計,辛年從第三變成了第五,可這不妨礙他樂得找不着北。要知道,他年年體測八百米從來就沒及格過。班裏打過照面的,還有體育課的同學一個個都來恭喜他,派頭簡直比拿冠軍的向祺鑫還足。

當然辛年對于向祺鑫的金牌還是很羨慕嫉妒的,看頒獎儀式,辛年鼓掌鼓得比誰都響,恨不得把向祺鑫的金牌拍下來當屏保。

向祺鑫走下臺,把獎牌一摘,順手戴在了辛年脖子上。

還在鼓掌的辛年:“啊?”

“借你戴一下過過瘾。”向祺鑫撸了一把他的卷毛,摟小狗似的拉他回了看臺。

晚上上了床,辛年喜滋滋地把金牌挂在脖子上,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媽媽。

【新年快樂:媽,我今天長跑拿了第五名!(圖片)】

【平安喜樂:怎麽第五名也有金牌呀?偷笑.jpg】

【新年快樂:金牌是班長借給我的,嘿嘿嘿,他可厲害了!】

【平安喜樂:我們年年也很厲害呀。】

辛年在此時才回過味來,好像白天向祺鑫的不開心,就是從健美操班的女生叫了他年年開始的?

向祺鑫洗完澡躺在床上,收到了辛年發來的幾條信息。

【新年快樂:我小名叫年年。】

【新年快樂:體育課的女生都很熱情,互相叫小名,上次她們問我小名叫什麽,我就告訴他們了。】

【新氣象:嗯】

辛年對着這個“嗯”抓耳撓腮,既想掐死莫名其妙解釋一嘴的自己,又想掐死惜字如金的向祺鑫。到底是為什麽隔着屏幕氣氛也能變得那麽奇怪啊?!

想來想去,辛年發了一個【你的獎牌我明天還給你。】

【新氣象:不着急,想再膜拜幾天就留着】

向祺鑫沒有發顏文字,辛年感覺自己突然摸不透他的真實情緒了。

【新年快樂:這位同學你很拽哦?我也只差了你四名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對面顯示正在說話中。辛年看着昵稱欄的變化,等語音條發過來第一時間點開放到耳邊。

向祺鑫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好,年年最厲害。”

辛年的心情像一塊皺起的綢緞,被向祺鑫大手一抹,就奇跡般地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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