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ToT)>
辛年買了最早的航班,緊急聯系了輔導員,胡亂穿好衣服就出門打車了。到了機場候機室才早上七點多,剛睡醒看見消息的向祺鑫立刻打了電話進來。
“年年,出什麽事了?”向祺鑫在電話那頭問。
辛年握着手機的手幾乎沒有知覺,說話聲音也空空的,滿是不知所措:“我阿公生病了,媽媽讓我趕回去。”
向祺鑫毫不猶豫:“幾點的航班?我陪你一起去。”
辛年擡頭看了一眼航班信息,勉強恢複一絲理智,搖頭道:“家裏親戚都會去醫院的,你要是來了,他們問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且你又沒理由請假,學校的課還有你的工作怎麽辦?”
向祺鑫沉默良久,道:“可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沒關系的,我還有我媽呢。”辛年扯了一下幹裂的唇角,“我來得匆忙,沒和程教授說,你可不可以幫我去找程教授請個假,然後聽聽後續實驗的安排,告訴我一聲。”
“好。”向祺鑫答應他。
大廳語音播報辛年的航班要登機了,辛年拿着登機牌站起身,往檢票口走去。
“年年,別害怕,沒事的。”向祺鑫在電話那頭沉沉開口道,“随時打電話給我,我一直都在。”
“嗯。”辛年鼻子一酸,把手機放進口袋,快步趕去登機。
辛年下了飛機,立刻打車到了醫院。舅舅一家還有幾家平時不太走動的遠親都來了,在搶救室外站了一走廊。他看到黎女士頭發淩亂,坐在椅子上看着搶救室門上的燈,走上去想叫一聲媽媽,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所有人包括黎女士都霍然起身圍了上去。
“手術很成功,患者情況穩定了一點,還需要在ICU觀察幾天,沒問題就轉普通病房。”醫生道,“但是患者已經進入尿毒症期,最好是盡快做換腎手術。”
“可以的,醫生,您快給我爸換上,多少錢都可以!”舅舅連忙道。
“但是腎源很緊張,我們已經去申請了,一有合适的馬上調過來做手術。在這之前,還是先做透析治療,把身體狀況穩住。”醫生說罷,又囑咐了幾個注意事項,便回去安排ICU病房了。
黎女士渾身的勁一松,差點摔倒,被辛年一把扶住:“媽媽,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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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女士回頭看到辛年,眼眶通紅地抱住他:“沒事沒事,年年別怕,阿公肯定會沒事的。”
阿公移去了ICU病房,暫時不能探視,黎女士在大廳坐下,喝了辛年接來的熱水,稍稍緩過來一些。
表叔公開口道:“笑語啊,表弟怎麽突然病得這麽重,之前去醫院檢查過嗎?”
“去年年初做過檢查,說是腎髒功能弱,調養一下就好了,藥也有在吃,不知道怎麽突然就這麽嚴重了。”黎笑語低聲道。
“大姑姐生意忙,家裏老人生病了都顧不上,害我們大半夜跑過來擔驚受怕。”舅媽哼了一聲,拍拍旁邊直打瞌睡的兒子,“凱凱,困不困?今天不去上學了噢,我跟你們老師請過假了,咱們回家補覺。”
黎笑語攔住弟弟弟妹:“爸轉普通病房就得有人照顧了,是我們兩家輪着陪床還是請護工,你們拿了主意再走。”
黎岳明想到還得上班,皺着眉說:“請護工吧。”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知道請護工有多貴嗎?又不是忙不過來,兩家輪着照顧不就行了?”
“我們又沒護工專業,再說咱倆白天都得上班……”黎岳明說了一半,又被他老婆打斷:“笑語開店的又不用一直盯着,白天她來就行,我們下班了再過來,至于晚上,年年不是回來了麽,年輕人本來就喜歡熬夜,他守夜就好了。”
“哪有這樣的,凱凱沒睡好你自己心疼,年年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就讓他整宿整宿不睡覺?”他們堂表姐看不過去,出聲道,“我們幾家也出人過來,多幾雙眼睛看着也放心。”
表叔公點頭:“對,輪着來好。而且治病花銷大,我們幾家有能力的都幫着分擔一點,我剛才查了一下,要換腎的話,費用合起來恐怕一百萬都打不住。”
黎笑語說:“表叔,你們能來幫忙,我已經很謝謝你們了。錢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和岳明能解決。”
表親們陸續先回家了,舅媽的臉色很不好看,開口道:“親戚想幫忙分擔不都是一片好心麽,你怎麽這麽不領情?”
“這情領了不用還嗎?”黎笑語冷聲道,“大家掙錢都不容易,讓幾個遠親貼錢,我沒那麽厚臉皮。”
“你……”舅媽梗着脖子争,“難道我家就容易了?我和岳明沒你有本事,守着一個月那點死工資,交房貸都費勁,凱凱又馬上要上初中了,平白掏幾十萬出來,哪有那麽輕松?”
“不管輕不輕松,裏面躺的都是我和岳明的親爸,給親爸花錢治病是他的本分!”黎笑語怒道,“你有本事就離婚,分了財産走,我不會要你一分錢!”
“好了好了,小魚,別吵了。”阿婆拽着黎笑語說,“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啊。你看看年年,淩晨趕飛機過來,累得人都站不住了,先去吃點東西睡一覺。”
辛年聽到現在,被吵得腦仁都要疼炸了,也扶着媽媽說:“媽媽我們走吧。”
爺爺奶奶還在家裏守着,黎女士讓辛年先陪阿婆打車回家,自己在醫院邊上的招待所開了個房間草草歇下,防止醫院再來緊急通知。
回家之後,老人們憂心忡忡地交談,一邊說一邊落淚。辛年累得有些麻木,打開手機,看見向祺鑫發來的消息。
【新氣象:幫你和程教授說過了,後面的實驗重新安排,你別擔心。】
【新氣象:有幾個實驗還挺好上手的,我幫你做一部分,數據你回來自己處理。】
【新氣象:有空就給我發個消息,我好安心一點。】
辛年沒有像上次一樣撒嬌求安慰,只是平靜地回了他一句:【嗯,我沒事,你放心。】
接下來的幾天,辛年過上了日夜颠倒的陪護生活。腦子裏的生物鐘已經模糊了,劃定時間的标準變成了換藥、吃藥、做透析。回消息經常不及時,有時候向祺鑫白天給他發早安,他到傍晚扒晚飯的時候才想起來回。
向祺鑫在市研究所幫他做實驗,又一次在下午三點收到辛年回複的早安,看着屏幕嘆了口氣。
“班長這是給誰發消息呢,女朋友?”李超湊過來搭話。
向祺鑫把手機鎖了屏幕扣在桌面上,轉去看電腦上的數據,沒回他的話。
李超有些讪讪的,又問:“不過,你和辛年關系還真好啊,陪他提前回校,還幫他做實驗,這麽向着他,你不怕女朋友生氣啊?”
向祺鑫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有女朋友。”
李超說:“是嗎?怎麽不像呢,你人緣那麽好,我看班裏女生都挺喜歡你的。”
向祺鑫冷着眉眼,不想理會他話裏話外的試探:“我的私事,跟你沒關系吧。”
李超被堵得無話可說,也冷着臉轉開頭,兩人繼續默不作聲地盯實驗。
辛年已經守了一個多月,阿公始終沒排到腎源,狀況越來越不好,透析次數也變多了。親戚們在醫院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只是輪到舅舅一家在時,總是忍不住會起争執。
透析治療的費用很高,都是黎女士和舅舅家輪流繳費。一輪到舅舅家,舅媽的臉就拉得難看。這天剛剛結束治療,阿公睡着了,大家在走廊外面坐着休息。舅媽忍不住道:“這個什麽透析到底要做幾次?貴的要死還沒什麽用,醫院是為了坑錢吧。”
“腎髒衰竭除了換腎只能做腎透析,你去哪家醫院都是一樣的。”黎女士冷聲道。
“換腎……說要換也沒個準信,我們都等了這麽久了,能等到麽?”舅媽不滿道,“我看爸這個身體,做透析也沒用,要不先帶回家去,開點中藥保守治療?”
黎女士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腎衰竭不做透析就會死的,什麽保守治療!”
舅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拽了拽舅舅的衣服,對他使了半天眼色。黎岳明滿臉糾結,還是支支吾吾地開口道:“姐,那個,你看爸這個病情那麽嚴重,腎源也不知道排不排的上,眼看透析也不太行了,萬一……萬一有點意外,什麽都來不及,趁現在爸還清醒,我們是不是……”
黎女士看着他問:“是不是什麽?”
黎岳明舔了半天嘴唇,艱難道:“是不是……讓爸先把遺囑立了,以後分割財産什麽的,也說得清一點……”
黎女士許久都沒有說話,但辛年低頭看見她的手指在不停地發抖。
辛年抓住媽媽的手,擋在前面,看着舅舅一家,深呼吸了一口,冷聲道:“滾。”
“你這小孩,怎麽和大人說話呢?”舅媽厲聲道。
“我讓你們滾!”辛年把手裏的熱水狠狠砸在夫妻倆身上,“再說那些話咒我阿公,我把錢全拿去捐了做慈善,你們一分也別想拿到!”
辛年發起飙來把舅舅一家都吓了一跳。夫妻倆面面相觑,頂着一身水尴尬地快步離開了走廊。
辛年發完火再一回頭,黎女士坐在椅子上捂着臉,眼淚從指縫裏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媽媽你別哭,你還有我呢。”辛年走過去,把黎女士抱在懷裏輕輕安撫。
黎笑語到今天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長這麽大了,近一米八的身材,站在她前面,已經可以為這個家遮風擋雨。
時間拖到五月下旬,腎源沒排到,阿公仍然不見好轉。來看望的親友幾乎不報什麽期望了,只想趁阿公醒着的時候,和他多說幾句話。
辛年對程教授那邊很抱歉,發了很多消息過去,但程教授并沒有怪他,還把待處理的數據傳過來,讓他有空先做一些。向祺鑫除了行政工作,也一直在替他做實驗,每天忙得團團轉,還不忘定時定點給他發問候消息。辛年總在醫院呆着,很想他的時候,就給他打個電話,人前裝作在聽音樂,聽那頭向祺鑫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家常。
這天他拿着暖壺去接熱水,在水房撥通了向祺鑫的電話。
“在幹嘛呢。”向祺鑫接起來問他。
“在水房接熱水。”辛年看着水柱慢慢灌進暖壺裏,低聲說,“你在幹嘛呢。”
向祺鑫回答:“剛從實驗室出來,你們課題組近期實驗快收尾了,做好數據分析,就能進入下一階段了。”
辛年“嗯”了一聲,沒說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去,向祺鑫也沒問。
對着安靜了一會兒,辛年關掉水龍頭,聲音在水房裏顯得格外悅耳輕盈:“哥,我好喜歡你啊。”
“嗯。”向祺鑫溫聲回他,“我也喜歡你。”
挂了電話之後,辛年提着暖壺轉身,冷不丁看見水房的門開着,揄系正利。表弟黎凱博拿着手機站在那裏。
辛年愣了一下,就聽表弟不耐煩地說:“我媽讓我來催你,快點把熱水拿過去。”
“哦。”辛年後頸微微冒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回了病房,心懷僥幸地想黎凱博應該沒聽見,聽見了也不一定聽得懂。
然而到了晚上,在毫無起色的阿公病房外,舅舅家又不依不饒地鬧了起來。
“之前提遺囑,你們說我咒咱爸是吧,好,都這麽久了,腎源永遠排不到,爸現在清醒的時間又越來越少,還不能提?”舅媽抱着手道,“這些日子我們家說陪護就陪護,說墊錢就墊錢,也算是孝順了吧?大姑姐,你再攔着這事兒,可真沒意思了。”
其他親戚對這件事不好說話,只能不尴不尬地躲遠一點。阿婆坐在椅子上抹眼淚,不住地說:“你當我們是什麽富貴人家,還要立遺囑,我們老兩口省吃儉用一輩子,你以為有多少財産?不少都是小魚貼給我們的,你口口聲聲分財産,不就是要搶小魚的東西嗎?你有沒有良心!”
舅媽反問:“什麽叫笑語的東西啊,你女兒是親生的,兒子就不是親生的了?我們也經濟壓力很大,為什麽從沒見你們為岳明着想過?”
“你,你,兩個孩子我一樣供養大,哪有偏袒過任何一個?你們有本事跟笑語一樣做生意掙大錢,能耐沒有,就知道眼紅人家,我怎麽會有你們這麽沒出息的兒子兒媳!”阿婆氣得心口疼,黎笑語和辛年趕緊上去扶着她。
舅媽被訓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忽然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是,我們家沒出息,凱凱也不像辛年那麽有能耐,同性戀都玩出來了。”
吵鬧的走廊忽然一靜,辛年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說什麽呢,越說越沒譜了!”表叔公怒斥道。
“這種事我會胡編麽?凱凱親耳聽到的,辛年在水房給一個男的打電話,叫人家哥哥,還說喜歡人家呢。”舅媽哼笑着說,“讀書好有什麽用,都讀成個變态了,賺再多錢也是斷子絕孫!”
整個人群嗡的一下鬧起來,氣急的親戚幾乎就要當場沖過去跟黎岳明家厮打。辛年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呆滞地站在原地,看一眼母親的方向都做不到。
“幹什麽呢!醫院裏不許打架!”醫生帶着護士來強行攔開人群,抹着汗道,“病人家屬,腎源排到了,那邊一送來立馬就可以手術,快去辦手續!”
黎女士愣了兩秒,什麽都顧不上了,抓起包就往外跑。
辛年退到角落,慢慢貼着牆坐到地上,看着不遠處阿婆喜極而泣,親友們互相安慰,舅舅家羞憤難堪,逐漸都失去了實感。
腎源送來的很快,阿公也迅速被推進手術室。沒有人顧得上剛才的插曲,又或許是刻意忽略。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變暗了,走廊亮起燈光,窗外樹葉随風娑動,發出沙沙的響聲。
直到淩晨,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道:“手術很成功,在ICU觀察48小時,沒問題的話就基本脫離危險了。”
家屬們連聲道謝,哭着抱成一團。此刻辛年本該和母親抱在一起的,可他遠遠看着抹眼淚的黎女士,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
阿公脫離危險轉普通病房那天,親友們帶着花來看望恭喜,舅舅一家也不好意思空手,買了一籃水果提過來。黎女士也帶了東西,等人都到齊之後,在病房裏拿出來,放在舅舅一家人面前。
“這是……財産分割協議?”黎岳明讪笑着說,“不用了吧姐,爸都好了,你這……”
“這些是我請專業律師算的,爸媽名下財産。我給爸媽的不算贈與,還在我名下,所以不計入財産分割的範圍。”黎女士淡聲道,“除去我的財産,爸媽名下有一套房,一輛車,存款二十萬,折合現金八十五萬,咱們姐弟倆一人一半,你的份是四十二萬五千元,簽了字,這些財産就是你的了。”
“姐,我……”黎岳明還想說什麽,被老婆杵了一肘子,示意他趕緊簽。
黎岳明只好去拿筆,然後還沒拿到,黎女士又道:“這些年我獨自贍養父母的錢就不和你算了,但你的婚房我墊了七萬五,酒席墊了三萬,扣掉這些,你還剩三十二萬。”
黎岳明臉色紅了又白,沒臉多說什麽,只能讷讷點頭。
“還有,這次給爸治病,腎透析是我們一人一次付的錢,公平公正,但找腎源和做手術的錢是我墊的,一共六十三萬,一人一半,你還得給我三十一萬五千。全部扣完,你的財産還剩五千。”
黎女士說完,舅媽頓時不樂意了:“哪有這麽算的?五千塊錢?連貼腎透析都不夠!”
“弟妹,你比專業律師還專業?”黎女士冷嘲道,“你也知道我是個生意人,只進不出,天底下可沒有這麽好的買賣。你們最好是簽了字拿這五千塊走,不然的話,我從二十年前開始翻舊賬,把你們欠我的錢一筆一筆全部算清楚。”
舅媽氣急敗壞:“你……你有什麽資格算賬,這錢是爸媽的!”
“是我讓笑語算的。”病床上的阿公平靜開口道,“我病着的時候發生的事,他們都告訴我了。我讓笑語把賬算清楚,以後才能消停過安生日子。”
舅媽不可置信:“爸,你怎麽能這樣呢?岳明可是老黎家唯一的男丁啊!”
阿公躺在病床上,疲憊道:“把字簽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就當從來沒有過黎岳明這個兒子,你們也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爸……”黎岳明顫抖着聲音,想要再上前,被黎笑語攔着,把合同遞到他面前:“弟弟,簽吧,這是姐姐最後一次叫你。”
黎岳明像是被抽幹了生氣,轉瞬間老了十歲。他佝偻下腰看合同,許久後,終于一筆一劃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舅媽兜兜轉轉,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惱羞成怒之下,指着辛年說:“你們黎家寧可供這個外姓的變态,也不要正統的親孫子嗎!”
黎笑語走上前,抓住她指人的手扔到一邊,一字一句地說:“咱家不是大清皇室,沒那傳男不傳女的習俗。還有,我兒子不是變态,他是我的驕傲。”
冗長的鬧劇終于随舅舅一家的離開畫上休止符。親友們各自告辭,阿婆守在阿公床邊和他說悄悄話。黎女士發了一會兒呆,走出病房之前對辛年說:“妮妮,你來一下。”
辛年渾身僵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着母親走出病房,走到醫院樓下的花壇邊的。黎女士坐在長椅上,辛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黎女士輕聲開口道:“是向祺鑫嗎?”
辛年猛地一顫,說不出話來,但肢體表現已經告訴了黎女士答案。
黎女士看着眼前的小花,久久未置一詞。又是淩遲般的靜默後,她緩緩道:“當年你爸爸是車禍去世的,人走得急,一句話都沒能留下。身邊好多人勸我再找一個,不是怕我孤單,而是說,辛年才上小學,不能沒有爸爸。家裏沒個男人,你養不好這個孩子的。”
“我那時真不服氣,在心裏想,我偏要一個人帶孩子,就讓他們看看,單親媽媽教出來的孩子,絕不比任何人的孩子差。我洗碗,掃廁所,發傳單,應聘成店員,再升到經理,攢夠錢之後自己開店,賺夠了家裏要用的錢,也供得起你的學費。看你争氣,那麽努力學習,一路考高中,考大學,長得高高帥帥又有禮貌,媽媽真是揚眉吐氣,覺得自己好有本事。”黎女士說話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可是,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年年,你告訴我,是不是媽媽哪裏做錯了?”
雨吸湪隊。
鹹澀的眼淚一下湧出眼眶,辛年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膝蓋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妮妮啊,你為什麽說對不起,喜歡人有什麽錯?”黎女士躬起身子抱着辛年的腦袋,清淚滑進他柔軟的發絲裏,“你從小到大那麽乖,為了這件事頭一次對家裏說謊,心裏該有多難受?媽媽的寶貝,你肯定委屈死了。”
辛年從來沒想到過母親會是這個态度,被母親溫溫柔柔的話安慰着,簡直崩潰成了一條掉進泥巴裏的落水狗。
阿公病情穩定之後,辛年也該回學校了,他這一學期的課幾乎都沒上,好歹回去突擊一下,能混的混過期末考,混不過再申請下學期緩考。還有實驗數據也堆了好多,等着他回去處理。
他把東西收拾好,仍舊是黎女士送他去機場。這天黎女士陪他進了航站樓,一直到安檢口外。
“妮妮。”辛年将要進安檢的時候,黎女士叫住了他,把一張銀行卡放在了他手裏。
辛年愣住了:“媽媽……”
“這張卡你收好,密碼是你的生日。”黎女士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說,“裏面有一百萬,是我預備着給你娶媳婦買房的錢。本來想着在H市能買個小複式帶裝修了,但是拿到安城……可能付個首付就不剩多少了。”
辛年一瞬間又酸了鼻子。
“再多媽媽也拿不出來了,就這麽點,你自己存起來,以後好好盤算着用。”黎女士眼眶微紅,輕聲道,“妮妮,永遠不要委屈自己,把腰板挺直了談戀愛,誰的氣都不許忍着,聽到沒有?你記着,不管怎麽樣,你永遠都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H市到安城兩個小時的航班,辛年差不多是一路哭着回去的。他哭起來也不出聲,眼淚嘩啦嘩啦地從通紅的眼眶裏滾出來,空姐都不敢問是怎麽了,連着送了好幾杯溫水,怕他把自己哭幹了。
下飛機的時候,向祺鑫就站在接機口等他,高大堅定的身影,讓辛年堪堪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決堤。他這回沒有再顧及別人的目光,沖過去撲進了向祺鑫的懷裏,在熟悉的味道中泣不成聲。向祺鑫也沒有問,默默地抱着他,在他後背一下一下,溫柔地拍着。
辛年想,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媽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