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第36章 ···

兩年多以前, 正正是她回到侯府的第九個月,半年多的努力下,趙月娴終于對她的目光沒有那麽敵視, 有時在其他府的小姐妹間的小聚,也願意帶上她。卞氏也終于因為她被趙月娴接受,而慢慢肯對她多關注了起來。

那會有個王府的小郡主, 自幼便與趙月娴不對付,不管出席什麽聚會,總是喜歡出言侮辱、傷害趙月娴。

那次貴女間的詩茶會,趙月娴把長翎也帶上。

那個小郡主聽說了榮陽侯府好端端地多了個常年養病在外的“二姑娘”, 又聽聞了不少榮陽侯和端木氏的事情。

找着機會,那郡主便朝趙月娴陰陽怪氣起來:“聽說你跟趙二姑娘是同一年生,怎麽這麽蹊跷啊,本郡主瞧你生得狐媚相, 根本沒一點像出身京城卞家夫人侯夫人嘛, 該不會來路不明那個其實是你?”

小郡主這話一下子侮辱了兩人, 一則是說趙長翎身份來路不明,二則是譏諷趙月娴, 說她長得“不像”侯夫人,有可能是侯爺在外偷.腥的外室生的。

下人将茶水端來, 那小郡主更是裝作“不小心”推了趙月娴的婢女一下,把那婢女推得撞倒熱燙的茶水, 直往趙月娴身上去。

千鈞一發之際, 趙長翎伸手拉了趙月娴一把,繼而那滾燙的茶便澆了她手肘一下,燙得她留了道赫赫入目的紅痕。

長翎更是耍潑倒過來誣陷了那郡主一大筆銀子,又逼得小郡主不得不低聲下氣跟趙月娴道歉了, 這才讓人離去。

長翎以為那次以後,趙月娴會越發将她當親姐妹看,侯府的爹娘也會更容易接受她一些。

隔天,趙長翎手肘處的傷口發膿,人渾身高熱起來。她怕趙月娴內疚,所以不敢在府裏叫大夫,只敢讓縷衣出去幫她抓藥偷偷地煎。

趙月娴跑來,說她心情不好,想讓她陪同到郊外散心,只她們二人。

長翎本想拒了,但見她真的連丫鬟都不帶就偷走出府,不放心所以就掙紮着起來,裝若無其事陪同她去了。

結果二人來到了城外,趙月娴看見趙長翎追上,負氣地往山林深處跑。

她一直發了狂地跑,長翎一個勁在後擔心地追。

而就在追逐的過程中,長翎不知怎地,一個不慎失足就墜進了河中,趙月娴早已跑得不見了影蹤。

她在急湍的河裏掙紮着、撲騰着,是那麽地絕望。

後來河水翻騰着把她沖擊到了峽谷的位置,她隐隐約約看見岸上有人,她下意識求救。

但那人由始至終站在岸上,一點要下河救她的意思都沒有。

當時長翎以為那人可能也不懂水性,只是費力地搬了根粗樹枝,似乎是想用這個救她,可那人大概是比較笨拙吧,樹枝好幾次沒有遞到她跟前來,反倒是差點将她打擊進河底。

那時候求生的意志頗盛,就這麽根亂霍霍簡直像跟她作對似的樹枝,竟然也能被她一把抓握住,繼而順着樹枝扒拉回岸上。

她扒拉至岸邊正想要對那個救了她的人答謝,沒想到那人卻突然驚慌了起來,一塊大石頭朝她砸了過來,砸破了她的額角,加之本身身體就不适,她整個人極度暈乎。

那一刻她的雙眸漲得通紅,垂死的關頭,她并不願意就這麽屈服。

那一刻的她還想活着回去,可是她悟了,她不是想回去繼續讨好她的侯爺爹和侯夫人娘,在侯府當她有名無實的“侯府二姑娘”。

而是想好好地經營宋阿爹阿娘給她留下的茶莊,活着回去,替阿爹阿娘報完了恩,也想過些時日,等阿爹阿娘在東昭國順利安頓好一切,沒有危險了,她就賣掉莊子,離開侯府去東昭和她的阿爹阿娘團聚。

就是這麽個強烈想活下去的信念支撐着她,她竟然逆着水流成功抓住了那人的手。

“救...救我...”她竭力在水流聲中喊出一句,十指指尖緊得泛紅地揪住了那人的手。

那一刻,她暈乎間看見那人懷裏有一支蝴蝶狀的簪子被拉扯得掉了出來。

正正和趙月娴今日戴在頭上的如出一轍,她打死都不會忘記。

而下一刻,這雙手的主人毅然一點點掰掉她的手。

在她的驚呼聲中,絕望像水流一般覆面席卷而來,而她已經被沖了下去。

其實現在想來,那天又怎麽會跑到那個地方,趙月娴突然就不見了,然後又恰好在那個地方,有那塊絆倒她的大石頭呢。

說不定這一切...說不定...

趙長翎躲在被子中,一雙粉拳握了又松,她,再不會當那個笨蛋了。

·

翌日到了萬順朝上朝的時間,東昭皇一聲不吭地帶上了黑壓壓的衛隊伫立在朝殿門前,他則微笑地踩着纏萬縷金繡龍朝靴走到了萬順帝旁坐下。

萬順帝看着他通身的派頭,內心縱然有多麽屈辱,都不得不表面無恙地同他示好。

再看東昭皇身上的龍衣龍袍,皆是純赤金絞菱紗織成的金線繡成,又都是與萬順帝的龍袍一樣,是沿襲前朝大昭的式樣。

本來東昭與萬順就是大昭一分為二下來的,許多文化傳承都是同一脈,又因東昭國本來就比萬順富庶,東昭皇一切的用度都是在萬順國找不出來的,就連皇帝身上的龍袍看上去,都反襯得萬順帝是東施效颦,是照貓畫虎。

“大家勿慌,”東昭帝笑道:“朕今天只是旁聽,不會提意見,你們盡可像往日一樣暢所欲言就好。”

萬順帝眉頭幾不可聞地蹙了蹙。

朝堂如常行進了起來。

今天六皇子也罕見地穿了冕袍,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了人群中。

趙濟青臉色頗差地不時看過去,心裏亂成一團。

侯府名下的莊子被套走了,相鄰的産業也陸續相繼被人從幕後用相同的方式套走,不用說就知道一定又是與他這個好女婿有關系。

他欠下朝廷的債務越滾越多,一旦朝廷發現了,而他無力填補這個坑,屆時,他一定會被罷職查爵的。

趙長翎一個人坐在了朝殿旁邊的小室喝茶,等闵天澈。

本來今天闵天澈出來時不願帶她,可他一拒絕,她就立馬搬出他将她珠子轉送趙月娴的事,闵天澈被她煩得不耐,只得把她帶着。

萬順帝有好幾次開口論事的時候,東昭帝都狀似自呓般輕輕提過,偏偏,他的自呓一般的話又難以真的讓人忽視。

他笑着拍拍大腿道:“你們聊,你們繼續,朕只是覺得萬順彈丸之地,壓根使不得那樣大的治理方針。”

朝臣們無奈,只得又轉了話題,挑一些不洩露機密的,與他國國君聽了也無奈的話題來說。

“東昭陛下,他國的朝堂,請您暫先回避好嗎?這是大國範的君主,最基本的禮貌,是個初考政事的小童都知道的事情,請陛下就不要讓當小輩的去提醒,行嗎。”

這時人群中,有一清冽低沉的男聲響起,衆臣目光緊之投了過去,卻道是那殘廢的六皇子。

朝臣們紛紛低頭垂臉,殿堂上安靜得連蚊蠅飛過都聽得一清二楚。

萬順帝皺起眉頭正要給六皇子說話,那方東昭帝就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侄孫果不愧來過我東昭生活過兩年,盡然學到我大國的骨氣勁和風範。”

“不過,你這話說得不大對。”東昭帝笑道:“朕不是要厚着臉皮竊窺你朝政事,而是有一事關乎到朕,朕今天不得不來提一下。”

“既如此,就請陛下說完了,就離開吧。”

東昭帝面對六皇子的冷言,也不怒,反倒稱賞道:“不虧是我東昭朝前宰相嫡女的兒子,好,今日來,朕主要是有些關于故人的事,想開口說句公道話。”

“賢侄啊,你這萬順朝的後位都空虛多時了,別怪叔叔多事插嘴,你啊,該立一位皇後了吧?”東昭帝突然轉頭去對萬順帝道。

“這...”萬順帝未料他會如此直接,“...叔叔說得是。”

“阿瑜這孩子,朕自幼看着長大,無論是品性還是德行都是極佳的,她一個堂堂東昭國宰相的女兒,嫁到萬順來,也實在委屈她,朕認為,你該立她為後。”

東昭帝此話說得未免過于好笑。

楚氏阿瑜當年是以東昭逃犯之女的身份逃來萬順國的,若然不是萬順帝仁慈,豁免她的罪行并且将她收進後宮,如今大概早已因觸犯入境罪被捆于高臺亂箭射殺了。

萬順雖然表面上臣服于東昭,但這幾十年來為了防備從東昭過來的細作,一直都暗地裏要求一旦發現有未得牌令偷偷過境的人,直接捆了處于極刑。

當時楚貴妃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随遭遇東昭人四處緝捕的父親偷偷入境,幸好萬順帝惜才,留下其父性命不止,還好生地款待父女。

只是,誰知那東昭帝陰狠,竟然在其父未出逃之前,就把一種慢性的毒藥摻和在他的飯食裏,在逃到萬順安頓不到十來天,楚貴妃之父就毒發身亡了。

明明是殺父的仇人,如今卻假惺惺地跑來,說要來幫故人說句公道話,要求萬順帝立她為後?

“此事,侄兒會考慮的,多謝叔叔關心。”萬順帝臉色晦暗不明。

早朝在極度抑壓的氛圍下散了。

朝臣陸續步出朝堂。

趙濟青在步下臺階的時候,一抹麗影突然闖進,擋住了他下行的視線。

“長翎!你!身為一個後宅婦人,竟然敢到前殿來,這!這成何體統!”趙濟青晃了一下回神來,怒訓道。

趙長翎今日的目光格外死寂,死寂得讓人不禁起了絲絲縷縷的瘆意。

只見她眼皮微掀一下,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笑得眼底映不進笑意道:“爹,該時候把欠的銀子,結一下了。”

趙濟青本來就為銀兩的事在煩惱,偏生又闖出個催債人,便對長翎口氣越發惡劣起來:“銀子銀子銀子!你只會對自己親爹談銀子,有哪個閨秀貴女能像你這樣庸俗?真是丢盡我侯府的臉!”

“欠債還錢,本就天經地義,長翎不懂,叫人還債怎麽就成了庸俗了?難不成爹高貴得,飯都不用吃了?爹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就不是庸俗的銀子換的?當初長翎冒着性命危險,爹說過什麽,還記得嗎?”

趙長翎突然往前大步,氣勢竟逼得趙濟青往後一退。

當初宮宴上,哀求人救下趙月娴的是他,親口承認虧欠趙長翎的是他,人情債難還,難不成折換成銀錢債了,他還不願意還?臉皮再厚的人也不敢這麽說。

趙濟青自知理虧,理智回來後,氣焰就突然低下了一大截,只唯唯諾諾讨好道:“長翎...爹不是這個意思....嗯...錢不是不給...是爹現在真的比較困難,你能不能...”

他已經從石階上摔了下去,跌坐在階級上,擡頭碰上趙長翎噙着冷霜的眼神,陡然有些訝異。

這個女兒,從未對他表現過這般冰冷的模樣。

趙長翎讪讪:“沒錢,您就不會找貴嫔娘娘要嗎?據長翎所知,貴嫔娘娘如今在宮中,可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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