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更

第35章 二更

趙長翎推着闵天澈, 把他送到聖和殿時,被殿門外的守衛攔截了。

“陛下只單面見六殿下。”

趙長翎嘆息一聲,想松手, 闵天澈朝她瞪了一記眼神,咬牙:“本宮這個樣子,如何進得去?”

長翎看了一眼他蓋住身體的大氅, 那大氅下整個人包括雙手都被牢牢捆綁在椅背,确實自己轉不了輪子。

“那...勞煩你幫忙推殿下進去了。”長翎笑着将闵天澈交到其中一個守衛手裏道。

守衛将闵天澈推至殿中就離去了,皇上對闵天澈沒有揖手行禮也沒有任何解釋疑惑了一下,卻并不在意。

他找闵天澈來, 是想再次勸勸他,看能不能讓他放出手裏的私募兵兵權的。

闵天澈冷笑:“父皇上回在東昭皇跟前用什麽交換了兒臣,其實在意的也只是兒臣手裏的兵權是吧?”

皇上默了默,沒有說話。

“說吧, 父皇用哪裏交換的兒臣?是濟城, 還是留安城?”

皇上又沉默了會, “是...惠東三城。”

“呵。”闵天澈諷刺一笑:“真沒想到,兒臣在父皇心目中, 這麽值錢了?哦,不對, 是兒臣手裏的兵值錢。”

“真行,兒臣在萬順當壞人當了這麽多年, 替父皇您經營夠了明君的形象, 現在您一轉身,就親手将地分割出去,這下萬順的子民便是再不願意,也只能順服東昭皇的治理了, 還不屑他用一兵一卒。”

皇帝沒有說話。

這時申時二刻到了,闵天澈難受了起來。

但他只是默默地閉着目,雙拳攥緊,額上開始滲出了汗。現在他已經能靠自己的意志克服那股勁頭了,只是難免臉色會差一些。

過了很久,皇上沒有覺察出端倪,只以為他在思考。

“朕知道,你将琉璃珠給趙貴嫔了。”皇上又道。

“朕曾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其實太後和朝臣們一直都不同意朕将你母妃立後,都是因為出身的關系,你母妃是從東昭逃出來的,為我萬順的皇後不妥。這麽多年來,朕一直與他們力挽狂瀾,維護你母妃,只是不希望你母妃受到委屈。”

“但朕發現,你母妃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這些。”

皇帝嘆氣又道:“罷了,既然趙貴嫔想當皇後,太後也一直逼朕,你也這麽表示了。朕便圓你心上人一個心願。但是,你要想好,你真的希望看着她當皇後嗎?”

闵天澈大汗淋漓地,終于疲憊地睜開了眼。

“原來,母妃并不想當皇後嗎?”他蒼白着臉道,“也是啦,當了萬順皇後的話,也許連命都要沒了,那個比兒臣還要瘋的瘋子,必定會咬着母妃不放,那她就不能與父皇鹣鲽情深了。”

“行,父皇就默默地下旨,默默籌備,等趙貴嫔登後位的那天,父皇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後位上的是何人。”

“兒臣就...把兵權一分為二,暫時交由皇後和母妃手裏。”

·

趙長翎在廊庑下觀察着筷子立在太陽底下的高度,估摸着時候,焦慮地不停踮腳朝殿內張望。

誰知,就等來了廊道邊過來的趙月娴。

趙月娴今日一身的華貴裝扮,就連發上的簪飾都看得出精心挑選過。

她來到趙長翎面前,看她擔心裏頭人的樣子,想起端木志不久前懸梁自盡的慘狀,心裏生起久違的對她的怨怼,故意将腕邊挂着的琉璃珠串露了出來。

“二妹,你在這裏等六殿下嗎?”趙月娴輕輕撥了撥頭發,今天她特別的日子,她習慣簪上她小時候爹就交到她手裏的六翼蝴蝶流蘇簪。那是她真正的母親生下她直到最後一口氣時,握在手裏邊的信物。

趙長翎看見她腕邊的琉璃珠串時,已經認出來那是她的手串了。

趙月娴見她成功望了過來,故意掩唇笑道:“哦,這個,上回我幫殿下撿到的,殿下說要送我。”

趙長翎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手腕,嘴扁了扁,有些不滿。

那是...那是能值不少銀子的潘麗琉璃珠!為了日後能賣得好價錢,她幾乎每天戴着它到花樹下沐浴芬芳,吸收精華。

她花了那麽多心血,那瘋子怎麽會送給她!

長翎很生氣,生氣的程度無亞于成百萬兩的銀子被強盜盜走了。

趙月娴見成功讓長翎不快,抿着唇撥了撥發間的蝴蝶簪,“一會姐姐還要見陛下,先過去偏殿歇息了。”

長翎氣鼓鼓地望着趙月娴走遠,在她款着柳腰走遠之時,覺得簪在她發間的蝴蝶翅膀是那麽地眼熟。

似乎...是在兩年多以前,她在河裏殊死掙紮的關頭,曾看見過的一樣。

趙長翎抿唇思考起來。

不到片刻,她腦筋如有精光一閃,有些東西想通了,想起來之後,反倒讓她覺得生怕,大汗淋漓。

已經在偏殿歇息的趙月娴,突然被闖進來的趙長翎激動地拽住了手。

“趙長翎你做什麽!快放手!”趙月娴被她拽得手邊的茶碗也撒了,疼得皺眉。

“你這個蝴蝶簪子...蝴蝶簪子...”趙長翎睜圓了杏眸,指着蝴蝶簪。

趙月娴忙伸手護住了頭上的簪子,喚人道:“這是我親娘的遺物!親自命人打造,獨一無二的!你想做什麽??”

“你親娘的遺物?獨一無二?”趙長翎像打鬥時的山雞一樣,一把撲了過來拽緊了趙月娴的發髻,把她扯得東倒西歪,連腕邊的琉璃珠子都散落了一地。

她終于将她頭上的發簪取了下來,放在眼前細心地辨認着。

趙月娴被拉扯得一頭精心梳起的發髻都散亂不已,像個瘋婆子一樣揚起指甲要朝趙長翎撲來:“還我!快點還我!那是我的簪子!!”

很快,趙長翎和趙月娴就被宮人們拉開了,而這時候,闵天澈也聽得了動靜,讓宮人把他推到了偏殿來。

他已經叫人幫他解開了身上的繩索,看着呆坐在地上,衣衫完整,卻像抽了魂一樣的趙長翎,又看了看散落滿地琉璃珠,披頭散發坐在地上哭得像瘋婆子的趙月娴。

他皺了皺眉,朝趙長翎用習慣性的口吻道:“趙長翎,你這不讓人省心的替代品,為什麽欺負月娴?”

趙長翎回過神來,眼眶突然泛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愕了愕。

爾後,她的眼圈慢慢一圈圈越來越紅,像快要湧出淚水,卻幹巴巴的還沒湧出來一樣。

“夠了!!老是叫我替代品!!我真想問問殿下,難道我是沒有名字嗎?老喜歡叫我替代品!你自己明明也是替代品!憑什麽叫我替代品啊!真是夠了啊你!憑什麽要這麽欺負我!你個神經病!我受夠了!!”

她一下子吼出了一大段,語速太快聽起來有些語無倫次,闵天澈忽略掉了中間的內容,只知道她哭她傷心是在怪他。

長翎吼完把臉伏低在膝上,難受得從懷裏一下子吞了十顆糖。這時趙月娴已經被宮人扶着到旁邊的盥洗間去了。

“趙長翎你在發什麽瘋?”闵天澈皺眉,“以前我那麽叫你...你也沒什麽啊。”

“你個混蛋神經病!還我銀子!竟然偷我的銀子送別人!你個混蛋!!”趙長翎擡臉時,淚水糊了一張臉,看得闵天澈頻頻倒抽口氣。

趙長翎平生最讨厭別人坑她銀子的!

“什...什麽銀子啊...”瘋六一看見她哭,氣焰就嚣張不起來了,頓時慫了一樣:“什麽銀子,我賠你。”

趙長翎把所有的憤怒都宣洩在他身上一般,抓起散落在腳邊的琉璃珠就往他身上砸。

“這些銀子!這些銀子!!明明是我的,你憑什麽又給了趙月娴!!憑什麽!!”

她哭得眼淚崩潰了似的,瘋六何曾見過這種場面的眼淚,頓時也傻了似的。

“行!本宮給你撿,總行了吧?”闵天澈皺眉。

說着他就扶着輪椅,用不靈便的腿掙紮着下來撿珠子。

“不行!它們都壞了!不幹淨了!”趙長翎心中憤懑,辣心糖的關系,眼淚一直潮湧似的。

然後,那個斬起東昭人來,像剁豬肉似的面無表情的神經病,竟真的匍匐在地,一顆一顆認真地幫她撿起,又用自己的衣服仔細擦拭放進懷中。

之後,更是用常年使筆或是握刀導致有薄繭的指尖,逐顆逐顆在陽光底下串起,眼神兇得想殺人,偏偏又被對方猛然的淚水吓得有點慫,不得不憋屈地做着這種與他身份不大相符的事。

還得煩躁又無奈地,不時壓低語氣:“莫哭了...”

·

最後趙長翎不肯接受這串珠子,闵天澈被她逼得,原本值五萬兩的珠串,不得不湊整寫了張價值十萬兩的欠條給她。

那條琉璃珠串從此被闵天澈收進自己懷中,輕易不得拿出來給趙長翎看見,因為她說了,趙月娴那種肮髒的女人碰過的,不要再讓她看見。

長翎指的自然不是趙月娴被東昭人辱過身子的不幹淨。

兩年半前,那時趙長翎剛被趙濟青從洛城接回藁城才半年多的時間。

那時的趙長翎可沒有現在硬氣,她只是一個在侯府過得小心翼翼,就連呼吸也小心翼翼的“別家小孩”。

親生爹娘都緊着疼惜府裏養育了十三年的假千金,她娘更是時常覺得把親閨女接回來會委屈了趙月娴,所以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她都只有比趙長翎沒回來以前加倍地給趙月娴。

那時候長翎雖然感到委屈,但什麽都沒說,大概是認為感情還是需要時間的培養和維系吧。所以她一直都在府裏讨好所有人。

讨好親爹,讨好親娘,甚至讨好趙月娴。

有時候她為了讨好趙月娴,可以将本來坐在卞氏身邊的位置主動讓出來,為了讨好她,她可以替她去擋了來意不善之人的一壺燙茶,為了讨好她,她明明病得渾身沒力,卻還是強打精神笑着陪她去外頭散心。

那時候的她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了,別人就會慢慢地對她敞開心扉,繼而接受她。

殊不知,你視為是融入這個家庭的誠意,有時候卻會被別人當成一文不值的狗腿,甚至會被人有機可乘,趁機将你除掉。

本來兩年多的那場,長翎以為是意外,但今天當她看見趙月娴的蝴蝶發簪,才驚駭地發現,原是場蓄意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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