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眼眸閃閃發光
第二日溫宣珠沒有回來。
第三日……第四日。
到了第五日, 溫宣珠仍然沒有回來。
溫二便有些坐不住了。
但後宮宮闱之內,他并不得其消息,便讓溫偉前去打聽, 溫偉回來只說溫宣珠的傷尚未養好,在宮中修養。
溫二不由皺眉:“便是做做樣子也差不多了。如此名不正言不順在宮中, 若是生出旁的來, 那便真虧了。”
溫偉道:“那日三妹妹的确受了傷,是貴妃娘娘身旁的屠嬷嬷動的手。”
這位屠嬷嬷是有名的辣手摧花。
溫二立刻問:“是傷了哪裏?”
溫偉道:“臉。”
溫二一下站起來:“臉?”他原本的喜氣洋洋都變成了不安, “原來是傷了臉!?原來是傷了臉。我說怎麽會沒有選珠兒進宮,突然要給個郡主職位,原來竟是傷了臉。該死,這下可真是……你的消息從何來, 可靠否?”
溫偉道:“是今日在宮中當值遇見慕容公子。”
溫二将他在女人身上的心思暫時挪到了女兒身上。
“以色侍人,色極貴極, 若是珠兒真的如此卻在宮中,只怕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突然‘病亡’的結果。需得讓她盡快出來。”他略想了一想, “慕容鈞可還說什麽了。”
溫偉藏下了慕容鈞向溫宣魚問好的那一句, 搖了搖頭。
溫二有些可惜:“當日我見這慕容鈞對阿魚頗為上心,竟是我看走眼了。也罷,早聽說傳言這慕容鈞身體不似男人,侍奉過他的女人個個短命。既然他不上心, 那就想辦法去問問萬家那條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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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偉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詫:“原來父親早就聽過……”卻還是考慮過将溫宣魚許給他。
溫二看他一眼,還是略微回轉挽回一絲父親的形象:“我也只是聽說,拿不得準。這慕容鈞一表人才, 如果當初你四妹妹能入他的眼,那倒是她的福氣。”
溫偉聞言無言以對。他出了書房,走過花園, 隆冬之下,難得的太陽,遠遠看見大小兩個人影在太陽下秋千架旁玩兒。一只黑色半大狗子不時汪汪一聲。
他走過去,是溫宣魚和五妹妹溫宣珧,小五聽力有問題,他走過去,便看見溫宣魚伸手在小五肩上拍了拍,然後小五回過頭來,小小的孩子,滿臉稚氣,卻有些膽怯的樣子,下意識從秋千架上下來,站到了溫宣魚的身旁,抓住她的手。
又見溫宣魚和他說話,怯怯口齒不清叫了一聲:“大哥哥。”
溫偉輕輕笑了笑,小五聽不清,他也并不避諱:“四妹妹覺得萬二公子如何?”
溫宣魚微微擡頭:“大哥哥?”
“他心儀你。”
溫宣魚有些吃驚溫偉的直接。
“慕容大公子也喜歡妹妹。”
溫偉道:“四妹妹年紀雖小,卻終究會長大的。我想知道,四妹妹對他們是怎麽想的?”
溫宣魚不知如何回答。
溫偉道:“四妹妹沒有小娘在身旁。我雖為兄長,但上有父親嫡母,卻并不能為四妹妹的婚事決定什麽。我想知道,如果他二人中請納四妹妹,四妹妹更願意考慮誰?”
“大哥哥是要因為我考慮誰,去選擇站在誰一邊嗎?”溫宣魚忽然問。
溫偉沒說話。
這的确也是他在之後考慮的問題。
溫宣魚仰起頭看他:“大哥哥算籌那般好,天資出衆,為什麽要去站他們哪一邊當個尾巴呢。那如果我考慮其中誰,那後來又不被喜歡了,大哥哥怎麽自處呢?到時候一方讨厭我,另一方怨恨我,我們豈不是誰都得罪完了。”
一席話聽得溫偉微微一怔。
溫宣魚又道:“大哥哥不是父親那樣的人。大哥哥心地好,到時候看到因為我過的不好,大哥哥也會于心不忍的。是不是?”
溫偉不由緩緩一笑。
溫宣魚在擡眸看他:“況且,大哥哥啊,又做不來團子這樣搖尾巴的樣子。”
溫偉重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妹妹,道:“若是早些問你,我也不會多這麽多煩惱。”
溫宣魚笑:“大哥哥不嫌我說的傻話就行。”
她說這話的時候明明笑吟吟看着他,他卻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她。她形容這樣坦蕩天真,卻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所想。
也并不重要了,他用手一撩袍子,笑道:“來,你們上去,我來推你們。”
溫宣魚毫不客氣坐了上去,又将小五抱到自己身旁坐好,她回過頭看溫偉:“大哥哥,可不能太用力。”
下一秒,她輕呼一聲,秋千蕩了起來,小五吓得一下抱住了溫宣魚,卻并沒有想象的高,小五偷偷睜開了眼睛,卻看小團子笨拙地汪汪撲着晃動的裙擺胡亂追咬過來,不由咯咯笑起來。
此刻,從後面悄悄過來,一直站在後花園樹叢旁看着眼前一幕的柔姨娘,一手按着手絹輕輕咳嗽,一面看着前面的情景,眼圈兒微微發紅,片刻,又輕輕抿唇笑起來。
溫宣珠過了半旬仍未回來,外面卻傳出了新的消息。
今年冬天一場提前的大雪災降臨,凍死了北戎半數牛馬。
長安城中,知道消息的城中百姓都有些面色發愁。
——只怕北戎今年的南侵要提前了。
果然不出所料,還未到年節,北戎便揮師南下,繞開了金淮郡,借道西洲攻進了蔚州地界,攪起一片腥風血雨。向來這些戎兵出兵并不占地,只一路劫掠,搶奪人口牲畜,但這一回卻有些不同,在攻下蔚州瑞玉縣後,竟然駐紮起來,接着以此為據點,不斷向周邊襲擾。
蔚州刺史三百裏加急的戰報一封加一封送進長安。
若蔚州失守,過了萊陽的骨關,便一馬平川,幾直插大雍腹地,此刻若北戎回兵,與金淮邊城十二城的北戎總知軍國事左右呼應,便可直接威脅都城長安。
睿帝震怒,同太後親召左右丞相并樞密院重臣商議後決定調兵前去支援。
但各地節度使都有各家的朝中話事人出頭,盡量避免無畏的損失。
樞密院院使萬綜提議緊急調派最近的金淮郡西路軍前去馳援,而大內都點檢慕容旬則建議更換蔚州節度使萬談,一時唇槍舌劍,睿帝兩次說話直接被打斷。
直到他氣惱摔碎了一方金鑲玉墨,場上方才安靜下來。
幾個近身宮娥都吓得戰戰兢兢,全部伏倒在地。
萬綜擡眼看了一眼相鄰的慕容旬,道:“陛下不可意氣用事,臣等自會想出萬全之策。”
這位甘泉侯的萬全之策便是讓金淮郡的兵士前去當擋刀的磨刀石。
但沒想到,金淮經略使沈節連連上書自述金淮兵力緊張,金淮郡位置關鍵不宜大調,且今年的糧草軍饷未到,影響士氣,反而要求朝廷提前兌現拖欠的糧草。
氣得睿帝又摔了一方上貢的寶墨。
此刻溫宣魚一身男裝打扮,照例在雲賓樓下的角落要了一壺茶,她面色塗黑了些,一眼看去,只覺得是個俊朗少年,這段時間,在溫偉的掩護下,她得以偷偷出來,只說是出來買東西啊,散心啊,總有借口,只要說幾句好話,溫偉一般都會依了她。
溫宣魚在樓裏默默聽着茶客對話。她想知道更多一點金淮郡的消息。
只可惜這些茶客都是本地的市民,來來回回聽不出什麽更多新消息。
都是之前流傳的老八套。
有人說起當初金淮郡使者進京的無禮和冬祭日時宮中遇刺之事,說是金淮郡怕早就有了私心,意圖效仿大雍先帝,來一出兵變禪讓,結果行刺沒成,才匆匆而去。
也有人說,金淮郡的沈節本是慕容家的家臣之後出身,是慕容家的人,這是萬家為了打壓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是萬家和慕容家的争鬥。
不管說的是什麽,萬家和慕容家在方方面面的争鬥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關鍵是看皇帝站在哪一邊。
長安城裏的貴胄和官場除了一部分無權無關緊要的邊緣人物,都在不動聲色随着戰事開始站隊。
溫二現在也正借口為這事苦惱,日日在外面“解憂”呢。
溫宣魚看了一眼旁邊的小令,示意兩人出去,在雲賓樓後面便是一條橫街,口子上就是一家小酒館,位置不算好,但價格便宜,裏面販夫走卒,什麽人都有。
溫宣魚到了小酒館,忽略了裏面有些複雜的空氣,要了一壺梅子酒,撿了個靠邊的角落,一口一口的酒慢慢抿着,臉頰仍然微紅了起來,好在面色塗黑了,倒也不明顯。
此刻幾個酒客正在手舞足蹈說完了邊城的戰事和可怕。
“那腦袋誇的一聲掉了,血流了一地,腔子還站着呢。”
“北戎的那個年輕的小蠻子,也不過二十來歲,現在占了三座城池,放話說,要一個城池換一個公主。”
“你有那本事能打退小蠻子,也可以去娶北戎的公主。”
“嗟,北戎的婆姨我可受不了,還是咱大雍的娘子好。”
“說起來婆姨這個,你們可知,溫家府上的事?”
“何事?”
“方才我來,看見從萬家小角門擡出一頂玫色小轎,正向着溫家而去,聽我舅舅說,這是萬家二公子給溫家二老爺送的美妾。”
“你到底多少個舅舅?”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聽說,這二公子這麽殷勤,是看上了溫家小姐。只怕現在是一面送親,一面準備提親。這一個換一個,美妾玩夠了又換一個新的回來,可真行啊……哈哈”
這時另一個轎夫打扮的人插嘴:“可早上我才聽我兄弟說,前兒他才送了慕容家的那位大公子去溫家,說是也對這溫家小姐……”
“嗐,這溫家現在竟也抖起來了。一家有女兩家給,還有一女去了趟宮中就當郡主……嘿嘿真能——”
溫宣魚默不作聲慢慢喝着酒。
一手按住小令的手,輕輕拍了拍,示意她安靜。
喝完了這壺酒,話也聽得差不多了。
小令兀自生氣:“他們這樣編排,小姐竟不惱嗎?”
溫宣魚道:“既知是編排,又何必惱。你可聽到,他們剛剛說什麽,金淮郡的風雷二城中軍拔寨提前前去蔚州萊陽,等待支援。”
萊陽的寧安鎮。正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她眼眸閃閃發光。
小令啊了一聲回過神來,看向溫宣魚,溫宣魚算了一下時間:“最多半月就會到達。走,我們去找大哥哥。”
這時,只看外面兵甲開到,禦林駿馬雄壯,卻是宮中的儀仗肅穆出來。
一個聲音道:“啊啊,是溫家那位郡主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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