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地,吳正廉心疼得直咬牙,可是每當他怒極,不是被江心遠拉住便是被對面射來的箭支阻撓。

“撤回山莊!”即使丢臉也顧不得了,吳正廉心知自己這兩千人如今名不正言不順,死一個便少一個,再想補齊已經不能夠。望着吳正瑜端坐馬背時高高在上的姿态,忍不住想把手中的刀擲去。

吳正瑜仿佛未看到他吃人的眼神,擡臂下令後退,并不乘勝追擊。望着這一幕,江心遠的目光閃了閃,雙方既結仇,何不拼到底?這位瑜王是心善呢,還是別有用意?

他自來多疑,一邊覺得吳正瑜此舉另有深意,一邊又覺得更像不夠心狠,免不了心中輕視。

待雙方退回各自陣營,望着滿地的屍首,吳正廉怒不可遏,拔刀大步往吳正瑜馬前走去:“父皇叫你來就是為了殺我的人?”

“請廉王止步!”嗖的一聲,對面射來一箭,深深釘在吳正廉腳下,箭羽搖動。低頭瞥一眼,擡頭冷笑道:“有膽你就把我殺了!”

他與江心遠不同,身為曾經的儲君,即便狂妄自大,腦子裏也并非全是草料。深知雙方尚未到死仇的境地,面帶煞氣地再度邁開步子。忽然,“嗖嗖嗖”一排密密的箭支射來,貼着他的鞋尖釘成一排,密密麻麻,又深又直,仿似一道籬笆。

甚至感受得到箭支鑽入地面時帶來的震動,吳正廉臉色變了變,終于收斂怒色,微眯起眼朝吳正瑜望去。

“請廉王将莊內的客人請出來。”吳正瑜端坐馬上,始終表情薄淡。

“本王依然是那句話,有膽你就進來。”吳正廉收刀回鞘,冷笑一聲,揮手帶領餘下之人退回莊內。大門大敞,露出院內陣列嚴謹的兵士。臨去投來一眼,俱是挑釁。

“殿下?”張統領仰頭請示道,“為何要放他們回去?何不乘勝追擊?”

吳正瑜翻身下馬:“若廉王将莊內的人質推出來做擋箭牌,你待如何?”

張統領微愕:“廉王他——尚不至于此吧?”

吳正瑜将目光投向大敞的山莊門內,沉默片刻,只道:“我們不能冒險。”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

這周木有榜單,大約更7000-90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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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崩之上

殿上埋頭批閱奏折的皇帝聽得太監來報,擡起一張略帶不耐的面孔:“暈倒了?那便送回寝宮,請太醫來看。”

他堂堂一國之君,學得是治國安邦之策,她小小一個妃嫔暈倒了報給他做什麽?

回想起林貴妃這幾日屢屢到孟皇後宮門前跪着,今日竟然暈倒了,便是一陣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小太監窺得他面色不虞,忙諾諾退下。

皇帝重新埋首于奏折,一張張白紙黑字,他卻絲毫看不進去。腦中思緒紛亂,憶起後宮之事,心中盡是挫敗。

他自幼得先帝教誨,一顆心幾乎全放在朝堂之上,國家大事從不曾有過纰漏。唯獨後宮之事,每每回想,悔得腸子都青了。

皇帝拂開奏折,自抽屜中緩緩取出一卷畫軸,小心翼翼地鋪在桌上,一寸一寸展開。畫卷中央是一名正值芳華的少女,身着素裳,烏發随意披在肩後,坐在窗子裏面執筆書寫。容顏不是絕美,但那份認真的氣度令人見之心折。

他頭一回見到孟嬌容,那時他還是皇子,有一回到太傅府上,孟太傅解答完他的問題之後便向他引見。他來到她窗子前,站了足有一刻鐘,她居然都沒有發現。只認真執筆在紙上寫着什麽,從他的角度望去,字跡中庸平正,毫無這個年齡的少女遍有的娟秀、驕嬌之氣。

後來她成了他的皇後。

兩人有過一段恩愛相攜的靜好日子,他下了朝會到她的宮裏坐一坐,批閱奏折時遇到令人氣惱、疑難之事,在她這裏時常能得到開解。

似乎每一對帝後都逃脫不了離心離德的命運。

他們漸行漸遠,似乎毫無征兆,又似乎從一開始便注定了。兩人小心翼翼地維系着彼此之間的關系,卻還是被旁人所乘。

真正的決裂始于一方手帕。

皇後的寝宮裏出現除卻皇帝以外的男人的手帕,他原本不疑,畢竟要陷害一個人的手段太多。只是後來發生的種種,卻讓兩人開始争執,互相猜忌,頻繁的争吵與冷戰,最終心生隔閡,無法彌補。

後來吳正瑜出生,剛落地時幾乎不會哭,小小的身子比旁的嬰孩都顯得孱弱,太醫都道是早夭之相,用最好的藥材吊着也活不過弱冠。而孟皇後生下吳正瑜後,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

倘若那時他多用心一些,只怕她也不會去得那般早。可那會兒他用心他處,待再想起來,她已時日無多。

他心中既有愧,亦有怨,在她逝去後再不曾踏足中宮。同時隐隐察覺出林含煙并非表面看起來那般賢惠溫柔,便與孟太傅暗中商議,封吳正瑜為瑜王,遠送出京。此時想來,幸好如此,否則她唯一的骨血只怕留不下來。

不久之前,吳正瑜将當初林含煙如何買通宮女,在孟皇後生産前下毒的證據給他看,他才明白果然是她。恨她的手段高明,更後悔自己被蒙蔽了雙眼。

可笑她這時惺惺作态,日日去孟皇後的宮門前跪着,以為如此他就會原諒她,重新冊封吳正廉為太子?

忽然,方才來過的小太監跑進殿內,撲通跪在地上,神色有些慌張:“皇上,貴妃娘娘她——不好了!”

所以說,宮中便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心人。衆人只見林貴妃的榮寵,無人知皇帝心中恨死了她,恨不得她馬上死了才好。

皇帝眼睛微眯:“哦?林貴妃不好了?”

“回皇上,太醫說貴妃娘娘她,着實不大好了。說,說——”小太監一時心急,竟想不出合适的詞來替代“快死了”這三個字。

“朕去瞧瞧!”皇帝猛地站起來,帶動身後的龍椅跟着滞後,低頭望着案上的畫,伸出手指撫在畫中人的面龐上。

小太監見皇帝如此急匆匆地朝外走,暗中噓了口氣,他就說皇帝對林貴妃寵愛多年,怎可能忽然之間厭棄?幸好他賭對了,及時進來通報。

正陽宮。

齊笙搬只凳子坐在花園旁邊,懶懶眯着眼睛,百無聊賴地逗弄着枝頭上嬌豔怒放的薔薇花。

她身份特殊,倘吳正賢不管她,旁人也懶得找她麻煩。何況最衷心的宮人早被調派去其他地方,誰也不會閑得難受,教她合格的宮人應是何姿态。

小心翼翼地拉下一枝淺黃薔薇,湊近輕嗅,果然芬芳撲鼻。齊笙輕輕掰下一朵花瓣,小心地将花枝放回去。

吳正賢曾說她便如這薔薇花一般,小氣帶刺,最不讨人喜。她只覺得是誇贊,薔薇花多麽美,帶刺更容易引起征服欲,說她是薔薇花實是高看她。依她看來,自己大約是荒野之中那一簇狗尾巴草,低賤尋常,遍地都是。

忽然,她被宮門外閃進來一角華麗的銀色刺得微眯起眼。

一位長相俊朗的年輕公子走進來,環顧一番,見四下無人,遂飛快撩起下擺,噌噌往殿內跑去。行為毫不文雅,與他俊朗的外表完全不符。

“趙偉達?”齊笙從凳子上站起身,“你來這裏做什麽?”

自從吳正賢被禁足後,五皇子吳正明便搬去柔妃的偏殿,後來索性住去宮外,與趙偉達混在一起。而趙偉達此時竟出現在這裏,委實奇怪。

趙偉達驟然聽見有人說話,背影頓時一僵,随後似乎反應過來這聲音有些熟悉,轉身一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阿笙?你怎麽在這裏?”

齊笙不答,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跟五殿下在一起?怎麽一個人到這裏來?”

“哦,哦,哈,五殿下差我來拿點兒東西,嗯,他走時忘記帶了。”趙偉達嘻嘻哈哈地撓着頭。

“可是五殿下的寝宮在那邊,你往這邊跑做什麽?”齊笙臉色一正,“你親妹妹還在外邊受苦,你倒全然不放在心上,還有心情玩這些把戲!”

面對她的呵斥,趙偉達終于挂不住笑,嘴角抽搐着尴尬地道:“那個,就是因為這件事,五殿下怕太子殿下吃虧,叫我來三殿下處尋一件東西,好叫廉王有所顧忌。”

齊笙面色更加嚴厲:“五殿下年紀小,叫你做這件事就算了。可是你這麽大的人,難道不知輕重嗎?倘不說被三殿下發現會如何,便是太子殿下就真的需要你們幫忙?萬一幫了倒忙,反叫公主和珮紋吃虧又該怎麽辦?”

趙偉達被她說得好不尴尬,明明是個比他小五六歲的姑娘,偏偏一板一眼地訓他,不自在地道:“那,那我不,不做便是了。”

“趁着三殿下不在,你趕快離去!回去後記得勸着五殿下,莫給太子殿下添亂!”齊笙板着臉,直訓得趙偉達如逃命般飛快跑走,才緩緩噓了口氣。

走回花園旁邊,剛要坐下,忽然身後響起一個清雅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來。

轉過身,只見吳正賢面帶微笑,緩緩走來:“三殿下回來了。”

“嗯。”吳正賢輕輕颌首,嘴角微微翹起,顯示出心情極好。他往趙偉達離去的方向看了眼,問道:“趙偉達來做什麽?”

齊笙細觀他說話的神态,似不在意的模樣,便也做出不甚上心的神态:“總之不是來找殿下的。”

吳正賢挑了挑眉頭,仿佛心情極好,竟未生怒,居然對她開起玩笑來:“哦,莫非是找我們的薔薇姑娘,阿笙來了?這可真是怪了,素來冷漠的的薔薇姑娘居然也會理那等浪蕩子?”

齊笙雙手抱胸,斜眼看他:“都道‘美人帳,英雄冢’,看來果真不假。三殿下在廉王妃那裏得到許多樂趣罷?”

吳正賢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環視左右見四下無人,深吸了口氣,眯眼輕道:“是啊,如你所想,有情人終成眷屬。只可嘆有些人,心中對別人念念不忘,人家卻不曾把她放在心上。你說可不可悲?”

齊笙仿似不知他說的是誰,點點頭道:“是十分可悲。”話鋒一轉,“更可悲的事也有。比方說有些人不顧兄長之托,居然霸占親嫂,欲行茍且之事。”

“你!”吳正賢大怒,恨不得立劈了她,只是看見她舉在右邊耳側,掌端露出的一截明晃晃的簪尖,高舉的手掌握成拳頭,緩緩放下,“有時我真想不通,二哥将你放在我身邊是為何?如今我已如你所願,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你似乎并不歡喜?”

他近身走到她面前,扳住她的肩膀,強行捏着她的下巴:“你屢屢激怒我,到底為何呢?”

齊笙垂眸沉默,片刻後擡眼道:“她是個好人。你會一直待她好的,對吧?”

吳正賢聞言微怔,啧啧稱奇:“你這會兒倒好心起來了?”

“她是個女子,本不該遭受這些。”齊笙掙開他,別過臉望向遠處連綿的宮牆,沉聲緩道:“你們男人之間行事,總要拖身邊人下水,可這些事同她有什麽關系呢?原本便不能恣意生活,如今更失去抉擇的機會。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

“可是這般境地,卻是你一手促成。”吳正賢冷笑道,“現在又想做好人?”

自她進了正陽宮,時刻守在他左右,衣食住行,一步都不肯放過。屢屢在他耳邊播散蠱惑的言語,誘惑他進入東宮,尋季嫣然表明心意,進而帶她遠走高飛。否則季嫣然便會因吳正廉舉兵失敗而丢掉性命,他原本有機會挽回卻沒做,比吳正廉更罪孽深重。

他思來想去,明知事不可為,卻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

父皇正值壯年,至少十年內無性命之虞,扶植一位皇子至羽翼豐滿簡直無可挑剔。

吳正廉又算什麽?依照他的性子,斷然不甘放棄太子之位。而林貴妃的病重及他突然被禁足,則令人不得不深思。

他記得林貴妃曾透露,吳正瑜成長不起來,語氣是那麽斬釘截鐵。可如今她病倒了,吳正瑜卻痊愈了,儲君之位亦換了人。

前朝之勢尚不明朗,料來無人敢與皇帝作對。故而他不得不為季嫣然多考慮一些。

季嫣然,原先的太子妃,現今的廉王妃,其實原應成為賢王妃。兩人相識在前,發乎情止乎禮,原本要皇上指婚,卻被林貴妃搶先一步,将其指給吳正廉,只說京城四大才女之首,唯有太子妃之位才不辱沒。

他喜歡的女人,吳正廉也喜歡。他曾暗中詢問林貴妃,能否相讓,林貴妃這般回答他:“賢兒,季小姐這般品貌,世間男子無不傾倒。可季小姐只有一個,你願意她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還是一代賢王妃?”

自小到大,凡有好東西,無不是吳正廉先挑。不說未生長于宮中的吳正瑜,便是與吳正廉親兄弟的他,以及吳清婉、吳正明,也都事事落于其後。他明白了林貴妃的暗指,知事不可逆,遂請旨南下。一別兩年,至去年底方回京。

原本他已将這段情意放下,只是時局變動,他被禁足宮中,于外幫不上忙,便只能于內照顧季嫣然了。

“将她推進火坑的人,可不是我。”齊笙轉過頭來,容色平靜地與他對視:“若我有心害她,至少有十幾種方法,每個方法都比勸你表明心跡要陰狠得多。”

她最先的打算,是利用江夢予插入吳正廉與季嫣然之間,先傷季嫣然的心,再由吳正賢為其撫平。她甚至連催情的手段都準備好了。

“若是那般,不僅季嫣然,便連三殿下也免不了痛悔半生。”齊笙如此說道,“只是她們何其無辜?不過是平凡女子,偏偏扯進這争鬥之中,無以脫身。”

吳正賢細端她的神态,終于不得不承認:“我開始理解,為何二哥獨獨青睐于你了。”

“三殿下此言差矣。齊笙與太子殿下只是下屬與主上的關系,并非三殿下所想的男女之情。”

吳正賢輕笑一聲,不做深究,只道:“齊姑娘忽然如此交心,莫非将功成身退?”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阿輕改文名了,親們發現了喵~~《千金墜》是不是比《睡美男》更貼切點?

好吧,希望養肥的妹紙不會因為看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就删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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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收藏終于滿100了,感謝那位不知名的軟妹紙╭(╯3╰)╮為表誠意,明天晚上更一章~

☆、駕崩之中

齊笙剛要答“是”,這時正陽宮外忽然傳來不尋常的嘈雜聲,似乎許多人正腳步慌亂地奔走,隐隐又聽得“皇上”“貴妃”等字眼。

吳正賢面色微變,就要往宮門外走,不防齊笙伸手攔在他面前:“殿下正在禁足之中,不得出正陽宮。”

這時外頭的紛亂聲更加清晰,仿佛聽得“不好”等字眼,吳正賢面色更沉,冷哼一聲,推開她往外頭走:“現在記得本殿下被禁足了?之前蠱惑本殿下犯禁時怎麽不記得?”

齊笙攔他不住,只好緊緊跟在他身後。兩人出了正陽宮門,就看見幾名小太監慌慌張張地低着頭往東走,吳正賢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喝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小太監被他一抓一喝,魂兒都飛了,哆哆嗦嗦半天,方才道:“殿殿殿下,皇皇上不,不好了。”

吳正賢将眼一瞪:“誰不好了?發生了何事?”

小太監面帶惶恐,結結巴巴地道:“皇上,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娘娘不好了……”

齊笙心頭咯噔一下:“說清楚!到底是誰不好了?”

小太監的腿肚子止不住地哆嗦,磕磕巴巴半天,終于軟倒在地上,聲音裏帶着哭腔道:“原,原是貴妃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去娘娘宮裏看望。誰,誰知皇上在娘娘宮裏喝了口茶,就,就不好了——”

唰的一下,齊笙的臉色煞白。再看吳正賢,亦是臉色蒼白。他忽然放了小太監,轉過頭盯着齊笙,目光仿佛要活吃了她:“你,你好,你們很好!”

齊笙眼看着他仿佛披着白皮的惡鬼,一步步朝她逼近,只覺背心一片冰涼:“此事,此事不在計劃當中。”

吳正賢根本不聽,怒極揮掌扇來:“咱們走着瞧!”

齊笙閃躲不過,跌倒在鋪着鵝卵石的小道上,渾身被硌得生疼,口中似乎嘗到一絲血腥氣。她捂着火辣辣的臉,眼睜睜看着吳正賢轉身大步離開,不由暗嘆,真是計劃不如變化。

聽小太監的話中含義,仿佛皇上被林貴妃算計了。林貴妃是什麽人?連聰敏睿智的孟皇後都栽在她手上,可謂後宮第一人。所想所做,均不同常人。此時為給吳正廉鋪路,居然把自己與枕邊人一同搭上了。

齊笙猜得沒錯,林含煙自從被皇帝喂了一碗毒茶,自知命不久矣,又冷眼觀皇帝對吳正瑜既愧且憐,把吳正廉完全抛之腦後,甚至有丢進塵埃裏踩幾腳的意思,便下定了決心。

今日在孟皇後宮門前跪到暈倒,便是計劃的開始。她與皇帝同床共枕十幾年,對這個男人十分了解,他有多愛孟嬌容,就有多恨她林含煙。她不甘心至死都比不過孟嬌容,索性叫他多恨她一些。

待皇帝目帶譏諷地站在床前,便做出一副深情的樣子,狠狠痛悔,終于求得皇帝一時心軟,與她交杯一飲。杯中是她準備好的鸩毒,半日即薨。想來只要皇帝死了,她兩個兒子又都争氣,相互扶持,何慮鬥不過一個根基不穩的吳正瑜?

林貴妃逞強一生,最後一計更不可謂不毒辣。只可惜天意難料,又或者說吳正瑜技高一籌,因着季嫣然的關系,吳正廉與吳正賢再不可能同心協力,而她的這番打算全然付諸流水。

林貴妃歪躺在床上,強吊着一口氣,終于盼來了吳正賢。白皙的脖頸上印着幾塊烏青,正是方才皇帝發現中毒時盛怒所掐導致。她拉着吳正賢的手,只來得及說一句:“好好,輔佐,你大哥——”

只這一句,便阖然而逝。

吳正賢深吸了口氣,兩眼看着房頂,眨了眨眼,終沒忍住,兩行清淚滑落臉龐。

卻說吳正賢大步離去後,齊笙捂着臉從地上爬起來,心中砰砰直跳,看看身後不遠處的正陽宮,心道等吳正賢回過神來,只怕要關押她。不說拿她要挾什麽人,只三五不時抽頓鞭子出出氣就夠她受了。

正陽宮是不能回了。那去哪裏呢?清婉公主尚未回宮,她在宮裏沒有熟人,非要認識也只識得一個廉王妃。齊笙腦子飛速轉動,此時季嫣然是否收到皇帝與林貴妃不好的消息?她現在心情如何?以兩人的交情,能否答應助她出宮?

在心裏迅速盤算,最終咬了咬牙,且賭上一賭!

她神色一正,匆匆往東宮方向走去。未走幾步,忽然身邊擦過一名高大的侍衛:“跟我來。”

這個聲音?齊笙心中一跳,來不及多想,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後。

半個時辰後,兩人有驚無險地出了宮門。侍衛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普通的面容,高大的身材投下一片陰影,線條柔軟的大眼睛溫和地望着她道:“速回齊府,将宮中所發生之事告知五爺。”

說罷,在她肩頭拍了拍,戴回帽子轉身沒入宮中。

齊笙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他及時将她送出宮,是湊巧還是——

待回到齊府,将宮中所發生之事簡略報給齊五爺,齊五爺點頭表示知道,令她下去陪齊夫人與齊簫說話。待她出去後,後腳牽了馬匹出門。

齊笙默默目送,心潮有些不平。

京郊外的一座農莊前,兩隊士兵正揮刀對峙,地面上躺着無數傷員,不遠處的樹林裏亦挂着許多屍首。雙方首領隔着遙遙人群互望,一人面容薄淡,一人憤慨萬千。

由不得吳正廉不生氣,這場仗他原不想打,架不住吳正瑜三番兩次喊陣,又命弓箭手綁了火箭射進院子裏,激怒衆士兵們,紛紛請命要戰。

這一戰便是半個多時辰,眼看着傷員愈來愈多,吳正廉心中急了:“吳正瑜,你夠陰損!”

虧他之前裝痨裝得那般像,滿臉的薄淡疏寡,一副與世無争的模樣。吳正廉恨得連連拔刀,只是都被江心遠阻住:“瑜王此番行徑,我覺得有些不對。”

“有何不對?”吳正廉恨恨砍掉射在一米之外的箭支,直把吳正瑜罵了一百遍,偏偏吳正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又命身邊的神箭手舉起弓,嗖的一聲,這一箭射在他身前半步遠處。

“吳正瑜!你欺人太甚!”身前三步之內紮滿洞眼,全是吳正瑜命人射箭所致,仿佛一名勝券在握的獵手玩弄困鬥的劣獸,吳正廉紅了眼,高聲喝道:“全都不許手下留情!殺光這幫混蛋!”

江心遠眉頭一皺,對吳正廉的失态感到說不上來的怪異。思索片刻,忽一拍腦袋:“糟糕!”

“什麽事?”吳正廉終于被他吸引注意力。

“只怕公主她們此刻已不在莊子裏了!”江心遠拔腿就跑,一面呼喚幾十名兵士同他一起鑽進莊子裏。

吳正廉似也想起什麽,擡眼望去,只見吳正瑜薄淡的面容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頓時心中大怒,怄得幾欲吐血。

吳清婉等人跟在衛金山身後,從後院逃走。衛金山帶來兩匹馬,将吳清婉抱上其中一匹,自己坐在她身後,衛小雨與趙珮紋跨上另外一匹,四人對七八名手執弓箭的精悍男子道:“仰仗幾位了!”

打頭之人對他一抱拳:“請衛公子照顧好公主,我等在此攔截追兵。”

說罷,在馬臀上拍了一記。

兩匹快馬先後離開,幾名弓箭手走回院子,把門一栓,将弓箭背起,反手從腰側抽出一把跨刀。

江心遠趕來時便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守在吳清婉及其他公子小姐門外的兵士們俱被一刀封喉,其餘人等皆被一箭穿心而亡。屋門大開,露出亂糟糟的內裏,不見半個人影兒。

他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兒。原本瞧不起的瑜王原來竟如此狡詐,三番兩次約戰挑釁,只不過是營救吳清婉的幌子。

“追!”他帶頭朝後門跑去,就見七八名精悍的男子手握鋼刀,牢牢守在門前,在幾人走來之前已經擺好作戰的架勢。

江心遠認得這些人的服飾,與外頭那些神箭手一模一樣。他往幾人背後瞄了眼,箭囊俱空。冷笑一聲,指揮帶來的幾十名士兵道:“你們拖住他們,其餘人跟我翻牆!”

江心遠自幼打架也是一名好手,年少時頑劣之事沒少做,爬牆這等小事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只是那七八名弓箭手也非庸人,能被吳正瑜派來執行營救任務,不論弓箭或是用刀都很利索。很快解決掉撲過來的十幾人,随後便去砍爬牆的另外十餘人。最後砍翻二十幾人,只餘下江心遠與另外三名士兵。

“江公子不必費力,公主他們早已走遠。”一名弓箭手指着路上的馬蹄印,對江心遠道。

江心遠順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見後門處延伸出兩行馬蹄印消失在遠方,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弓箭手們見狀,嘿嘿笑了幾聲,收回跨刀就此離去。

“江公子,咱們現在怎麽辦?”

江心遠往路邊走了幾步,看着地上的馬蹄印,半晌後微眯起眼:“速去牽馬!”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半更哈~

阿輕不是故意浪費手機看文的妹紙們的流量,實在是手機閱讀不算點擊,阿輕看着慘淡的點擊量心中着實有些辛酸,便想把每章字數提到5000-6000字,分兩次更新。

還望手機閱讀、電腦閱讀的妹紙們多多諒解,愛你們╭(╯3╰)╮

☆、駕崩之下

“江心遠,你不要臉!”郁郁蔥蔥的樹林旁邊,一條平坦的官道由北向南,路中央兩匹駿馬背上載着四人,被前後十餘人圍在中央。坐在趙珮紋身後的衛小雨指着堵在前面的紫衣公子,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虧你還是公主的表哥,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江心遠不看她,只對坐在衛金山身前的吳清婉道:“請公主随我回去。”

吳清婉搖搖頭,不待說什麽,坐在她身後的衛金山脫口道:“放屁!姓江的,你太不要臉了吧?要謀前程,自可光明正大,屢屢為難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江心遠接連被衛氏兄妹罵了一通,神色未變,只淡淡地對吳清婉道:“請公主随我回去。”

“我不會跟你回去。”吳清婉答道,被表兄逼到如此境地,着實有些傷心,可是仍忍不住勸道:“江心遠,你如此聰明,今後必定前程似錦。為何非要走謀反之途?父皇身體康健,至少還能在位二十年,即便我跟你回去又如何呢?難道父皇會因為我,便将皇位傳與廉王?”

江心遠避而不答,目光轉向衛金山道:“衛金山,請放公主下馬,否則刀劍無眼,若公主有個閃失——”

衛金山濃眉一挑,輕蔑地掃過十幾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就憑你們?”

農莊的外圍,混戰仍在繼續。望着愈來愈多的死傷,吳正廉對吳正瑜的憎恨達到前所未有的濃烈。然而面對他陰狠的目光,吳正瑜并不放在心上,負手立在隊伍後方,對戰場的情勢淡然觀望,氣定神閑的态度令吳正廉恨得牙癢癢。

這時,忽然遠方出現一騎灰影,很快飛馳到吳正瑜身前,勒馬跳下,對吳正瑜附耳低聲數句。隔得較遠,吳正廉只見吳正瑜始終面無表情,直至聽罷,方才朝他遙遙望來,目光中透着一絲憐憫與深意。

而後,居然下令停戰。

吳正廉詫異,雖然心疼傷亡,卻不想如他的意。只是話未說出口,吳正瑜已然不再關注戰場,居然縱身上馬,先一步離去!

吳正廉氣壞了,恨不得殺掉他遺留下來的士兵洩憤,可是随即就把這個念頭打消掉。雙方懸殊不大,打下去無疑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咬牙切齒地宣布停戰,眼睜睜看着吳正瑜帶來的已不足四百的士兵在統領的指揮下列隊離去。

待漸漸消失在遠方,揚起的塵埃重新落下,吳正廉開始沉思吳正瑜最後投來的略帶深意的眼神。發生了什麽?吳正廉想得腦仁突突直跳,依然不得要領,只是隐隐之中,心頭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環視四周,只見傷亡遍地,幾乎人人臉上染血。空氣中飄散着濃濃的血腥氣,活着的士兵們默默收斂已死同伴的屍首,氣氛靜肅而慘烈。

吳正廉一時有些悵然,畢竟是曾經追随過他,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此刻屍首都不得保全,難免讓人唏噓。

每一名士兵的榮耀都是死于戰場,可這真的算戰場嗎?吳正廉一時猶豫,随即這種念頭就被他抛開去。他是誰?他是皇親貴胄,身體裏流淌着天子的血脈,未來的天下之主,他們為他流血、拼命都是應該的!

随即下令打理戰場,轉身往莊子裏走去。

然而越往裏走越心驚,原本布置在院內的兵士竟無一存活,全部斃命!他咬牙切齒,額頭青筋直跳,想起吳正瑜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淡然出塵,只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直到天完全黑透,江心遠才狼狽回來。一身紫衣沾滿泥土,一縷縷頭發散開,白皙的面孔黑一道白一道,若非那身氣度,幾乎讓人以為是跑來要飯的叫花子。

吳正廉自然沒見到江心遠狼狽的模樣,他見到江心遠時已經重新穿戴完畢,見他只身回來,不由皺眉:“公主呢?沒追回來?”

江心遠慚愧地低下頭:“有負囑托!”

吳正廉哼了聲:“為何此時才回?”

江心遠深深吸了口氣:“衛金山殺了我帶去的侍從,又砍了我的馬,我不得不步行回來,這才晚了時辰。”

事實是他太過輕敵,才使得衛金山脫困。

之前同衛金山交手,并未覺得衛金山有多麽厲害。誰知這回一刀下去,居然砍翻兩人,餘下的人謹慎地圍在周圍,不敢再大意。只是有吳清婉在,又不敢下死手。到最後雖然重傷了衛金山,卻被他殺掉帶去的所有侍從,并全部馬匹,令他不得不步行回來。

想他堂堂江府公子,居然淪落到徒步走山路的境地。途中曾兩次迷路,走進荒林裏出不來,陷進野林子,三步跌一跤,狼狽至極。不過想起衛金山背後的那道深深的傷口,心裏又爽快起來,回京路途遙遠,只怕他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他恨意稍消,面上露出一絲松快的神色,被吳正廉捉到,頓感不悅。不過吳正廉好歹是曾經的儲君,不可能為了點小事便同下屬發火,想起真正的對手吳正瑜,恨恨地捶在桌子上:“我派去京中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不知京中發生何事,竟令吳正瑜突然收兵!”

江心遠已經問清他走後發生的事,聞言安慰道:“殿下吉人天相,不必擔憂。”

正說着,門外有人來報:“禀報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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