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饒是齊笙做好心理準備,也未料到齊五爺如此絕情,她怔了怔:“讓我想一想,五爺為何對自己的女兒如此無情?”

她狀若苦惱地揉揉眉心:“尋常人家斷沒有這般對待親生女兒的,難道五爺是鐵石心腸,沒心沒肺之輩?也不盡然,他對待另外一個女兒便是百般呵護。那便是他不喜歡這個女兒?可若是不喜歡,為何送她去西疆,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呢?”

齊五爺微有動容,為她敏銳的心思。這是他教出來的孩子。昏黃的光線下,坐在身邊的少女端莊淑雅,細眉婉目,細瓷般的肌膚使她看起來柔軟可親,教人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疼。

嘴唇微微嚅動,沒有出聲。

齊笙放下手,轉頭看向齊五爺,微微笑着道:“五爺是小看我,還是太高看自己?不知五爺何處來的把握,我一定會聽從你的話?”

“你沒有第三條路可選。”齊五爺沉聲說道,“若留在京城,便嫁給江心遠。倘若離京,江心遠更不會放過你,唯有隐姓埋名一途。”

齊笙不信,她自視并非天香國色,江心遠何必非要得到她?臉上閃過懷疑之色,便聽齊五爺搖頭道:“你還是嫩了些。男人的心思,自來便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順從便罷,越是反抗,越激發他的征服欲。”

想起江心遠的不羁與倨傲,齊笙心中一動:“五爺說得不錯。只是,我又非那孤苦之女,我有父有母有叔伯,我不願嫁,難道他能逼迫我?若一意欺我,還得先過我父母那關。”

齊五爺一噎,語帶滞澀:“将你嫁給他,原是我的意思。”

“是五爺的意思?”齊笙冷靜得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如此說來,五爺是為着前程,不惜犧牲女兒?”

只是養肥廉王黨,對他有何好處?齊笙百思不得其解,齊五爺到底站在哪一邊?

緊接着,齊五爺的釋疑傳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公子與廉王如今勝負各半,需要你插入廉王陣營,必要時傳遞消息。”

“哈哈!”齊笙仰頭輕笑,原來是叫她去做細作!他真好意思說,把她賣了,還要她幫着數錢?她有這麽傻嗎?

齊笙越笑越大聲,直笑得心裏荒涼,如同下了場冰雨,方啪啪鼓掌道:“五爺果真是赤誠之人,倘若公子知道,必會為五爺的衷心而感到寬慰。”

“不過,此事于我何益?”做細作?也不是毫無可能。倘若給足夠的好處,她不介意嘗試一下——齊五爺為着前程,都肯賣女兒不是嗎?

“事成之後,你便是大功臣。”

“大功臣?”齊笙聽得直冷笑,只怕再也無顏以真面目見人了吧?叛臣之妾會有何下場,簡直不言而明!

“若論大功臣,我不如一意輔佐廉王,待到江心遠封王拜相,或有我一席之地。人人提起我來,只會贊我有眼光。”

“你若這般想,也無錯處。”齊五爺淡淡地道,“倘若你有本事,做到正房夫人更好。”

正房夫人?若江心遠事成,她有幾分把握從妾侍爬上夫人之位?齊笙腦筋微轉,江心遠事成大概有五成把握,那時齊五爺大概失勢,或許連命也沒了,她為叛黨之女,爬上夫人之位連一成把握也沒有。

這般一想,忽然注意到齊五爺淡然的神情,心中一凜:“五爺不必轉移話題,我不會嫁給江心遠!”

什麽大功臣,什麽正房夫人,統統與她無關!她不嫁給江心遠,不摻和進皇位之争,這天下出頭之路,非站隊一條!

齊五爺擡眼道:“江心遠哪裏不合你意?”

“他短命。”齊笙簡潔地答。

“不,我方才說過,廉王與公子的勝算均為五五之數。你跟了江心遠,有五成把握拼得富貴。”

“若要富貴,為何不讓我跟了公子?”齊笙譏道,“要我做細作便直說,何須那麽多大道理。”

齊五爺終于不再淡然,額角突突直跳,皺眉道:“你不能跟公子!”

不許她坐享其成,只準拿命去拼嗎?齊笙握緊拳頭,喉頭發緊:“總之我活着一天,便要為五爺賣命一天,是不是?”

“你是為自己賣命。”

齊笙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來,幾乎尖叫着道:“為什麽你對我如此狠心?我不是你的女兒嗎?你先前丢棄我,現在利用我,我對你來說算什麽?為何你對簫兒耐心寵愛,就是不肯分給我一點點?”

哪怕他對她稍微寵溺一些,她或許便會為這難得的溫暖背叛自己,打進廉王黨做細作。可是——

“你只會利用我!得知我是你的女兒後,依然無情利用我,你不是我爹!我才沒有你這樣無情的爹!”

壓抑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這真的是她親爹嗎?為何本該最親近的人,偏偏對她最殘忍?沒有苦衷,不是為她着想,她為他找的理由全都被推翻,他僅僅是想利用她!

“我不會嫁給江心遠,你妄想,我死也不嫁給他!”齊笙握緊拳頭,死死盯着齊五爺的眼睛,只看到一片平靜無波,絲毫不曾動容。

“夫人不同意此事,對不對?”

“這個家我做主。”齊五爺淡淡答道。

齊笙心底發冷,感到說不出的疲憊。她苦苦支撐這麽多年,終沒有找到一個疼她的人。

“是不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有絲毫憐惜?”

齊五爺眉頭微挑,答得肯定:“你不會做傻事。”

叮!齊笙拿起一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頓時,綠色的茶葉并金黃的汁水濺得到處都是,她如若未見,彎腰撿起一塊最鋒利的碎瓷片,撩開袖子,握着白色的細瓷紮在雪白的腕上。

“你看我會不會!”齊笙盯着齊五爺的眼睛,手下用力,很快皮膚凹下一個深深的圓坑,而她握着碎瓷片的掌心因太過用力被瓷片邊緣割破,鮮紅的血液順着瓷片流下,觸目驚心。

齊五爺冷眼看着,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齊笙抿着唇,強力忽視眼中的淚意,手下繼續用力。很快,鋒利的碎瓷片紮透肌膚,血液湧了出來,聚成一滴,越來越大,聚成一窪後順着手腕滑落。嘀嗒,嘀嗒,落在地上。

齊五爺依然不曾有所動容,反氣定神閑地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看着齊笙抿着唇,瞳孔深處如燒着烈火,終于開口道:“當年你沒有自盡,現在也不會。”

“被丢棄,被背叛,被囚禁,被羞辱,都沒有令你放棄生命,如今又算得什麽呢?”齊五爺緩緩地道,如同她在他面前自殺不是什麽大事。

齊笙心中轟然燃起仇恨:“好!你不是要我嫁給江心遠嗎?那我便嫁!”叮的一聲,丢掉碎瓷片,落下袖子,“我嫁便是,你不要後悔!”

不就是無人憐愛嗎?她只當自己沒有找到爹娘好了。反正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是嗎?就讓她一個人孤單下去吧!

只是終沒有忍住眼淚,轉身之際,淚水成行,滑下臉龐。

直到她離開多時,齊五爺才緩緩站起,腰背佝偻着,挺拔的背脊頭一回沒有伸直。他彎下腰身,抖着手去撿地上染血的碎瓷片。血液已經冰涼,齊五爺小心翼翼地托着碎瓷片,慢慢走到桌案後面,拉開一只抽屜,将碎瓷片輕輕地放進去。

抽屜裏還有一幅畫,齊五爺本來關上抽屜,然而不知想到什麽,又緩緩抽開。手指摸了摸畫軸,想拿出來,最終緩緩推進去。

他緩緩靠在椅子上,慢慢合上眼。那幅畫,即便不打開來,他閉上眼也能看見全部。那是一個稚子的手筆,畫了一匹枯瘦的野馬,瘦骨嶙峋,尾巴半禿,左耳殘缺半塊,眼神兇戾,似剛剛同一頭野狼交過手。

有些馬,注定不合群。有些人,注定不能走尋常路。

齊笙回到院子之後,才發覺左手腕痛得厲害,沒有包紮的傷口汩汩冒血,染紅了整只手掌。她尋了件不想穿的衣裳,嗤啦撕下一條布條,也不清理傷口,直接一圈圈纏上繃緊。

江心遠?吳正瑜?都是混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三年前她沒有被吳正瑜從乞丐堆裏挖出來,如今已經變成乞丐頭了吧?不,或許此時已經籌得銀錢,準備盤下一間鋪面做生意了。

不久前還曾同情吳正瑜,此時簡直恨不得掐死他!他可憐?誰不可憐?難道她不可憐?想起曾經被高高在上的他捉住,無情地鞭笞,簡直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這樣一群無情之人,她居然為他們做事?她的腦子一定是抽筋了!

齊笙恨恨地捶着桌子,砰砰聲傳出很遠。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土豆君說入V後應該N更,N>1,阿輕十分同意,只是年根事情多(被老爸老弟拉去鬥地主我會說麽),只能等到年後了。嗯,初三以後争取多更~~

滿25字留言已送分,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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