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修)

吳正瑜湊着齊笙的手小口咽下半碗清水,才漸漸止住咳嗽,剛一擡眼,只見齊笙的視線在他染血的胸膛上徘徊,眼神一暗,心道倒黴,原本打算好的事情,竟然演變到如此地步。

跳崖之事原本是為徹底剿滅吳正廉而策劃的幌子。那日接到暗樁傳來的消息後,得知吳正廉舉衆敗逃為假,在回京途中埋伏是真,與衆将商議之後,決定将計就計,佯裝中了埋伏,與齊五爺一起被吳正廉的軍隊沖散,驚慌失措中逃至斷崖邊上,跳崖身亡。

崖下事先布置好人手與遮擋物,他與齊五爺跳下去根本沒有危險。誰知與侍衛們會和之後,正着手收拾崖下的布置,突然天上竟掉下一個人來!彼時他正彎腰撿地上的繩子,忽聽侍衛們驚呼一聲,便見腳邊一個陰影愈來愈大,未及閃躲,只覺背上一沉,撲通趴在地上。

因他有了防備,且齊笙掉下來時已卸去大半力道,故而雖然沒能躲開,卻只斷了一條腿。除此之外,胸腔有些挫傷,說話聲音略大些便要咳嗽不止。只不過,如此他已經十分慶幸,畢竟只差一點點他便成為普天之下頭一個被砸死的帝王。

看着齊笙端着碗放到床邊的石臺上,好奇地在石室中打轉,眉目平和,好似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吳正瑜有些微微失落。昏迷時尚且一臉倔強的小丫頭,在清醒時竟對此只字不提?莫非他料錯了,她跳崖僅僅是因為擔憂齊五爺,并非是為了他?

吳正瑜心中郁郁,若齊笙不是為他才跳崖,他的歡喜又為哪般?

他心中嘆了口氣,目光緩緩環顧四周,石室由整齊的青色方石堆砌,四角挂着柔和的夜明珠,整個石室布置得十分溫馨,兩人在此共住久了,還怕滋生不出情意來?如此一想,心裏又好過許多,面色稍緩,對齊笙道:“你床腳處藏有糧食,你搬開石磚,将它們取出來吧。”

齊笙依言走過去,順着他的目光敲擊石磚,聽得一處傳來空響,便搬開石磚,從中拽出一只米袋子。又往裏掏,再扒出一只陶罐,裏面裝着五六斤面粉。齊笙掂量着米面,總共不到二十斤,至多夠食用四五日而已。想了想,問道:“附近可有水源?”

吳正瑜擡起手,往門外指去:“有,出門往前走百米便是洙水河。水質幹淨,可用作煮飯飲水。”

齊笙點了點頭,又問道:“齊五爺走了,你可還有護衛?如今你走動不便,倘若遇到危險該如何自保?”吳正瑜見她神情嚴肅,不由好笑:“朕自然留下夠用的守衛,否則不說敵人來襲,被這山間的豺狼虎豹吃了豈不冤枉?”

聽得他說齊五爺臨走之前留下一隊士兵,齊笙并未露出安心的神情,反而起身說道:“既然如此,齊笙便告辭了。”

吳正瑜頓時驚訝:“什麽?你要走?去哪裏?”

齊笙沉默。

“不許!”吳正瑜見她目光漠然地望向門外,忽感郁燥不安:“朕被你砸傷,你理當留下照顧朕的起居才是!”

齊笙搖搖頭:“我不是自己跳下來的,是被他們抓了丢下來的。砸到你非我所願,實與我無幹,你要怪只怪你那好大哥吧。”語氣平正清和,沒有賭氣,亦沒有喪氣。

吳正瑜聞言,不禁怔忪,原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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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決絕,毫不留戀,只顯得他先前的打算便如傻子一般。一股蕭索襲來,吳正瑜心中晦澀難明,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齊笙已非昨日軟弱的她。眼睜睜地看着齊笙走到門口,喜怒難辨地道:“若找得到出口,你便自去吧。”

齊笙聞言頓了頓,沒有回頭,一步踏出,慢慢消失在石室外。吳正瑜恨恨地捶了下石牆,閉目不做聲。

齊笙落下來時,仰面躺在地上,細長的眼睛緊緊閉着,露在明亮的日光下秀氣非凡的小臉因薄唇緊抿,透着一股倔強的模樣。侍衛們以為是刺客,便要将她圍起來,不料齊五爺解刀跪地,連連請罪,他才知道這個害他受傷的人是她。

她是擔心他才跳下來的嗎?他心裏歡喜非常,雖然覺得為情殉身這種舉動蠢透了,卻忍不住因此而心動。叫起跪在地上連連請罪的齊五爺,命其率兵先回京,他暫且留在此地養傷。

一為斷肢不宜挪動,二為這個不通情事的小丫頭。他已年滿二十,從不曾有過女人,此前遇到的尊貴女子無一入眼,唯獨一個小乞丐出身的齊笙叫他略略心動。□難耐時也曾想強了她,不料被她狡黠逃了,還把他作弄一回,他又氣惱又好笑。只是因着比她癡長幾歲,看出她對他只有戒備沒有情意,便尋思着總要營造一個合适的時機令她對他動心。

此處人煙絕跡,沒有朝堂黨派,沒有瑣碎雜物,本來再合适也不過,誰知她竟然絲毫不配合,決絕要走。

天色漸漸沉下來,夕陽的餘晖逐漸湮沒,石室內鑲嵌的明珠發出柔和的光,映出一成不變的擺設。

過了不久,一個單薄的身影出現在石室門口,向內望了望,見吳正瑜背靠石牆,閉目無聲,一動不動,仿佛睡着了,便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剛走進兩步,看似睡着的人竟然驀地開口:“怎又回來了?”

齊笙腳步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我沒找到出口。”

吳正瑜緩緩睜開眼,沉黑的幽瞳朝她望來,仿佛早料到如此,唇角輕勾:“哦,所以你就回來了?”

齊笙驀地頓住腳,緩緩直起背脊,下巴微擡起,朝他道:“我不能回來嗎?”

語氣驕傲,不容人輕視,分明一如從前。吳正瑜有些高興,又有些無奈,有心晾她一晾,卻又不忍心招出她渾身的刺。嘆了口氣,放緩聲音道:“進來吧。可吃過東西了?”

齊笙搖搖頭:“不曾。”

“這裏有做好的飯菜,你且來用一些。”吳正瑜指了指床邊的石臺,上面放着兩只碟子,碟子上倒扣着兩只碗,均是以木頭雕刻而成。齊笙眼睑微合,片刻後複又睜開,依言走過去。

碗下扣着一碟米飯,一碟烤肉,齊笙挑了挑眉,不待相問,吳正瑜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麽,向她解釋道:“我命人打了野味,配菜下飯。這些是給你留的,你且用一些。”

齊笙在石臺邊站定,低着頭拈起一塊微冷的烤肉,也不用筷子,只用兩指捏着往口中送。

“我留你在此,并非故意刁難。你知道我受了傷,許多事情不便,侍衛們俱是粗人,誰懂得照顧人?便跟齊五商量,留你在此照顧我一段時間,待我腿傷愈合,我們再一起出去,到時你要去哪裏,我便派人送你去,你覺得如何?”

一派溫言軟語,直聽得齊笙愣愣,連飯都忘了吃。半晌,方才咽下口中含了許久的烤肉,點點頭道:“嗯。”

吳正瑜便不說話了,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一時間室內寂靜下來,只有齊笙咀嚼食物的聲音。她此時餓極了,很快兩碟子吃食被消滅大半,還是吳正瑜怕她積食夜間難過才出聲制止。

齊笙意猶未盡地抹抹嘴,又端起碗灌下半碗水,方才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夜已經深了,一日之中幾經波折,情緒劇烈起伏,外加奔波勞動,齊笙身心俱疲,再也打不起精神應付吳正瑜,轉身爬到石床上,困得狠了,倒頭便睡去。

過了不知多久,耳邊隐約聽到一陣一陣抽氣聲,齊笙迷迷糊糊地想睜眼,又似乎沒睜開,過了一會兒什麽也聽不見了,意識再度沉寂。

次日一早,齊笙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她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從石床上爬起來,扯扯裹在身上皺巴的衣裳,扭頭對吳正瑜道了一聲:“早。”

吳正瑜面色憔悴,眼睛發紅,似嗔似怨地道:“昨晚睡得還好?”

齊笙老實地點頭:“嗯,睡得很沉。”

吳正瑜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她。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追着她瞧,見她四處望了一番,竟問他要鏡子,不由得眉頭直抽。忍了忍,只道:“沒有。”

齊笙撇撇嘴,坐回床上,以指代梳,耙了耙及腰的長發,用簪子固定住。

見她收拾妥當,朝門外走去,吳正瑜有些急了:“喂,站住!”

齊笙回過頭:“什麽事?”

吳正瑜有些惱,瞪着她不出聲。良久,齊笙不耐:“有什麽事?”吳正瑜只得長嘆了口氣,面上乍紅乍青:“朕要如廁!”

誰知話剛出口,便自齊笙眼中捕捉到一絲促狹,頓時磨牙,虧他體貼她乏累,昨晚強忍着沒有擾她好眠,實在忍不住了便提着傷腿一點一點往外挪。這臭丫頭倒好,睡得死豬似的,怎麽都叫不醒。今日竟又故意捉弄他,實在可恨可惱!

“還不來扶朕?”

齊笙挑了挑眉,抱胸倚在門口:“皇上,民女粗手粗腳,恐怕照顧皇上不周,還請皇上另選人罷。”

吳正瑜一噎,凜容向她瞪去,齊笙只作不見,低下頭無聊地把玩起頭發。吳正瑜無奈,曉得她就是這個性子,深呼吸了兩回,軟下語氣道:“是我說錯話,惹惱了齊姑娘,在這裏給姑娘賠罪了。”

龍困淺水,且不與她這小蝦米計較。吳正瑜微笑着拱手,盯着齊笙挑眉的小模樣,仿佛往日裏收起的尖刺一根根都冒了出來,眯起眼睛:“請齊姑娘扶我出石室,在下感激不勝。”

堂堂皇帝如此折腰,齊笙忍不住撲哧笑出來,拐回來扶他:“先說好,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屬下,你不得以身份壓我。”

吳正瑜便道:“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一副軟面團任揉任捏的模樣,倒叫齊笙不好再作弄他,認真扶起他往外走:“你也不必喚我齊姑娘,聽起來怪怪的,你只叫我齊笙便好了。”

“好,齊笙。”吳正瑜從順如流地道,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快完結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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