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蕭晚并沒料到禦書房的場面如此隆重。不但有老丞相桓曤為首的元老們,還有六部尚書大理寺卿甚至言官。
這俨然就是一個小型朝會,厲害角色都到齊了。
當然,大将軍出事,他們能不趕來嗎?而為了以示公允,高啓也不會私下處理這件事。
只不過在事情調查明朗之前,不宜宣之于衆,所以選擇在禦書房。
而現在的證據幾乎都是指向秦穆,即便他真的無罪,即便大多數朝臣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表面文章總是要做的,那便意味着秦大将軍得被迫停止行使大将軍的權力,這無疑引起了大臣們最激烈的争執。
收回兵權,這可是事關國本的大問題。一個大将軍,統領大齊天下兵馬,且不說這兵權好不好收,即便收了,那些将士能任朝廷擺布?牽一發而動全身,大意不得。
朝臣們滿心惶恐,他們可還記得當年秦戎也是從一件小事被迫停止行使大将軍權力,到軟禁,到囚禁,最後到抄家滅門。
現在的秦穆可不是當年的秦戎,盡管在人前他俯首稱臣,可誰都知道,他并不畏懼皇權,至少沒有他父親堪稱美德和致命缺陷的愚忠。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是自己用血汗換來的,沖過高氏皇族若幹次絞殺之後才站到這個位置上。他要造反,似乎絲毫不會受制于什麽君國大義,也沒人有能力阻止他造反。
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繼承了其父忠誠遺風不造反,聽憑皇帝發落,這便意味着本來可以相互制衡的勢力少了一方,朝政局勢必然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們自己似乎也不一定能洗脫跟秦穆的幹系,極可能成為連帶受害者。大多數朝臣只是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等年紀大一點,有足夠的錢和勢力蔭庇子孫後代便足矣。
大臣們都将自己的立場用冠冕堂皇的道德包裹了一翻,在禦前陳述得铿锵有力,華麗的言辭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忠君愛國顧全大局之心。
蕭晚第一次體會到真正的權勢熏天是什麽境界。她十分肯定如果那日自己真被秦穆刺殺,這些大臣也會有足夠的說辭來說服高啓從輕發落。
或者,如坊間所言,殺死內廷司督主那是為民除害,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此刻縱使所有言辭都指向秦穆,蕭晚還是默默的出了一身冷汗。
在所有人都激情飛揚争執得面紅耳赤之時,秦穆卻一臉淡漠,反而有心情觀察身邊的小狐貍的臉色,偶爾還忍不住伸手摸摸被她咬過的脖子,雖然不流血了,但是那種被牙齒啃咬的觸感卻像是嵌刻進了骨子裏,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兩排細密的小牙齒的紋理。
蕭晚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秦穆暗中觀察自己的視線,用眼角餘光瞟到他抹脖子的動作,心跳吓得一滞,這、這厮是想割斷她脖子嗎——這個混蛋竟然敢當着文武大臣的面堂而皇之地威脅她!
那日刺客的事情她若說了,自己的小命是不是便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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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晚的小心肝受到嚴重的驚吓,癱着的小臉唰地慘白慘白。她誠惶誠恐地将在場的大臣掃了一圈,這裏有人是要想治秦穆罪的,但更多的是要保他的。即便她說了,這厮大概也能安然無恙。
高坐龍椅上的高啓被那小眼神刺激到了。想當年自己如何待她,也沒見她露出這樣惶恐的表情來,自己還坐在龍椅上呢,她到底在怕秦穆什麽?
再轉頭看向雲淡風輕的秦穆時,高啓的眼神暗了暗,随即端穩九五之尊的架子,叫張培福将那卷滿月詞呈上來,筆跡雖然不是他常見的秦穆的筆跡,可絲帛上的麒麟花暗紋卻不是一般的織造司能夠模仿得出來的。
“秦愛卿,這你做何解釋?”
秦穆的淡定就好像他本是一個看好戲的局外人。這份淡定自如也嚴重刺激着高啓的神經。
以秦穆的身份,如果他當衆否認這滿月詞出自秦府,沒人能夠将此罪名強加于他。但是,這禍端便會引入這滿月詞的主人老張。老張在秦府做事,弄一卷麒麟花錦帛不是做不到,但冒大将軍之名,足夠他在牢獄裏蹲一輩子,更遑論這個筆跡涉及到反切詩殺內廷司督主,那便是夷他三族不為過。
“朕記得秦愛卿的筆跡并非如此,何況,這滿月詞的遣詞用字也不是秦愛卿的風格。想必這東西是有人僞造來誣陷秦愛卿的。”
蕭晚一下瞪大了眼睛,高啓竟然在主動為秦穆開脫?今日這風向吹得有點不對啊!
衆臣面面相觑,顯然都吃驚不小。同時,他們也大出一口氣,如此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是妥當!
于是有人應和“這的确不是大将軍的筆跡”“大将軍一定是被人陷害的”雲雲。
高啓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穆,他倒要看看在是非公道面前,這位是選擇自保,還是選擇公道!聰明人當然會選擇前者,只不過,自保若是要以無辜人的全族性命為代價,便也足夠測試一個人的本性!
而秦穆的回答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這份滿月詞是出自秦府!”
衆臣倒吸一口涼氣,大理寺卿甚至小聲在秦穆身後嘀咕道:“大将軍沒必要為一個百姓搭上秦府上下。”
高啓心中怒火燒得有點旺,秦穆竟然選擇了後者!他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藐視皇權?朕已經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非得與朕對着幹嘛?
秦穆撩袍跪地,道:“滿月詞雖是出自秦府,但秦府也是被有心人陷害的!還請皇上明察!”
刑部尚書幫腔道:“的确,以微臣多年辦案經驗,這滿月詞出現得甚是蹊跷。聽說是一大早便有人親自送到內廷司的。”刑部尚書看向蕭晚,眼中別有深意。
蕭晚渾身一凜,拱手道:“諸位大人明鑒。內廷司絕對不會在證物上做手腳!”以前的內廷司如何,她無從糾正,但現在的內廷司是絕對不會幹這種事的!
“何況,若知道有滿月詞的存在,昨日我也不至于去秦府親自查驗。再則說,這滿月詞是真是假,是如何流落出去的,我想,大将軍比我更清楚!這一點也不是內廷司能夠操控的。”
“至于為何會如此湊巧地出現在內廷司,不排除有心人刻意而為,但只是這樣是不足以排除秦大将軍的嫌疑的。”蕭晚幾乎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秦穆的左臂,那裏才是她最想看的證據。從她發現到禦前,她都沒機會好好問一句刺客的事。
秦穆眯了眯眼,他怎麽有一種被小狗叼着褲腿不放的即視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