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喬太太請留步。”他當着袁遠的面,故意稱呼站在喬铮身邊的郝麗煊為喬太太。
一石二鳥,反間了袁遠與喬铮,也疏離了喬铮與郝麗煊。袁遠沒回頭,只蹙唇冷笑。
一路上袁遠靠在椅背上假寐,當身邊的司機為空氣。
孟逸辰一直緊鎖雙眉,直到車子快到凱悅賓館,才開口發出了三十幾分鐘的車程中唯一一個聲音。
“就那麽舍不得他?”
袁遠懶懶地睜開眼睛,車子減了速度,必是到達了目地的。
“明知故問。”
“袁遠。”雙手緊握,幾乎忘了手中握着的是方向盤,而非某人的腦袋。
車子還在行駛,并沒有停下來,可袁遠卻希望這就是終點。
孟逸辰的眸子深邃,在陽光反射後的風擋玻璃後面,驟然閃出一抹黯然。
如此緩慢的速度,如此沉悶的氣氛,袁遠沒有再裝睡,表情鎮定地等待着他再次張口,可二十幾分鐘後,車子終于在北江市最大的酒店,凱悅酒店門前停下,卻再也沒聽到他的任何聲音。
袁遠下了車,站在酒店門口,等着泊車員過來将車開走,但是,那輛帶着一串零的車子往那兒一停,泊車員卻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車子停到了門前的安全通道上。
這時候袁遠才不得不信服,什麽叫特權。
“在回浦寧前,你暫時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就叫前臺,如果想出去,酒店有專車,可以送你到除出國和特別行政區外的任何一個地方,但是你自己得注意,別走丢了。”孟逸辰的話帶着警告,袁遠聽得出來,他是怕她再偷偷回去找喬铮。
酒店的房間是事先就訂好的,孟逸辰只是在前臺領了鑰匙,便帶着袁遠徑直走進了房間。
裏外套的商務間,淺藍色的落地窗簾還沒有拉開,但是房間裏卻依舊保持着收拾完好後的整潔。
袁遠扔掉腳上磕得她腳踝很不舒服的鞋子,徑直盤腿坐進了沙發裏,“聽你這話象是下遺囑呢,怎麽,你不住這兒。”
孟逸辰白了她一眼,“你先換衣服,我去拿一份早餐上來。”她身上的衣服,不似初見時的矜持和再見時的秀氣,媚俗而風情,與喬铮倒是屬于同類,但他看着紮眼。
但是袁遠沒領會他的意思,想歪了。看着他挺闊的背影一消失在門口,抓起身後的沙發墊子就朝門的方向砸過去:“混蛋。”
等孟逸辰端着清早特意讓酒店廚房訂做的小米粥上來時,袁遠果然換了一身低胸和性感睡衣,光着腳,恬靜地坐在床上。
孟逸辰沒有再走近,站在客廳,臉瞬間黑下來,“怎麽,昨晚沒睡好,這才剛穿上又脫了。”
袁遠踮着腳尖下來,倚在門邊,一雙眸子恨恨的瞅着孟逸辰,“不是你讓我換的麽?”說話時,一只纖手已伸向了孟逸辰的胫子。
孟逸辰憎惡地向後退了一步,“你做什麽?”
袁遠冷笑:“做你想做的事呀,要不然,這麽費勁巴拉的帶我來這兒,一宿兩千多塊的房子,還得算算值不值吧。”
袁遠的話連芒帶刺,孟逸辰唯恐躲之不及,眸中的淡漠變成了惡寒,“袁遠,我警告你,不要動不動就拿我的耐性當游戲玩。而且我也告訴你,男人是很好色,但男人也是有操守的,不要以為貞操只是女人的專利。
袁遠,你可以不拿自己當寶貝,但我孟逸辰的身體還是很純潔的,除非是我自己所愛的人,否則,你就是脫光了,在我眼裏也只是一團肉而已。
而且,作踐自己這種游戲,你也适可而止,還是收斂一些的好。矜持,這是你給我的新印象,別破壞了。”
他抓住她已掠到她喉結處的手指,發力一捏,袁遠立時用牙齒咬住了唇。這一刻的孟逸辰,再也沒有了曾經的溫柔和細致。
孟逸辰怒氣沖沖地摔門出去,袁遠長呼一口氣。這樣的火力偵察,好險。
剛剛端上來的粥,還冒着熱氣。黃燦燦的小米粥,煮得很爛,米滑滑的,又柔又軟,定是煮了很久的。袁遠端起來,一只白瓷的小碗,被她捧在手心,小口小口的抿着湯汁,早已涼透了的身體,慢慢的恢複了溫度。
其實這樣的孟逸辰,才是她熟悉的,那個很細致的關心着她,很小心的呵護着她的那個孟逸辰。只是時過境遷,他現在,已不再是她可以渴望的。
不管是親還是疏,林楠都是爸爸的女兒,是真正意義上的林家的女兒。不管她跟孟逸辰之間有沒有愛情,做為連接兩家的盟友鏈條,他們的婚姻,被父輩們以默認的方式程序化,是他們的命,也是他們背負的責任。
袁遠不是個任性的女孩,個中的利益她是懂的,只是心有不甘。
不過這樣也好,跟喬铮的關系被媒體公開化,無疑也成了袁遠置身事外的金鋼罩,更是阻斷孟逸辰糾纏不體的絕情刀。
那天,從計劃插手楓都五少的營救計劃始,袁遠就想到了這樣的結局。
只是,看着孟逸辰負氣而出的身影,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的松動:這樣對他,是不是不公平?
這個房間,位于凱悅酒店的十六樓,貴賓區。
47、神秘魅力
衛星電話的紅色信號燈一閃一閃,袁遠正好無聊,Victor簡直是及時雨,但是她知道,Victor只是要确定她的行蹤。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一生中,總是在傾盡心力的追求着一些事情,比如袁遠,不惜放棄最好的生活,哪怕是忍受嘲諷和譏笑,只為了留在爸爸身邊,守住生命裏最重要的親情。
又在無意間,執着的放棄着一些,比如在追尋一份親情的同時,刻意冷落了另一份親情。比如從小就疼她疼到心坎裏去了的舅舅。
在袁遠看來,那份親情雖然遠在重洋之彼端,但卻象一只無影手,不管她身處何地,關心和呵護都無處不在。這種關心和呵護就象長在她身上的鱗片,刮掉,會有切膚之痛,留着,卻是沉重的負擔。
媽媽在生前決然不允許她與舅舅有過多的接觸,用媽媽自己的話解釋就是:舅舅,是我過去式生活的縮影,我不想我自己的路,再被我的女兒重複一次。
所以,她只在舅舅身邊呆了不到兩年,就被媽媽遠涉重洋萬裏之笤的給押解了回來。離開時,甚至給舅舅摞下了狠話:如果你再招惹小遠,哪怕到了九泉之下我都不會再認你這個弟弟。
袁遠至今不明白媽媽對舅舅怎麽就有那麽深的成見。
但是愛烏及屋,她是媽媽最親的女兒,言行必須要跟媽媽保持一致,順從的,聽話的跟着媽媽回來了。至于其他的……親情還是親情,只不過由公開化轉型,跟舅舅的聯系,完全的改成了隐秘事件。
這是袁遠心中從不對任何人提及的秘密。
Victor就是舅舅放在她身邊的無影手之一,還有廖峰。
果然,與Victor的通話剛結束,手機信號接進來,是廖峰。
袁遠着實一個沒想到,她僅僅離開了五天,醫院從上到下,幾乎大換了一次血。
喬雪高調上任常務副院長,大刀闊斧的殺伐,讓一直占據着醫院幾個重要職位的老興華提前退休,然後又以特級專家的身份被高薪返聘回來。
這一招果然狠,即鏟除了擋在新興華腳下的絆腳石,也避免了醫院的重要技術力量流失。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食物中毒事件之後,僅僅十個小時不到,從衛生局到質檢局,落馬的幹部就有幾十個。甚至連平時帶隊下基層檢查的幾位巡視幹事也被以玩忽視職守罪被刑拘。
奇怪的是,被人懷疑為食物中毒源的定遠樓卻依舊開門營業,且生意紅火!
那位教育局幹部患者的家屬幾乎每天找她一趟,有一次甚至還給秦默跪下了。據說,她的丈夫已經被單位做了病退。她跪在秦默的辦公室裏不起來,因為她聽人說這一切都是袁遠在背後做了手腳,目的是她借着丈夫的食物中毒事件去敲詐了袁遠未來丈夫的姑姑!
廖峰彙報這件事情的時候顯得小心翼翼,但袁遠卻聽出了隐藏在這件事情當中的端倪。
“查一下定遠樓的關系圈,這件事情,到底都跟什麽人有關系。”
廖峰聽命去辦事了,袁遠則突然打消了遠遠避開孟逸辰的想法。
孟家這方池子的水,也許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袁遠在賓館百無聊賴的看了一天電視,陽光從窗戶上落下去的時候才等來孟逸辰。
他慢悠悠地進屋,竟然穿着常服。身上帶着明顯的煙草味,想必是剛從會議室離開。
袁遠半趴在床上玩手中的搖控器換電視頻道,視眼前人為無物。
孟逸辰更是連理都沒理她,直接進了浴室。
嘩嘩的流水聲被電視節目的分貝壓下去,噪動不安的空氣,很怪異。
走出浴室的孟逸辰已煥然成了另一個人,一身打挺的西服,貴族黃金男人的裝束,一張帶着淡泊微笑的臉,看不出的寒冷與真誠,眸底平靜無波。
袁遠從來懼怕城府很深的男人,喬铮算一個,那只不過是她熟悉的一種冷漠而已。
孟逸辰是深邃男子中的極品,舉手擡足都透着讓人難以抗拒的神秘魅力。
一切來自于他表面處變不驚的淡泊,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
“收拾一下,出去吃飯。”他已經做好了出門前的準備,床上的人卻趴在那兒動也未動一下。孟逸辰靈動的閃到床前,抓起袁遠手中的搖控器啪的一下扔到地上。
搖控器瞬間解體,電池從腹體飛出去後在諾大的房間裏失去了蹤影。
袁遠一下子跳起來,連鞋子都沒穿,一把将孟逸辰推開:“你說讓我來就來,讓我走就走,你當我是什麽。”
她沒想跟他吵架,可忍不住噌噌竄上來的火氣。
孟逸辰趔趄着後退了兩步才站定:“袁遠,別拿我的忍耐當皮球踢,在我面前耍潑,就看你臉皮夠不夠厚。”
袁遠胸脯不住地起伏,被他的一句話激怒:“你太自戀了,懶得跟你計較。”
一場眼看就無法避免的戰争,因了袁遠怒氣沖沖的關上浴室的門而告終。
孟逸辰看着那扇善存着水氣的門,手指握成了拳,指關節泛白。
這一天,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手中拿着電話,翻來複去的看,似乎在等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小孟,什麽事?”首長關心的轉過身來詢問,這樣失态的孟逸辰,在他的印象裏,還是第一次。
“沒事,只是在等一個電話。”
“哦。”
首長不再說話。軍中的事情,誰有誰的職責範圍,更何況孟逸辰身份的特殊性。
可是,等了一天,他也沒等來那個重要電話。
“這個女人,心腸好硬。也許她的心裏,原本就沒有我孟逸辰的位置罷。”從不知道什麽叫灰心的人,此刻卻有些氣餒。
才不到五點,天已經有些暗下來,空氣沉悶,風不吹,樹不動,似乎在醞釀着一場大雨。
兜裏的煙只剩下一支,他靠在陽臺的窗戶上點燃,夾在唇邊,一下都不吸,只讓那徐徐升起的煙霧去幹擾他的視線。
心卻如一潭死水。
來時的路上,車行到濱河路時,減了車速,打開車窗,将那部存有袁遠照片和號碼的手機扔進了河裏,象一片飄飛的落葉,與枝蔓作最後的告別。
今晚,他亦準備了他們之間最後的晚餐。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既然有緣無份,再執意的勉強,得到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如果結束,只希望幹脆一點。但是,他想知道在這分開的五年裏,她都做了些什麽。
燈火明滅的街道,霓彩闌珊。北江十八層旋轉餐廳,是這個城市最為壯麗的景色。每個坐位都有靠近窗口的機會,但每個坐位又都不會在窗戶停留,置身旋轉的空間中,卻沒有眩暈的感覺。
袁遠手裏抓着幾乎跟她的臉一樣大的高腳杯,将裏面盈紅色的液體倒入口中。酸酸的,帶着蜂蜜一樣的香甜味。
她暈紅酒,這樣的果汁,今晚已經是第五杯下肚。
“喂,能不能催催廚房,快點上菜呀。”桌子與桌子之間都挨得很近,袁遠說話的時候只能壓低嗓子湊到孟逸辰跟前去。
“着急離開?”孟逸辰沒擡頭,手中一直把玩着一款精巧的打火機。
“肚子餓而已。”袁遠瞟一眼那款冰冷的打火機,他很在乎,勝過在乎近在咫尺的她。突然有種一把搶過來扔掉的沖動。
“沒吃午飯?”
袁遠手肘撐着腮,對他的話索性不理不睬,一臉生氣的樣子。
“見鬼,我不是訂了午飯的麽。”他生氣,突然擡起頭,正好撞上她一張委屈的臉,已經暗沉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旖旎。
她很少在他面前撒嬌,卻常常暴露她的委屈,不得不讓人心生呵護。
狼狽地躲開她楚楚可憐的眼神,想打電話給酒店,手習慣性的伸進口袋,方才記起手機已被他扔了。
第一道菜剛上來,袁遠就象餓死鬼投胎般的跟食物鬥争起來,沒完沒了。坐在一旁的孟逸辰又氣又心疼,不停地将自己面前的菜往她面前推。
這頓飯,是袁遠有史以來吃得最沒形象的一次。從菜品中擡起頭來的她,沖孟逸辰幼稚地一笑:“不好意思,是菜太好吃了。”肚子餓了,的确吃什麽都香。
嘴角挂着一絲菜汁的湯油,孟逸辰抓起手邊的餐巾,袁遠很乖巧的将臉湊過去。只是習慣的動作,誰也沒意識到,竟然還是數年前的默契。
48、再度冰涼
一桌子菜,百分之七十進了袁遠的腸胃,站起身的時候,胃部凸起了一個小小的鼓點。
孟逸辰掩飾不住的淺笑出聲:“就差連底兒都清了,真有那麽餓?”這樣的小遠,還是那個可愛的小刺猬。
“哪兒有,那不還留了一些麽。”
“還好意思說,就差清盤了。”孟逸辰一指頭戳在她細膩的額頭上,袁遠乖巧地順着他的手勁腦袋往一邊歪過去,樣子憨厚又頑皮。
“是你自己吝啬,舍不得花錢多點兩個菜的。”
“還嫌少,別人兩人點五個菜,咱倆要了十個,三千多塊呢。”他不心疼錢,是心疼花了錢沒讓小刺猬吃痛快。
袁遠的眼珠子一下瞪得要鼓出來:“十個菜,三千多?這兒是劫匪開得黑店吧?”
孟逸辰借着轉身的機會,終于忍不住的露出笑臉:“你以為是養豬場呀。”
袁遠吃撐了,說什麽也不坐車,“吃得好飽,我想走路回去。”袁遠不情不願的站在面前,甩着雙手身子扭來扭去的任性,眼睛看着濱河路的方向到處溜達。
“不行,乖乖跟我回去。”
“就走一回回兒。”袁遠言出必行,一轉身,邁步就要越過人行道穿馬路,卻被孟逸辰一把撈回來塞進車子裏。
“等會就下雨了,我這兒沒帶雨具。”
“你這不就是現成的雨具嗎。”說着,手已不安份的掀起了他黑色西服的衣角。
孟逸辰黑着臉一把擋開她的手:“想都別想。”
原本是最後的晚餐,想好了的離別場景,此刻因了這張小刺猬可愛的笑容,因了天空這絲絲的涼意,結果一個字也倒不出來。
看在眼裏的,竟然全是心疼。
袁遠一撇嘴,骨子裏的叛逆勁上來:“誰想來着,”說話時撲閃着長長的睫毛,伸出手指咬在唇間。
孟逸辰看她這動作,心裏一下毛了。她這個動作只要一出,後面肯定沒好事,“你別打歪主意啊,我這衣服上全是男人味兒,你受不了的。”害怕被搶似的趕緊掖了掖身上的衣服。
天空已有絲絲涼意,看樣子,的确是要下雨。
袁遠出來的時候堵着氣,只穿了一件短袖小開衫,裏面是件絲質的小吊帶。
不是他吝啬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這種職業化的着裝習慣裏面,有着不能讓人透視的秘密。
果然袁遠不會善罷甘休。
“我拿去淋淋雨,雨一沖,什麽味都沒了。”言畢,手已經伸向孟逸辰的腹肌。那裏,昨天被她旋轉過九十度之後,現在還殘留着驚怵。
孟逸辰差點開車門跳車,縮在車門口躲開:“你有完沒完。”
袁遠乘機按下門鎖,打開車門跑出去,“要回你一個人回,北江的風景我還沒看到呢。”
北山湖有夜潮。每月初八到十五,前往觀潮的人早早的就會去排隊。袁遠害怕錢塘江的潮水,卻喜歡北山湖的潮。
當然,北山湖的潮也沒錢墉江潮那樣的壯觀氣勢。
袁遠一溜煙影沒在人群中。孟逸辰等找到停車位,跑過來時,早已不見了袁遠的身影。
握成的拳頭,狠狠地咬牙:又被這丫頭涮了。
天空淅淅瀝瀝,果然伴着一陣涼風下起了小雨,但是圍在湖堤看潮的人卻個個興趣高漲,一絲因為下雨而離開的念頭也沒有。
借着湖堤上那大瓦數的鐳射燈,孟逸辰在人群後面挨個的找,來來回回的竄了三四個回合之後,雨突然大起來。這時候,人群突然象決堤的洪水嘩的一聲向後湧來。
這牆倒衆人推的趨勢差點讓孟逸辰倒伏在人牆下。他向後跳開數步,就在這時,眼前所見的,竟然是那來勢兇兇的潮水退去後被卷進浪潮中的人影。
前排的十幾個人,掙紮着從潮水中站起來,伸手抹去臉上的水,才看清袁遠那張狼狽的臉。立在水中,整個人成了落湯雞,更難堪的是,她身上的衣服緊貼着肌膚,幾乎成了透視裝。
袁遠在驚魂未定的那一瞬,剛剛抹去臉上的水,還沒有确定自己是被水卷到了什麽地方還是依舊在老地方,手腕已被一只大手粗魯的掐住,一個趔趄被拽上來。
雨勢越來越大,幸好被潮水沖散的人都忙着躲雨,誰也沒留意渾身衣服濕透如透明人般的美女。
袁遠渾身打着擺子,手腕被孟逸辰霸道的攥住,幾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上車的時候,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濕的。
孟逸辰陰着臉,連看都沒看一眼旁邊往下淋水的落湯雞,一腳油門,車子沖進了雨幕中。
袁遠雙手環抱着雙肩,凍得嘴唇直打哆嗦,但是,旁邊的人,幾乎視她為無物。她打了個噴嚏,幾乎連咬牙的動作都做不到,只感覺渾身冷,從裏到外的冷。
十幾分鐘後,在雨中疾馳的車子終于在酒店門口停下。袁遠渾身打顫,但一停車,還是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下了車就想往灑店裏面跑。擡起的腳還沒來得及再跑第二步,身體已被一雙大手束住,随後一個打橫,她水淋淋的身體已經倒在了某黑臉包公的懷中。
孟逸辰沒帶電話,無法跟酒店聯系讓事先放熱水,一進門,将懷中的人先放到沙發上:“脫衣服。”命令下達後,他才跑去打開衣櫃。
衣櫃裏,空空如也,只有袁遠的那只小箱子,完好地躺在裏面。
一把拎出來,打開,從裏面翻出一件淺藍色帶着小白花朵的睡衣,遞給依舊坐在那裏哆嗦着的袁遠:“是自己換還是讓我幫忙。”
“要你管啊,我死了與你有關麽。”一路上的委屈加憤恨,這時在看到那張高高在上的虛假面孔時突然爆發出來,一把接過他遞來的睡衣,啪地向後扔出去。
臨出門時,天氣太悶,她開了窗戶,沒有關,而此時,由于勁頭用得過猛,那身睡衣順順當當地被她扔到了窗外。
孟逸辰陰沉的臉上,沒有表情,看到袁遠任性的舉動,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進了浴室,打開了噴頭。
水還沒有熱,冰冰的,袁遠縮着身子站在一角,一瞬不瞬的看着動作迅速的解着自己外套的情獸。
黑色的西服脫去,白色的襯衫,後背交叉的十字,佩帶着整齊的軍械。他一道道解開,扔在浴室的臺面上,白色的襯衫下面,是一件銀色的防彈衣。
“你,在執行任務?”她看着他這一身的裝束,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在她渾身濕透的情況下,他都不願意舍下他那件寬大的外套來替她摭擋。
孟逸辰沒有回答她,自己站在花灑下試不溫,直到浴室裏被蒙蒙的水氣彌漫,才将她拉近自己,動手脫她的衣服。
因了浴室裏的溫度和專注着眼前男人的舉止,袁遠雖然渾身依舊水淋淋的,卻不似先前那樣的冷,沒有再打哆嗦。
氣息暧昧至極的浴室,熱氣萦繞的霧,漸漸的模糊了袁遠的眼睛。她沒動,亦沒有說話,任憑孟逸辰動作倉促的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扒掉。綿軟而輕柔的指腹,偶爾觸着她冰涼的肌膚,灼熱的溫度,冰火兩重天的刺激,讓彼此的身體瞬間産生過電般的顫怵。
也只是那一瞬之後,她的身體再度冰涼。
身上只剩最後一道防護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手。
“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做,等水溫高一點了,最好還是躺下去泡一泡,你是醫生,應該明白的。”霧汽中,他的聲音如水般的溫柔。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半裸着上身,轉身,抱起自己剛剛放在那裏的衣物,拉開門出去了。
冷氣驀地竄進來,袁遠這才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了身體。
孟逸辰竟然這樣放過了她!這一刻,袁遠突然就看不透他了。
一向,他不是一直在想法設法地要侵占她嗎,可此刻,她的身體在他面前已一覽無餘,他卻放棄了到嘴邊的肉。還是他壓根就厭棄了?
因為之前,她跟喬铮的那一出?
他自戀,專橫,而且霸道,擁有着潔淨的男性操守觀。
孟逸辰,但願,你真的可以厭棄,那樣,我們之間便可以做到路歸路橋歸橋。
49、不絕于耳
袁遠在浴缸裏泡了幾乎一個小時,感覺身體不那麽酸軟了才個爬出來,披上浴巾,悄悄的将門開了一條縫向外張望。
外面靜悄悄的,沒有電視的聲音,證明外面根本就沒有人。
身上的衣服被潮水打濕,孟逸辰拿出的那身睡衣又被她扔到了窗外。她記得箱子裏,還有一件睡衣,是短袖的,下面是件中褲,本來是午睡的時候常穿的,現在只好穿着它了。
象貓一樣的溜出去,四下張望,房間裏裏外外,果然是空無一人。但是床上卻放着兩個紙袋子,很陌生。袋子上,有星星點點的水跡,象是雨滴的痕跡。打開,裏面竟然是一套斜襟的系帶式絲綢睡衣。
淡淡的藍色,織着水印的波浪紋飾,質地很好,柔軟,細膩,裏面還帶着一件棉質的吊帶襯裙。
伴随着衣服,飄出來小半張紙,是孟逸辰那手雄勁有力的魏體字:“別擔心,我是閉着眼睛的,什麽也沒看。包裏有感冒藥,吃了好好睡一覺。”
短短的兩行字,一個落款“逸”,再無其他,袁遠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夜已深,他居然會為她跑出去買衣服!
對現在的孟逸辰,對自己現在的心态,她越來越迷糊。兩個人之間,明明就是別別扭扭的,甚至是欲拒還迎,欲迎還拒,這樣的相處,好生奇怪?
袁遠沒有吃藥,卻欣然穿起了絲綢睡衣裏的吊帶裙,在地上很是惬意的轉了N圈之後,才躺進了被窩裏。
她有擇床的習慣,在棉質床單上翻來複去的滾,吊帶裙幾乎都被她擰成了麻花,反反複複,直到後半夜,才閉上眼睛。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聲,一直不絕于耳。
醒來的時候,天已放晴,卻已是第二天正午時刻了。
顯然,她睡着的時候,孟逸辰來過。
浴室裏被淋濕的那套衣服已被清洗烘幹,整整齊齊的放到床頭。而衣櫃裏,多了一套衣服,默綠色的茄克式騎裝,旁邊,放着一雙黑色的中跟短靴。
此次北江之行,袁遠的計劃很單純,借營造與喬铮的暧昧假期轉移楓都敵人的注意力,因此她并沒有象平常一樣的帶着随身穿的運動裝。這幾天換來換去,身上的衣服不是挺括就是緊繃,尤其是鞋子,都是配時裝的。
袁遠着急想回浦寧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鞋子不跟腳,總是讓她受委屈。人累先從腳開始,腳一累,袁遠做事的耐心就開始松動。
此刻,她換上孟逸辰為她準備的這一身衣服、鞋子,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衣服本身的原因,只覺得舒适,随意,便捷,輕快。
孟逸辰依舊是孟逸辰,心思細膩,性情溫柔,只是,現在的他,對她的呵護與溫柔,讓她感到不安和惶恐。
林楠,他們之間橫着一個林楠,那是她越不過去的情結,也是他不能逾越的責任。看着鏡中的自己,短發,皮膚白晰,身材勻稱,如果再多一絲鋼性,多一些霸道,便可算得上是英姿飒爽了。
還是好多年前穿過這樣的衣服,那時候成天東跑西颠的到處惹事,并不覺得這種中性的裝束跟美有任何聯系。現在,再次穿上這樣的衣服,看着鏡中的自己,竟然多了一份文靜,不似曾經的袁遠那般張揚,有一種靜谙,素雅而簡約的感覺。
孟逸辰,怎麽那麽會懂她?
五年前,離開七號院的那一刻,她将一根針狠狠的篡在手心裏,直到刺穿自己的手心手背,用那樣狠虐的方式告誡自己:袁遠,必須放下孟逸辰,必須忘記這個人。
五年了,她甚至都不刻意的去想他,即使明明知道他在到處打聽她的下落。即使明明知道自己的心裏其實并沒有真正的放下過他。但那又能如何呢,兩條平行線,永遠只有擦肩而過的際會,除非傾覆,否則永遠不可能有交彙的機會。
孟逸辰,就象長在她心裏的一個瘤,切也好,不切也好,癌細胞早已擴散,到了不可挽救的後期。餘下的這段時間,只是茍言殘喘,徹底的結束,只是個期限。
沒有電話,沒有任何聲音,伴在衣服旁邊的,依舊是半張白紙,和一行雄勁的魏體字:“如果十二點之前醒了,十二點半在樓下的餐廳等我,逾期自便。”
袁遠手中捏着這張冷冰冰的紙,在地上轉了一圈。時間其實已過了十二點半,但她還是決定下去。
林家和孟家的這淌渾水,原本就是她的禁忌,現在,孟逸辰越是對她體貼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她越是不能幹擾他的生活。
孟逸辰是聰明人,聰明人之間,不需要說得太直白,有時只需要一個态度,一個姿态,亦可言明她的态度。
她穿着他送的衣服,大方去赴他的約,表情淡定,目光平靜。楚河漢界,已十分明顯,相信聰明如他,不會不懂其中利害。
可是餐廳裏,并沒有她想要找的那個身影。
十二點四十,他多連一刻鐘都不願等。原本抱着離別的心态,此刻,卻莫名其妙的失落。
點了兩樣小菜,要了一碗飯。但是飯菜下肚,卻怎麽吃也沒有飽腹感。胃裏永遠都空蕩蕩的,食物的劑量,根本就填不飽那種掏空了般的饑慌。
北江這個城市,袁遠并不陌生。
從英國回來之後的喬铮,似是跟爸爸堵了氣,一頭紮進北江這個靠近西南的城市,與許楓拉起了鐵杆交情。
從酒店出來,袁遠信步走上街頭。城市的變化很大,才短短三年時間,市區的主要街道都變了樣子,但不管怎麽變,那個賣小飾品的街還在原來的地方。
這條街,商品種類五花八門,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反正閑着也閑着,故地重游,身心反倒輕松了很多。
曾經,不管是許楓還是喬铮,都不愛到這種地方來,那時候她總是帶着薇薇,從街這頭磨蹭到街那頭,差不多一天的時間也就打發完了。
可是,她的前腳才剛剛邁進街口,身後,不知何時尾随着一輛車,喇叭輕輕的唔了一聲,身前身後立馬有很多人讓開了道。
袁遠正在想這是誰這麽牛,一回頭,看到了車內那張寒冰一樣的臉。
挂着一串零的路虎往馬路上一停,在這種小市民聚集的地方,立即成了眼睛掃視的焦點。
袁遠無語透頂,一拉車門坐進去,依舊能感覺到身前身後的那些目光毒毒的注視。
“你也太嚣張了吧,唯恐天下人都不知道你是誰似的。”袁遠邊拉安全帶邊抱怨。
車子在截住這個又要逃進人群裏去的丫頭之後,已迅速離開了是非焦點。
“難道他們知道我是誰啊?那好啊,我們再回去。”正好是路口,方向一把打過來,車子從快車道直接進入轉彎路口。
“喂,不要吧,你放我下來自己去顯擺。”
一看袁遠急了,孟逸辰的唇角蹙起一抹笑意:“想上哪兒,我有一下午的假,可以陪你。”
一聽說不要到小飾品街去,袁遠松了口氣:“只要不是萬衆矚目的地方,哪兒都行啊,反正是打發時間嘛。”
“那我們到山上去吧,順便打兩只小兔子,吃個篝火晚餐,早點回來休息,明早六點我們部隊有人去浦寧,你坐他的車。”如果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