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池柔柔呼吸很輕。
長發卷到她的臉龐,她半眯着眼睛觀察這個男人。
她真該記得這男人都對她做過什麽,真該記得他有多恨她。她開始确定,那次死亡并非只是劇情設定,他真的會那樣做,也許在那個時間線裏他真的那樣做了,只是池柔柔覺醒在了那之前。
其實,這倒也不算什麽,畢竟池柔柔是真的爛,就像評論區裏說的,人渣死上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
她并不為自己辯解什麽。人類的社會形态需要道德限制,有人道德低下比如她這種爛人,就一定會有人善良正直,就像她記憶中的丈夫。
哪怕如今對方松一松手,她就會墜落,死亡,池柔柔也并不覺得他就是壞人了。
因為這是她活該。他也許真的愛過她,但那份愛意早已在她的背叛之中消失殆盡。
被傷害的人,怎麽樣報複加害者都不為過。
沒有人有義務花一輩子時間去等待人渣醒悟,他本該有大好的人生,他熱愛的職業,但就因為要配合她,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一個不愛的妻子,一份并不在意的工作,一場水深火熱的婚姻。
這給他帶去的只有煎熬。
池柔柔攥緊了他的衣角,聲音被風吹得顫抖不堪。
“……我錯了,康時。”她誠懇地說:“真的沒有下次了。”
這一刻她的認錯也并不能信,因為她很快就會忘記,丈夫的這場怒火只在此時能起到威懾作用。
他只能向她确定她主動說出來的話,而不是因為自己的變化影響到的她。
她主動做的事情,才會被那股力量承認。
Advertisement
“我問你。”他依然抱着希望:“你剛才說要離婚,是真的嗎。”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從不提離婚,好像默認了他是她的人,也許這是掙脫那股力量的突破口,或者……她正在被操縱着變好。
無論哪一種,都比之前一成不變的好。
攥在他衣角的手指微微發白,池柔柔的表情很脆弱:“是,是真的。”
“如果我答應你,一個月後,你真的會跟我離婚?”
“是。”池柔柔說:“我真的會跟你離婚。”
“如果你騙我,我真的會把你丢下去。”
“……”池柔柔說:“我記住了。”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沒有離婚的打算,如果你依舊準備玩弄我,就應該老實告訴我。”
她的确準備玩弄他,離婚不過是讓他聽話的借口。
他愛她的時候,她心甘情願的讨好他,貼他冷臉,因為她知道他總會心軟。可他不愛她,她又何必顧忌他。
這個男人好了解她,不光了解劇情裏的她,還很了解劇情之外的她。雖然她可能不會記得這件事,但在惶恐之下她的确可能欺騙他。
她的坦誠可以給他心理預期,讓他不至于受她擺布。
“是。”池柔柔聽到自己說:“是真的,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真的會跟你離婚……我知道你很煎熬,阿時,我是真的愛你,我會學着尊重你的意願,但我舍不得你,我真的……想變好。”
她含着淚被抱了回去。
她渾身都被風吹得冰涼,男人把她放在床上,拿被子裹住她,大手撫過她的長發。
“抱歉,吓到你了。”
池柔柔捏着被子不吭聲。
“今晚我在畫室睡,這件事你明天重新跟我……我會跟你提,你不會記得今天的事,早點休息。”
他起身,聽到一個很小的聲音:“可我剛才提出的是從今晚開始。”
他頓住。
池柔柔很貼心地提醒他:“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也許我會賴賬。”
“明天我會問清楚這一點。”康時說:“晚安。”
他關了燈。
池柔柔靜坐了一陣,然後蜷起身子縮進被子裏。
上面有她想要的人的氣息。
她想她真的喜歡他,從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哪怕心裏猶自懷疑自己可能被殺,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但太遲了。
康時比她覺醒的更早,他已經不把她當回事了。
她合上眼睛。
人渣才不會在乎愛的人愛不愛她,她只在乎自己要的東西有沒有握在手裏。
對方痛苦又如何,煎熬又如何,不按她的心意來都活該。
她睡去又醒來,順手打開身邊昏暗的床燈。
燈亮,她才發現這是身體記憶,她對這個房間了解并不多,不該知道燈在哪裏。
第三次來到這個房間,她終于開始審視這個房間本身。
電腦已經關上,室內放着的書櫃和寬大書桌代表着這是一個書房,床頭位置是飲水機,杯子在茶座上,這代表着書房的主人可能有睡覺飲水的習慣。
這跟她有些像。
她撥了一下長發,手從枕頭旁摸到了一個大發夾,随手夾起來到書桌前,翻開了電腦前的本子。
娟秀的字體暴露在視野,她意識到這是一個設定集。
池柔柔:(這裏似乎寫了什麽,但是被黑筆畫掉了一段,塗抹成了一片漆黑,完全辨認不出)
學院裏的天之驕女,華英女總裁,有一對把她視作珍寶的父母,和一個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愛人,以及五個藍顏知己,全都睡過。
個人能力優秀,獨立堅強,生活優越卻并不嬌氣,很重姐妹情誼,對女孩子相當友好,對男人則是兩個極端。喜歡漂亮男人就像喜歡珠玉寶石,追求刺激,願意挑戰難以征服的男人,會因此獲得成就感。
除了在感情上是個渣滓,其他一切都無可挑剔。
(下面又是一段被塗黑到完全看不出任何筆畫的段落)
康時:清冷薄涼,溫厚有禮,學院裏的高嶺之花,婚後的可憐玩物。
一開始不喜歡池柔柔,被攻略之後愛上對方,可惜婚禮當天就看到了對方與人親密,自此開始了婚姻中的煎熬。他愛她,可她只是把他當做婚姻中的收藏品。
他知道她誰也不愛包括自己,最大的願望是離婚,但受不了對方的苦肉計,他總是對她心軟,他明明誰也不在乎,但做不到不在乎她。
PS:很奇怪,最近這個人設發生了部分變化。
PPS:我沒有安排他開車撞秦尤的劇情!我沒有這樣寫!!!為什麽會這樣?!
(以下的字跡變得淩亂)
我不知道我的書裏發生了什麽,但他活了。他開始抗拒我安排的劇情,我窺探不出他的內心,明明一開始他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一舉一動都在我的安排之下,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語言都是我親自寫出來的。但現在不是了,我每天醒來都會發現文檔裏多出了很多不該存在的劇情,就像他在裏面活動,電腦自動記錄下了這一切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一段被塗黑的字體)。
(從這裏開始,字跡重新變得規整)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只好對他的心理進行留白處理。
-好像找到了克制他的方法,以池柔柔的視角鎖定他,可以讓他屈服,做出符合設定的行為,他無法抗拒這個世界的主角。
-他簡直瘋了,他居然妄想把她弄醒,甚至把那些男人也弄醒,他怎麽會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
-好在她還是很乖。
-他真的活了,他違背了自己的設定。
頁面有限,只有這些信息。池柔柔立刻往後翻,後面就是書裏其他人物的設定,但信息跟池柔柔一樣比較簡短,顯然他們都很老實。
池柔柔繼續往後翻,沒有再找到關于康時在書裏活過來的記錄。
到這裏,她已經明白,她從書裏穿出來,來到了寫下這本書的作者身體裏。
康時說的那些被删除的記憶,應該是因為作家利用文檔幹擾了這一切。
重新翻回去,池柔柔注視着自己的這一頁,莫名的,她很在意那些被塗黑的內容,總覺得那裏可能隐藏了什麽。
池柔柔又去翻了書架。她意識到自己經常寫日記的習慣可能跟喝水的設定一樣來自于作者本人,也許她把那些記錄在了別的記事本裏。
桌子上沒有日記,書架上也沒有日記,池柔柔把這個不大的房間都翻了一遍,都沒有見到想要的東西。
她想了解康時都做了什麽,他撞過秦尤,還做過別的嗎?他那麽能忍,是因為他已經報複過,但一切都被修正嗎?那池柔柔呢,他對她做過什麽?
她在床頭的抽屜裏翻到了一個小藥瓶,她感覺自己見過這些藥,但她不确定是什麽。
最後她回到書桌前,重新翻開設定集。
【他真的活了,他違背了自己的設定】
康時的設定是對她深情如一,所以,她真的沒有想錯,康時不愛她了。
那她呢,她以為她真的喜歡康時,可原來也并不喜歡嗎?原來她之前那麽爛,不是因為濫情和優柔寡斷,而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把康時當做玩物嗎。
可她真的想要他啊。
池柔柔有些迷茫,她沒有在電腦裏找到《人渣本色》的原稿,只能再次登陸網頁。
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沒有愛過康時。
她試圖從作者的字裏行間,找到她以為的那份愛。
覺醒的第三天,池柔柔在卧室寬大的床上睜開眼睛。
她纖瘦的軀體只占據了卧室半邊床都不到,絲被蓋在身上,薄薄地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在她睜眼的時候,屋內的智能音響發出聲音,電動窗簾緩緩拉開,陽光從落地窗照在她的臉上,池柔柔半眯了一下眼睛,緩緩打了個哈欠,拉高被子蒙住了臉。
今天是工作日,下午有個會議要開,她要上班。
她平靜地呼吸,鼻間嗅到了淡淡的米香,她把被子拉下來,知道丈夫已經做好了早飯。
在幾年前,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跟康時住在一起,接受他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
那時的康時就如同現在已經覺醒的他一樣,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她說喜歡他,他不在乎,她故意消失,他也不在乎,路上遇到打招呼,他淡淡點頭,不遇到的時候,池柔柔給他的室友打電話,對方表示他一切正常,并沒有提到過她。
池柔柔收起了她的把戲,開始勤勤懇懇地定點蹲他。
他打球的時候,她買了水第一個跑上去,但他避開她:“我有帶水。”
早上的時候,她找人做了早餐讓人給他帶到寝室,上面還畫了愛心。
午餐的時候,她又親自給他送去便當。
夏天來到,知道他喜歡喝某家奶茶店裏的葡萄檸檬茶,池柔柔一口氣買了上百杯送到他宿舍樓下,汽水在樓下擺成倒梯形,那棟宿舍的所有人都知道616的康時每天請大家喝他最愛的果茶。
她打聽到了他上課的時間,提前去宿舍樓下晃蕩。
天氣逐漸炎熱起來,早上的太陽就已經很毒辣,池柔柔戴着遮陽帽,都被曬得臉頰微微發紅。
男生從宿舍走出來,一看到她,就沒有好臉:“你怎麽又來。”
“早上好。”池柔柔跑過來打開遮陽傘舉在他頭頂,道:“現在紫外線比較強,所以我來送你上課。”
她就算蹬着高跟鞋也沒有他高,纖細的手臂舉着那把遮陽傘,臉上滿是讨好的表情。
男生卻從傘下躲開,他擰着眉往外走,池柔柔便小跑着跟上,細跟當當地響在耳邊,他忍無可忍,回頭的時候語氣有幾分難耐:“你不要再跟着我。”
她不明白:“為什麽。”
“我已經說了,我不喜歡你,你跟着我也沒有用,你一個女孩子,這樣跟着我會被人說的。”
池柔柔沒有那樣牛皮糖一樣的追過人,那段時間學校裏面一直在盛傳這件事,說A大女神公然倒貼反被嫌棄,話多多少少有些難聽。
池柔柔卻沒有在意,她坦然說:“嘴長他們身上,就讓他們去說好了,反正我喜歡你是真的,追你也是真的。”
“你……”他想說什麽,又吞下去,擰着眉繼續向前,池柔柔便繼續給他撐着傘,他躲了幾次,又對她說:“我不怕曬,你不用管我。”
“我怕你曬傷了臉。”池柔柔很真誠,這麽好的一張臉,曬傷了挺可惜的。
他拿她毫無辦法,如此這般又過了幾日,池柔柔每天都跑來給他撐傘,這天,他終于沒忍住:“你能不能以後別穿高跟鞋。”
池柔柔很喜歡穿高跟鞋,她有很多漂亮的鞋子,一天一雙,毫無疑問她穿着那鞋子很漂亮,但他聽着那聲音卻總是覺得吵。
翌日,池柔柔再來的時候,果然就換了一雙平底鞋。
但這樣一來,她的手臂就要舉的更高。
那天的她撐傘尤為艱難,手一會兒換一次,顯然是酸得不行,康時沒有管她,他想讓她知難而退。
但池柔柔一直把他送到了課堂,然後笑眯眯地跟他告別,沒有叫一句苦。
她連續穿了三天不喜歡穿的平底鞋來送他上課。
第三天剛出宿舍,康時就奪過了她手裏的遮陽傘,池柔柔愕然看他,康時舉着傘撐在兩人頭頂,目不斜視地邊走邊說:“明天下雨,不用遮陽了。”
池柔柔立刻說:“那我給你帶雨傘。”
康時呼出一口氣,覺得有必要再跟她說清楚一些,他停下了腳步,直視面前的女生:“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女生,我也永遠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女生,我希望你不要再白費力氣,我今天接過傘,不是因為照顧你,而是因為我受夠了被人指指點點,你明白嗎?”
池柔柔問:“我是什麽樣的女生。”
康時并不想把話說的太重,但他真的不希望池柔柔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池柔柔的确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我不喜歡輕浮的女生。”他頓了頓,說:“男生也一樣,我不喜歡輕浮的人,我知道你跟秦尤分手是因為什麽,你在跟他戀愛的時候做出了不太妥當的事情……也許你認為沒什麽,但我跟他想的沒有區別,我也不會容忍自己的女朋友做出那樣的事情,所以你不要覺得我跟別的男生有什麽不同。”
池柔柔很坦然很無辜地說:“如果我是因為沒那麽喜歡他呢。”
“如果你不把自己曾經交往的男朋友當回事,我也不會是特殊的那個。”他語氣堪稱溫和:“所以,不要再繼續了,去找其他人,願意陪你玩的人。”
“如果我不是在玩呢。”她的表情柔軟無害,甚至有些可憐:“為什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我怎麽能判斷你是不是在玩呢。”康時說:“在自己的前男友面前親別的男人,這可不是普通女生能做得出來的。”
“因為你好看啊。”池柔柔背着手,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喜歡你,就想親你……其實我現在也想,但我一直沒有強迫你,我希望你可以真的接受我。”
她看上去那麽真誠,他幾乎就要信了。
康時別開了臉,繼續向前走,只有這樣,他才能把話說的更難聽:“我實話說吧,很抱歉我這樣說可能會傷害到你,但我不想跟不檢點的人扯在一起,你在我眼中就是這樣的人。”
這話依舊沒有讓池柔柔傷心或者退縮,她依然跟在他身邊,因為男人比她高腿比她長,她每一個步子都邁得很大,這樣才能勉強跟他保持平行:“或者你對我有誤會呢,為什麽不試着自己來了解我,而是要向別人打聽我呢。”
他到了地方,把傘還給了她,“我沒有打聽你,我對你也一點都不好奇,及時止損吧,池柔柔。”
他再一次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
池柔柔站在原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下的平底鞋。
她以為康時會接受願意改變的她,但事實證明他不接受就是不接受。
她彎下腰,把鞋子脫下來,赤着腳丢到了垃圾桶裏。
她真不該因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
赤腳踩在被曬得滾燙的地面,沒走幾步,就有一個人出現在了她面前。
賀宸問她:“鞋呢。”
“不喜歡,扔掉了。”
“再去買。”
“嗯。”
賀宸把她背起來,池柔柔繼續撐着傘,垂着睫毛說:“他說我不檢點。”
“沒有這回事。”
“他說的對。”池柔柔單手勾着他的脖子,耷拉着睫毛說:“但用他不喜歡的樣子得到他,這才有意思,對吧?”
賀宸沉默了一下,道:“為什麽非得是他呢。”
“誰知道呢。”池柔柔毫無同理心地說:“也許他倒黴吧。”
卧室門被敲響,池柔柔回過神。
她沒有在那些字裏行間找到她以為的愛。
她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康時當一回事,如今她以為的,自我感動的愛,也不過只是虛假的。
她從床上撐起身子,走去衛生間洗漱。
蔫頭耷腦地在餐桌前坐下。
她有些失落,還有些難過。
也許是因為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她以為自己至少還有一些人性的。
她忽然想知道作者的創作意圖,為什麽要把她設定成這樣的人,一個毫無底線的人渣,她居然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的丈夫。
她夾起小油條咬了一口,然後喝了一口豆漿。
“你昨天說的話,還算數嗎。”
池柔柔恍惚:“啊?”
康時眉心一跳:“關于離婚的事。”難道她連這個都忘了?
“哦。”池柔柔回神,不甚在意道:“算數。”
康時放下心,又看了她一眼,道:“沒睡好?”
也許那股力量這次來的晚了,她昨天真的被他吓到了。康時問她:“昨晚,陽臺……你還記得嗎?”
池柔柔又咬了一口油條,道:“什麽陽臺。”
“……沒什麽。”康時垂眸,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池柔柔一直把早餐吃完,才重新看他。
“你真的會聽我的話嗎。”
“如果你能履行諾言的話。”
對于他來說,走出目前的怪圈比什麽都重要,一個月的情人?他這些年做的可不比情人容易。
不冷臉不生氣不挖苦,這本就是他在那個框架內做的事情。
離婚之後,他就沒有理由再做隐忍寬容的完美丈夫,那麽也不存在脫離框架的作為,說不定他再次向池柔柔說明一切,她會全部記得。
也許他可以幫助她也脫離掌控。
讓她去做自己。
她應該會是個好女人的。
池柔柔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餐,拿起餐紙擦了擦嘴,然後走回主衛沖牙。
做完這一切,康時也收拾好了,他站在門口,池柔柔把自己的沖牙器放好,然後走出來,給他讓出位置。
她走進衣帽間,把自己上班穿的職業裝取出來放在床上,随手将兩肩的吊帶拉下,睡裙直接滑落到腳下。
康時幾步跨過去給她拉上了窗簾,打開燈後,他臉色微沉。
這個女人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對面有人看她。
手臂穿過衣帶,池柔柔套上內衣,道:“幫我一下。”
他沉默地走過來,女人的長發被她單手抓起,濃密而烏黑地垂在一邊肩膀,她背部的蝴蝶骨漂亮地舒展着,衣扣張在兩側,被男人的手指拉住,仔細扣好。
他并非是第一次幫她做這種事,其他的男人也許一樣這樣做過。
他的手在放下去,目光落在她柔韌的腰上。那腰不盈一握,一樣不止他一個人碰過。
他偏開頭,轉身走入衣帽間。這裏塞滿了池柔柔的衣服,鞋子占據了一面牆,全部都是高跟鞋,她很喜歡,而他的衣櫃只占地不到一平方的小角落。
他取出西裝,拿出去的時候,女人已經穿戴整齊。
她擦了很淡的口紅,吹彈可破的皮膚上了一層薄粉,不是出席晚宴的精致,卻是落落大方的幹練。
這是工作日的妻子,褪去那一層溫柔與深情,她變得疏遠而不可親近。
她拿起了工作用的手機,開機的一瞬間,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在外面等你。”她留下一句,身影消失在卧室。
“池總。”秘書已經定點來接,一見她上車就把文件遞過來:“這是需要您簽字的文件。”
池柔柔不是工作狂,她不差錢,很享受勞逸結合。華英成長到如今也已經不是看人眼色的小公司,她便拿定主意,工作只在工作日處理,除非特急的事情,周末的時間一定要是自由安排的。
這樣任性的工作時間,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很多合作案都得告吹。
但池柔柔是個美人,還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而且跟她做生意基本都是血賺,商場那些比她厲害的男人都已經到了懂得欣賞的年紀,而那些不如她的則都不需要放在眼裏。
于是池柔柔就這樣任性地生存了下來,還生存的很好。
這就導致她周一的時候總是很忙。
康時上車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視頻通話,秘書貼心地把屬于他的文件也拿過來:“這些,是要您簽字的。”
他剛來華英一年,大學也并非相關,故而處理事情較為謹慎。其實池定華無論如何都要讓他辭職來華英的目的也很明确,他并不在乎康時能賺多少錢,他希望康時這個丈夫能夠管一管池柔柔,或者适當的幫助她一下,讓她不至于被人欺負。
他顯然想多了,池柔柔這種狼心狗肺,她不欺負別人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欺負她的可沒幾個有好下場。
池柔柔一整天都在處理工作,幾乎沒有跟他說話的機會,他看不透她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那一個月她準備從什麽時候開始。
他厭惡這樣被掌控的感覺,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她就像女帝一樣把所有人抓在手掌心裏,他們只能可憐兮兮地等待她偶爾施舍般的臨幸。
池柔柔晚上的時間也被排滿了,要去赴宴,往日池定華是要康時陪她一起的,但今天池柔柔拒絕了他的陪同,她還記得自己的承諾:“這一個月你不用為我擋酒。”
她想起他的胃就是這樣壞掉的,其實她一個人反而不太會被勸酒,她不爽的時候,趴下去的只會去灌她的人。
但康時就不一樣了,那些酒桌文化他根本不懂,他也不會。
他真應該好好呆在醫院做他的醫生。
秘書下了車,康時搖下車窗,囑咐她:“別喝太多。”
池柔柔停下腳步,她看了康時一眼,忽然想到什麽,把一個紙條遞了過來:“這是什麽藥。”
她記下了作者房間藥瓶上的文字,康時應該會認識。
對方接過去看了一眼,道:“你在哪裏見到的。”
“我一個朋友,好像在吃這個。”
康時微感意外,他印象中池柔柔的朋友都活的很潇灑,沒想到還有生這種病的。
“是抗抑郁藥。”他把紙條握在手裏,道:“你要多關心她了。”
池柔柔回頭,在秘書的牽引下進了酒店。
康時沒有一直坐在車內,他下了車,在酒店門前來回走動。
有人欣賞她,就總有人看不慣她,就算知道她不是善茬,他還是難免擔心。
池柔柔出來的時候有些失态,她被秘書扶着,笑眯眯地跟前來的男人們告別。
“好的,王總慢走,謝謝齊哥,多多照顧。”
“好的好的,下回繼續,下回可不能光我喝了喔。”
“嗯嗯我請,有時間我親自下廚……他,他不行,他只能給我做飯吃,嗯,不好意思。”
……
送走了一幹人等,池柔柔站直了一些,回頭看秘書:“沒事吧。”
就像設定中那樣,她對女孩子總是很照顧,有時甚至自己親自擋酒。
秘書忙點頭:“康總來了。”
池柔柔走下臺階,細細的高跟每一下都敲擊在他的心頭,哪怕相處那麽久,他依然不喜歡她穿那麽高的鞋。
總覺得她會崴腳。
可池柔柔除了運動的時候,所有鞋子幾乎全部都是高跟的。
他伸手扶住了她,池柔柔攀着他的脖子,臉龐因為飲酒而微微泛紅,她笑了一下,道:“我沒事,如果我不假裝喝醉,這頓飯局很難結束。”
她酒量很好,确實沒醉,大腦是清醒的,腳步也是沉穩的。
康時把她抱上車,司機過來打開了車門。
他跟着坐進去,道:“回家吧。”
正常的相處之中,他依舊保持着溫和的假象,這讓池柔柔無法分辨這究竟出自真實的他,還是來自于那個設定。
酒精讓她身體有些軟綿綿,池柔柔靠在一旁看着他,移動的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張讓人心動的臉潔白無暇。
作者真大度,給她量身定制這麽一個男人。
她緩緩撐起身子。
察覺到她的靠近,康時偏頭來看,池柔柔的眼睛被水光覆蓋,看上去多情又迷人,她輕輕地喚:“寶貝。”
康時不喜歡她在人前這麽叫他,他道:“坐好,回家再說。”
池柔柔不要。
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康時不得不伸手托住她,眉頭微皺:“你想幹什麽。”
“給我親一口。”
“……”司機屏住呼吸,秘書攥緊雙拳,兩人都有些緊張。
池總這個丈夫脾氣有些倔,之前池柔柔故意在人前撩撥她可沒什麽好臉,他們直覺康時又要讓池柔柔下不來臺。
康時覺得她輕佻,他厭惡這樣輕佻的行為。
他把池柔柔扶正,道:“坐好。”
“你不聽話我就不跟你離婚。”池柔柔語出驚人,秘書在前面被自己口水嗆到。
什麽鬼,這兩人居然要離婚,還是康時提的。
她跟司機對視一眼,雙雙了然。
看來池柔柔有情人的事情被發現了。
可是拿不肯離婚威脅人家,這也太渣了點。秘書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希望趕快到目的地,他們可不想摻和進領導的私事。
康時呼吸有些不穩,他的眉頭擰的幾乎能夾死蚊子。這在他眼中是兩個人的事情,池柔柔的做法還勉強可以當做夫妻情趣,但如今搬到外人面前,這就跟羞辱沒有區別了。
他把池柔柔的手抓下來。她順勢把手後移,身子前傾。也不知是酒精上腦過于興奮,還是她本身就想欺負他:“不聽話,就不放你走。”
康時捏緊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坐回去。”
池柔柔笑,她偏要更靠近:“給我親,你答應聽我話的,還是你不想離婚了……我不滿意,就不放過你,你爸媽肯定站我,我不答應,你就離不掉。”
提到父母,康時的眼神陡然變得十分可怕。
池柔柔往日會盡量避免拿他父母威脅,她知道康時不愛聽,但她現在無所顧忌。
一個月之後離婚,她要看康時的底線究竟能為了離開她放到什麽地步。
反正她已經爛了,這輩子是不想好了。
這一個月,她要胡作非為,她要無法無天。
“你弄疼我了。”她扭了一下腕子,眯着眼睛道:“我不高興,離婚日期延遲到四月二十,四月三十,四月四十……”
秘書想說四月沒有四十,但後座的氣氛僵持到令人窒息,她下意識低下了頭。
有一說一,她聽的有點興奮。
什麽時候她也能成為富婆,一定要跟池總一樣嘗試一下強制愛。
“你再不聽話。”池柔柔不顧手腕的疼痛,呼吸已經噴在他的臉上,只是被扣着無法更近,她抿着嘴唇,盯着康時的嘴,道:“我就撤銷這個提議,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康時松了手。
池柔柔心滿意足地貼上他的嘴唇。
她的手指先是揪着他的袖口,逐漸上升,來到他的手臂,肩膀,然後捏住了康時的下巴。
男人膚質細膩,下颌也生的性感極了,她肆無忌憚地親他,心中滿是快意。
真好,她就愛看他這副樣子,明明不甘還要受制于她。
男人手指緊握成拳。這個女人可真爛,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羞恥,他牙關緊閉,呼吸像是在塑料薄膜裏,渾身煞氣肆意。
池柔柔捧住了他的臉,她不甘心這種淺嘗辄止,兇巴巴地道:“張嘴。”
男人黑眸幽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張,嘴。”池柔柔揉着他的臉,催促:“我要……”
沒說出口的話被吞沒在交疊的唇縫裏。
修白有力的手指穿入她的發間,他唇畔開啓,喉結滾動,牙齒刮過她的嘴唇,仿佛要把她生吞。
他确實想把她生吞。
把她撕碎後塞進肚子裏,也許就能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多爛,也許就能真的完全獨占她。
他會這樣做的。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她的血肉筋骨都嚼爛吞下去。
男人睫毛濕潤。
他就像是在吃刀子做的蜜,甜度讓人上瘾,但每一口都是鮮血淋淋的疼。
可悲的是他還想要。
池柔柔猛地被推了開,背部撞在車後座,悶痛讓她恍惚。
她抿了一下紅腫的唇,聽對方冷冷地道:“滿意了嗎。”
車子終于停在小區樓下,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背影多少有些狼狽。
作者有話說:
萬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