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耿在八仙桌上睡得像一具屍首,其餘人圍着他抽煙, 連玉姐的指間都夾了一根。
九五至尊, 寧城産,一百多塊錢一包, 一包細細的十支, 老耿自己從來舍不得抽的好東西, 轉眼間就被兩位富家子弟及其幫兇毫不吝惜地分了。
更缺德的是他們在桌上放一次性紙杯當煙缸使, 距離老耿的臉只有五公分,刻意熏他。
陳川說:“吸煙有害健康, 二手煙毒害環境, 為了多活幾年, 往後大家都得克制些。是不是啊雷老大?”
鄭海平若有所思地看向雷境。
雷境立即說:“是啊, 所以我戒煙好幾年了。”
“好幾年啊?”鄭海平問。
“嗯!”
王北風和趙家銳異口同聲說:“對,我們作證!”
“哦。”鄭海平轉回視線。
張春玉噴煙:“人無完人,我還是個醫生呢, 這不也沒戒成嘛。”
煙霧缭繞中, 程幾接受審判似的垂着腦袋, 齊北崧倒是滿不在乎,一臉“我睡我媳婦兒要你們管”。
“北崧,冷不冷啊?”鄭海平畢竟是當哥的, 首先關心齊大少爺的身體健康。
“沒事兒。”齊北崧昂着頭磕煙灰,把大花棉被穿得像高定。
“你衣服呢?”鄭海平又問。
“烘着呢, 快幹了。”程幾代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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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鄭海平面前也老實,鄭海平太沉靜了, 讓人不敢造次。
鄭海平點頭,問:“那麽今天這事兒,是程大官人你主動的呢,還是我家金蓮踴躍為之?”
程幾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察覺他是在開玩笑。這都是什麽人吶!居然用如此溫柔嚴肅的語調開玩笑,生怕別人聽出來是吧?
雷境憋着笑,陳川忍不住,以同樣的口吻說:“大官人怎麽可能主動?屬下覺得是六姐造孽。”
齊北崧呸了一聲,他在這幫哥們兒面前沒那麽高高在上,受些擠兌也無所謂,而且還真就默認了,似笑非笑地看着程幾。
程幾大為窘困,又不能否認自己整晚都在助人為樂,只得借口煮面條逃去廚房;玉姐本就是個勞動婦女,見來人多了,也去竈頭上幫忙。
他們倆離開後,鄭海平才沖齊北崧擠眼睛,那副隐藏很深的公子哥兒痞氣暴露無遺。
齊北崧笑道:“幹嘛?你一句話也休想從我嘴裏掏出來!”
鄭海平端着架子說:“我不幹嘛呀,我們有孩子的賢惠着呢,就怕被你帶壞了。”
齊北崧說:“呸,老雷才是真賢惠!”
他問雷境:“你們專程來找我的?”
雷境說:“你手機關了我定位不到你,但海平認為你在這兒。公司那邊還有文件等你簽字,你必須回去。”
齊北崧嗯了一聲,輕重緩急他能分得清。
“我想帶個人回去。”他說,具體帶誰就不用提了,大家心裏都清楚。
“人家不會同意的。”鄭海平說。
齊北崧冷笑:“那得看怎麽說。”
“怎麽說他都不會同意。”鄭海平吐出煙霧,“人家從第一天就開始躲你,好不容易才甩開,怎麽可能自投羅網?”
“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
“行吧。”鄭海平也不堅持,“一會兒我們幾個吃完了面就走,把空間時間留給你,但願你旗開得勝。”
雷境卻說:“北崧,無論什麽情況你今晚必須回宏城,明天一早公司有會,你不能缺席。”
另外三人無憂無慮,更不關心公司經營,連忙反對:“缺席也沒事,電話會議不開就得了!程程小程程兒這邊是終身大事,耽誤不得啊!”
正在商量,老耿突然醒了,而且一醒來就打翻了一次性紙杯,撒了自己滿臉煙灰。接連打了幾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後,他懵懵懂懂地掃視衆人,其餘人也看猴戲般看着他。
“怎……怎麽啦?”他是真斷片兒了,昨晚的事情一概不記得,就記得自己喝了四個手榴彈。
他問雷境等人:“你們怎麽在這兒?又迷路了?”
又問齊北崧:“你誰呀?幹嘛裹着我兒子的大棉被?”
齊北崧吃這老東西的醋,擰過頭不理他。
陳川于是指着齊北崧說:“彪哥,是這樣的,這位同志來凰村游玩不慎落水,你家程程見義勇為把他從河裏救了上來,并且主動幫助他聯系家人,烘幹衣物,所以他裹着你家程程的大棉被。”
齊北崧瞪着陳川,那眼神在說去你媽的!
陳川繼續:“這位同志的家人就是我們。”
“我們是專程來接他的。”王北風說。
“他是我們老板。”雷境補充。
陳川表示:“你家程程這種為了挽救生命、奮不顧身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鄭海平點頭:“彪哥,這次來不及了,下次我家老爺子會帶着錦旗親自登門造訪,感謝您教育出一個勇敢善良的好孩子。”
“以資鼓勵。”雷境總結。
“不用謝,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老耿寬宏地擺手。
“……”齊北崧完全沒脾氣了,托腮望着別處。
總之閑話少敘,幾個人不期而至,吃完面條又一陣旋風走了,剩下玉姐在廚房邊洗碗邊小聲教訓程幾,講的都是生殖健康(程幾說知道了知道了媽你誤會了真什麽都沒做)。
張春玉說呸,做沒做我看不出來?
程幾說我就弄了他一下,還沒付錢。
張春玉說真沒付錢?那挺好啊,我還當玩他挺貴的……啊呸!就不是錢的事!
齊北崧終于穿上衣服,正整理着,見老耿傻乎乎地仰頭望着樓上,便問:“看什麽?”
老耿喝了酒和沒喝酒完全是兩個人,大致是五歲和五十歲的區別,很客氣地說:“我感覺樓上有耗子。”
“耗子?”
“嗯,昨晚上吱吱喳喳鬧了一宿,我都沒睡好。”老耿說。
“……”齊北崧跑去和程幾耳語,“你得換張床,那張床板太響,以後不方便。”
程幾擡腿輕踹了他一腳:“沒有以後!”
玉姐找老耿其實還有別的事——他們年輕時認過同一個大哥,今天是那位大哥的忌日,按規矩應該上墳,所以兩人匆匆準備了一番就到後山公墓去了。
最後只剩下程幾和齊北崧,齊北崧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太說話,熾烈的眼神裏裏外外追随着程幾。
程幾本來就怕羞,只好提醒:“玩夠了就走吧,雷老大不是等你回去簽文件麽?”
“玩?”齊北崧問,“你覺得我和你是玩兒?”
“你和誰不是玩?”程幾說,“這是你親口說的。”
“我跟你不是玩兒。”齊北崧說。
程幾笑了笑,顯然是不信。
換做平時齊北崧就忍了,此時一下子就有些惱,因為他和他睡過了。
不是只有X入才叫做zuo愛,這種也是,齊北崧還從來沒有像昨晚那樣既失控又嚴控過,事後想想都有些佩服自己。
他撐住廚房牆,嗓門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程幾也開始不高興,心想我還沒撐牆呢,你倒來撐了,你吃飽了撐的?
“沒什麽意思,都是男人玩過就算,難不成還得負責?”
齊北崧說:“我偏要負責,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不要什麽,我們做好人好事不留名。”
程幾要走,被齊北崧一下拽住胳膊,力道不小:“你對別人怎麽那麽耐心,偏就對我沒有?”
“胡說。”
“沈子默玩你,你怎麽從來不生氣,還老護着他?”
“提他幹什麽?”程幾威脅,“你放開了啊,別逼我動手。”
齊北崧說:“……到底我好還是他好?”
程幾一拳就上去了,齊北崧雖然有準備,但也被打了個正着,捂住胸口悶哼一聲。
“這有什麽好争?”程幾背過身說,“都不好!”
齊北崧朝他撲了過去,因為知道他有各種扭轉技巧所以幹脆用足了力氣,又強硬又蠻橫,那架勢簡直算是侵犯了。
程幾一下子被他面朝裏抵到牆上,慌忙用手撐住,低吼:“幹嘛?!”
“我好還是他好?!”齊北崧非要一個答案。
程幾說:“我他媽最煩別人問這個!”
“所以你才是玩玩的,對不對?”齊北崧在他耳後問,“你玩兒我們兩個?紅玫瑰和白玫瑰是吧?哪個比較好?嗯?”
“我沒玩過!”
“昨晚上不是玩?我是瘋了,你也跟着我瘋?你玩我爽不爽?你幹爹喝了麻醉藥都聽見床搖了一晚上!”
“……”程幾漲紅了臉,“你他媽真夠颠倒黑白的!”
“你他媽真夠遲鈍!”齊北崧恨得在他圓圓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我不講明白你就聽不出話音是吧?你真傻假傻?我他媽喊過你多少聲寶貝兒了?”
程幾扭了兩下,說:“放!”
“不放,”齊北崧說,“求我!”
“最後一次警告啊,我不想打你!”
“你打,但等會兒!”齊北崧忽然拽下他的毛衣領,把他用力按在牆上,對着某個本來已淡去的紅痕吮了一下,“讓我給你蓋個戳!”
“操!起開!”程幾再怎麽遲鈍也被磨弄熱了,男人就是這點沒出息。
“你怎麽這麽笨呢?”齊北崧用燥熱的嘴唇貼着他的後脖子,說,“你怎麽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呢?”
經過昨晚程幾當然看出來了,他是沒當真。
不,應該這麽說,他不肯當真,因為他覺得齊北崧不會當真。
在內心深處,在連他自己都探不到的地方,他還在警惕着齊北崧。
“你……傻麽?”他說,“我是直的。”
齊北崧見他一時忘了反抗,得寸進尺地又啜了一口:“我不在乎。我想要的東西就不會放手,管他直的彎的,圓的扁的,樂意不樂意!你喜不喜歡我沒關系,只要我喜歡就行。”
這句話說得不好,因為程幾警惕的就是這種齊北崧。
他突然說:“《狂情虐愛:豪門下堂妾夫》。”
“什麽?”齊北崧沒聽清。
“書名。”
齊北崧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感覺不像是你會看的那種。”
“如果可能我連碰都不想碰。”程幾問,“所以你的‘不放手’和‘喜歡’是多久?半年?一年?”
程幾背上的壓力驟然消失,他緩緩把自己從牆上剝離,轉頭看着齊北崧,後者一臉不可置信,聲音又冷又幹:“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程幾重複,“齊總,玩夠了就早些回家吧,那邊還等着你呢。”
“你為什麽會這樣看我?”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
劇情管理員只出現了短短十多分鐘,可它給程幾帶來的印象已不可磨滅,程幾作為一個闖入者,總以為自己開過一點兒上帝視角,而在這個視角裏,齊北崧是苦難根源。
他當然不願意去代替沈子默在原書中的角色,寧願固守自己的雜魚立場,安貧樂道,所以會猶豫,會想跑。
“你居然這樣看我?”齊北崧又問一遍。
程幾緩和氣氛說:“要不你自我證明一下?算啦,我開玩笑的!你也不至于撸一次就對我死心塌地吧?我這麽大魅力?別提什麽喜歡不喜歡,咱倆當哥……”
“誰要和你當哥們?”齊北崧咬着後槽牙問,“你哥們兒都是用來睡的?我他媽以後想合理合法合規睡你不行啊?!”
程幾說:“我……”
“你直個屁!”齊北崧說,“你被我一碰就硬!”
“……閉嘴!”
齊北崧說:“你不信我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證明!你聽好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這輩子都繞不開我姓齊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我現在非走不可,明天下午我來接你,你趁此機會好好想想,多回憶回憶我的滋味,少他媽看地攤小說!低俗!”
出門時,他看見那張借鄭海平之手送的因過于龐大而無法安置的床,指着說:“這床,還有樓上你房間那張我明天一并帶走,尤其樓上那張要好好供起來,有紀念意義!”
“……”
齊北崧指着他說:“我回去就給你寫感謝信,就發你們凰村村委!”
程幾大驚失色,心想我不過盤他一次,他居然要昭告組織?這他媽還讓不讓人活了?!
其實齊北崧是打算表揚他見義勇為下河救人,雖然整個故事都是陳川編的。
“寶貝兒,你給我等着!”齊北崧坐進車子時如此說,也不知道是示愛抑或威脅。
“哎!!”程幾追出去喊,“你給我回來!往後就你了!你他媽別寫感謝信啊!”
齊北崧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