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哎川子,知道老雷在警方的內線是誰嗎?”程幾在電話裏問。
陳川說:“他的內線可多了, 我能喊出名字來的就有三四個, 但是那幫人吧,太有原則性!老雷去問他們可能會說, 但換了另一個人估計什麽話都掏不出來。你想問什麽?我帶你去問。”
“你?”
陳川說:“我認識宏城公安局尖峰突擊隊一中隊隊長徐開明, 我在偵察連時他是我的連長, 我倆鐵得很。”
程幾和陳川約好的見面的地點, 路上他有些擔心,不知道徐隊長肯不肯見他們。
“哥們兒找他喝杯茶而已, 有什麽不肯?”陳川語氣倒挺輕松, “如果不肯, 我還有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程幾問。
“騙呗。”陳川說, “我還沒遇過騙不着的人!”
然而出乎預料,那位中隊長很痛快地同意見面,陳川和程幾在特警訓練的靶場外面等了不到五分鐘, 就遠遠看見徐中隊長卸下裝備, 繞過場地跑來。
程幾突然百感交集, 眼眶都紅了。
靶場、訓練場,這是他上輩子不知道流過汗,出過力, 淌過血,落過淚的地方,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重新踏入,真是叫人唏噓。
人是否真有命運?或者命運是否有延續性?不然他明明脫胎成了一個小MB, 怎麽最終還是走進來了?
陳川小聲囑咐:“一會兒我來說,你別随便開口。”
程幾說:“收到。”
陳川熱情地揮手,喊:“老連長!!”
徐中隊長也挺高興:“川子!最近忙什麽呢?多久也不見人!我叫你到隊裏來,你死都不肯,成天到晚貪生怕死好吃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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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川直說:“嫌你們窮,規矩又大。我在老齊家拿你們八倍工資,休假還多!”
“滾你媽的!”徐中隊長親熱地罵道,肘窩往陳川脖子上一架,“走,到休息室喝杯茶!”
他打量程幾,眼神銳利但不失親熱:“這是誰?”
陳川說:“這是我哥們。小孩仰慕警察叔叔,所以我帶他來瞻仰您。我哥們帥不帥?”
“反正比你漂亮多了!”徐中隊長也拍拍程幾的肩膀,“走吧帥哥,喝茶去!”
靶場位于山間,位置偏僻,三人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回到訓練場辦公樓。
程幾不住扭頭看靶場,眼神裏滿是懷念,漸漸就落在了後面。陳川發現了,示意他跟上。
路上陳川說:“老連長,我是來替老板打聽事兒的。”
說完這句,他對程幾壞笑,程幾也挑眉,這兩人為了套話把齊北崧擡出來當幌子。
徐中隊長說:“你問吧,知道的我就說,能說的我也說,但不能說的我一個字兒也不會透露。”又問:“能讓你哥們聽?”
陳川笑道:“他就是我們老板家的,全權代表懂嗎?”
徐中隊長問程幾:“你也姓齊?”
程幾大言不慚:“對!”
“齊什麽?”徐中隊長習慣性盤問。
“齊寶貝。”陳川插嘴。
“……”
徐中隊長作震驚狀:“帥哥,你這名字夠嬌的啊!”
程幾想解釋,被陳川捂住了嘴。
“別廢話,浪費我們老領導時間!”陳川問,“老連長,緝毒那邊搞一個什麽水月山莊酒吧的案件,你知道多少?”
徐中隊長沉默數秒:“知道不少,因為我就挂專案組副組長。有個犯罪集團操縱着水月山莊酒吧,不但涉毒還涉黑,此外還有走私和倒賣槍支彈藥,所以是各支隊聯動,各處抽人。”
程幾問:“有個叫沈子默的是不是涉案?”
徐中隊長皺眉:“你們怎麽知道?”
程幾猜的,看樣子猜對了。
徐中隊長也不諱言:“這個案件總體來說辦失敗了,主犯外逃了三個,包括這個沈子默,可把我們一個個都憋屈得不行,面上無光啊!”
程幾好似挨了當頭一棒:“沈子默是主犯?”
徐中隊長說:“不是。這小子半路出家,本來是個普通大學生,也不知道幹了什麽居然獲得了主犯的賞識,就這麽青雲直上了,後來還壓了水月山莊經理毛小偉一頭。而且這小子藏得很深,直到他外逃我們都不能确定他是否和案件有牽連,還是後來收到了毛小偉的自首包裹,這才知道。”
程幾眼神直瞪瞪的:“沈子默做了什麽?”
徐中隊長說:“先前他做了什麽我們沒掌握;但是他外逃之後擔任了主犯和國內餘黨的聯絡人,進行了一系列兇殘的滅口行為,受害者中有我們的一位卧底警官,還有一名相當優秀的紅色線人。我們這一仗前期布局失誤,中期內部走漏風聲,後期收網又失了先機,打得措手不及,只能說警察不是神,也有铩羽的時候!”
那一瞬間程幾像是被扔回了診所火災現場,焚燒的熱量依舊在炙烤腳底,氣味刺激着鼻腔,殘垣斷壁下躺着焦黑的屍體,遠處聽到救護車的警笛,嗚嗚啦啦……
玉姐、醫生、周經理、毛小偉、吳警官等人的臉在他眼前浮現隐沒,他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沈……沈子默幹的……”
徐中隊長說:“就算不是他親手幹的,也是通過他。這人是個年輕的偏執狂,很可怕,好似完全沒有共情心,又受過什麽重大的刺激,反正咱們這邊專家分析他是有人格障礙的。”
程幾的身形微晃了一下,被陳川不動聲色地托住。
徐中隊長問程幾:“帥哥,你為什麽這麽在乎沈子默?”
程幾吞咽口水,承認了一個事項:“那犧牲的線人……是我幹爹的侄子,算是我的幹表哥。”
徐中隊長驚問:“你就是陳傑表弟?”
“啊,怎麽了?”程幾問。
徐中隊長說:“毛小偉的自首包裹裏除了賬目還有一只手機,周志文的手機。裏面絕大部分東西都被轉移和删除了,只保留了毛小偉的一段錄音,裏面反複提到了‘表弟’。我們想追查‘表弟’是誰,有人攔着不讓,說跟案件沒關系,不許我們将他牽扯進來!”
“誰攔着?”陳川嘴快?
“還有誰,你們家喽!”徐中隊長翻了個白眼。
陳川讪笑:“我猜也是。”
“啧啧,你竟然就是‘表弟’!”徐中隊長還在驚訝。
程幾問:“提到了我什麽?”
徐中隊長說:“既然你是正主兒,我就放給你聽吧,但是別對外透露。”
他走向房間內側的保密電腦,點開文件。
那天晚上毛小偉被從雪坑裏拽上來之後,手機就丢那兒了,所以才用了周經理的手機錄音。
他的話斷斷續續,語序略混亂,顯然說的時候情緒激動,程幾和陳川都靠近電腦認真地聽着。
——警察同志,這是我的自首。
我叫毛小偉,水月山莊酒吧經理,我實名舉報某某集團明裏做外貿生意,暗地裏是hei社會,還販毒和走私,數額非常巨大。
我……周哥,謝謝你這麽多年來照顧我,到現在你還願意幫我,你是好人……我不該連累你。
(周經理在邊上小聲說,快說,別提我。)
……我有好長時間睡不着覺,吃不下飯,怕得很,一直想自首。
我知道你們查我好久了,我想戴罪立功。
我真後悔,當初我就是嫌錢少沒背景,貪心不足就搭上了他們,沒想到竟然被一路控制到這個地步,再也脫不了身。
你們派來的陳傑一直在勸我自首,我想,真想,就是怕。
我想活啊,警察同志!
我都不知道陳傑出事了,直到他表弟打上門……我和陳傑大概早就被發現了。
他們殺了陳傑,又要來殺我,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我想活啊嗚嗚嗚……
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活不了的……
警察同志,你們救救我……
(周經理說,別哭,沒時間了。)
不哭了,不哭……我把所有能搜集到的東西都給周哥了,周哥說他會幫我。
我沒有別的可信任的人,周哥,我給你添麻煩了,如果我這次能夠逃命,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希望這些證據足夠,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周哥,某某集團的狗很厲害,你也有危險,你也應該去避一避。
警察同志,讓陳傑的表弟也躲一躲,我不恨他打我,他打得對,我是該打……
陳傑表弟,你問我沈子默的事,你怎麽會認識他?我先前沒跟你說實話,因為我怕被他咬。
你要小心他,他是不會叫的瘋狗,咬人比誰都兇,我懷疑陳傑就是被他咬了。
幾個月前他到我們酒吧打工,我不了解他的背景,小瞧過他,也算計過他,我把他派到齊少房裏送藥去,沒成功,他跑了。
多虧沒成功,他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我為此提心吊膽很久。
他跑了以後,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沒想到第二天他跟個沒事人似的繼續上班,還說要找一個什麽人,問我能不能幫忙,連我都佩服他這份鎮定。
那一天正好軍師“教授”在,教授愛才,又愛風雅,我做個順水人情就把他介紹過去了,結果那小子居然投了他的緣,從此利用我和教授往上爬。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個瘋子,是個神經病!
陳傑表弟,我沒時間細說了,你離這人遠點兒!
周哥,我能活着逃走嗎?
……
語音停了。
程幾蒼白着臉:“還真提到了我。”
“聽到了嗎?”徐中隊長說,“連毒販都說沈子默是個瘋子,可見他多厲害,這種犯罪人格還挺典型的,國內外都有許多案例。有些人裝了幾十年好好先生模範公民,突然一個契機就露出了真面目,當他的攻擊性破殼而出時,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陳川問:“沈子默和主犯們能抓回來嗎?”
“說實話,出了國境就難了。”徐中隊長說,“這些年外逃人員少說好幾百,有幾個能抓回來?我們不能跨境執法,只能依靠國際刑警友情出場,效率不敢保證。”
程幾深深埋下頭。
徐中隊長沒有察覺他的情緒,還在苦笑:“反正我們專案組暫時不撤,繼續工作呗!”
陳川問:“主犯都跑了還怎麽工作?忍着?”
徐中隊長白了他一眼:“主犯跑了還有從犯呢,再說了,誰說我們要忍?”
程幾連忙問:“怎麽說?”
徐中隊長卻再不肯透露,因為說下去就是洩密。
陳川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從他嘴裏掏出下文來,反倒被他騙走了一條煙。
程幾和陳川只得回程,一路都在琢磨警方是怎麽“不忍着”,沒讨論出任何結果。
車子開到藍色天際小區車庫,下車上樓,陳川才突發奇想:“難不成要他們要親自到K國抓人?”
程幾搖頭:“這不合規矩啊。”
“嗯。”陳川也說,“這跨境抓人要是消息洩露了,才真破壞外交呢,咱們和K國之間的幾十年友好交往就算完了。”
兩人越商量越覺得糊塗,直到電梯門開啓,齊北崧叉腰站在外邊。
陳川猛地就把程幾推了出去,一秒鐘都不敢跟齊北崧照面,迅速按下了關門鍵。
“陳川!”齊北崧怒吼,“你下回再拐我媳婦兒試試看!!!”
陳川的聲音在電梯井裏回蕩:“不敢了!!!”
齊北崧問程幾:“你們去哪兒了?”
程幾神色一凜就反客為主:“你瞞着我什麽?”
“……”齊北崧也要進電梯躲避,被程幾拽住。
“我都知道了!”程幾怒道,“難怪你們他媽的要送我一把槍,怕沈子默的餘黨殺我是不是?!”
齊北崧轉身望着他。
程幾吼:“你們太小瞧人了,我怎麽可能怕他?!”
“你是不怕他,但我怕你。”齊北崧深濃的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你出事了我也活不了,你是我的命。”
程幾沉默,說:“他出境了,而且他不會要殺我。”
“為什麽?”
程幾苦笑,因為沈子默還沒睡過他。
沈子默渴望和程幾肉體接觸,這是他的執念之一,在他沒有玩弄淩辱過程幾之前,他會讓他活。
這個原因不能說出來,齊北崧會被氣裂了。
“直覺。”程幾說。
他穿過客廳躺在沙發上,臉朝下埋着,一動不動。
齊北崧坐在他身邊,揉他的頭發:“你和陳川去哪兒了?你是不是全知道了?”
“嗯。”程幾悶聲說。
他轉過眸子,問:“我是不是挺窩囊的?”
齊北崧皺眉:“窩囊的是我!”
程幾咕哝:“你有什麽,你又沒救過白眼狼,你也沒養成過罪犯。”
齊北崧讓他往沙發裏邊擠一擠,躺在他身邊,望向天花板:“咱倆還分什麽彼此。”
程幾将他的臉拉過來:“不關你的事,是我錯,懂?”
齊北崧環住他的腰:“叫我哥。”
“……哥,”程幾說,“怎麽了?”
齊北崧把臉悶在他脖子邊:“多叫兩聲。”
“哥。”程幾輕聲道,“哥……”
齊北菘在他脖子上吻了一下。
程幾說:“哥,我他媽好恨。”
“別瞎想。”
“我悔不該當初……”
“你沒錯!”
程幾說:“我當初要是對和他的關系再處理好一些,或許他就不會變成這樣。”
不甘、憤怒和自責在他心頭交織,他不出聲,但齊北崧感覺到了,雙臂圈緊,将他的頭壓在胸前。
程幾沙啞地問:“……哥?”
齊北崧輕聲道:“沒事,你哭吧寶貝兒,反正我在呢。誰敢笑話你,我他媽把他眼睛挖了!”
程幾不會哭,他緊緊地抱着雙臂,指尖嵌進肉裏,那力道恨不得能把自己掐碎。
齊北崧硬是拉開他的手,将其安放在自己腰側:“掐我,別掐自個兒!”
程幾恨道:“我最對不起玉姐,她太冤了!醫院說她至少得植四到五次皮,那把火要是別燒她,燒在我身上就好了!”
這話齊北崧不愛聽,他半撐起,長長的身子罩着程幾,捏着對方的面頰說:“收回去。”
“嗯?”
“把這話收回去。”齊北崧蠻橫地說,“誰也不許燒你,錯,誰也不許動你!”
幾個月前他還恨不得親手弄死程幾,現在誰要是敢在程幾身上蹭破一塊油皮,他也非和誰拼命不可。
程幾問:“講不講理啊?”
“不講理!”齊北崧惡狠狠的,“收回去!”
程幾凝望着他那對濃黑如墨的瞳孔,裏面全是自己的影子,清晰而蒼白。
換做上輩子,甚至幾個月前,他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和會另一個男人貼得這麽近,沒有惡心和荒誕,只有信任、溫柔和疼惜。
他打量他,想找出一絲一毫的僞裝,然而沒有,齊北崧能把心剝出來給他。
“你不收,我替你收。”齊北菘說,“呸呸呸,童言無忌!”
程幾被逗笑了一瞬,攬着他的腰問:“就這麽喜歡我?”
齊北崧将他壓在身下,手臂用了力,重得叫人喘不過氣:“對!”
“喜歡我哪一點?”
齊北崧兇狠地看了他半天,低頭在他下巴上咬一口,真咬出兩排牙印來。
“啧!齊北崧!”
齊北崧松開嘴,粗魯地說:“喜歡傻逼要什麽理由?”
程幾被咬得淚珠迸流,罵道:“去你……唔!”
齊北崧把他的下半截話堵在了嘴裏。
程幾被圈禁在極小處,昏頭漲腦,許久許久,終于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行了……收一收……唔!”
齊北崧就像狗叼着肉似的不放,眼睛都兇紅了,好不容易松開一秒,嘴裏還發狠:“我就咬你!!”
“你幹嘛呢?”程幾氣得想笑,他嘴上都快破皮了,眼睛也是紅的,裏面波光潋滟。
“你好吃!”齊北崧低吼。
程幾只好曲起膝蓋抵住他的胸膛,以免他真瘋了要吃人肉。兩人在沙發上扭,也不知是打架還是調情。
“哥,我剛才話沒說完。”程幾又被啄了幾口,在親吻的間隙說,“那……那沈子默,我要……要幹他!”
齊北崧停下問:“怎麽幹?”
程幾說:“我還沒主意,但是我發誓要幹他,幹死丫的!”
齊北崧坐起,把地圖搜出來給他看:“這是宏城……這是K國,直線距離六千公裏,請問你怎麽幹?用洲際導彈?”
程幾不語。
齊北崧誠懇地脫衣服說:“所以別幹他了,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