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塞巴斯蒂安走進公寓,鎖好房門,脫下腳上的切爾西短靴,長出了一口氣。他很喜歡這雙靴子,但新鞋總不那麽舒服,穿了整整一天之後他的腳趾都僵了。他活動着放松腳趾,朝卧室走去。
黑暗中,有人坐在他床上。他驚叫一聲。
“是我,”弗拉德說。
塞巴斯蒂安這才松了口氣。他把手按在胸口,感受到急促的心跳。“老天,你吓我一跳!在別人卧室裏等人又不開燈,起碼說一聲啊。吓死人了。家裏沒人就該在門外等着才對吧。”
“你沒關陽臺門。”
塞巴斯蒂安開了燈。“那是二樓。”
弗拉德聳聳肩,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說“那又怎麽樣”。
塞巴斯蒂安被逗樂了,接着,他的笑容凝固了。他這是出了什麽毛病?弗拉德這些“不走尋常路”的嗜好可不招人喜歡。一點也不。這些嗜好很糟糕。弗拉德是個非常、非常糟糕的人。
“好吧。”他探究地盯着弗拉德,脫下身上的外套,扔到椅子上。“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不是應該守着盧克嗎?”
“羅曼回來了。我的合同到期了。”
塞巴斯蒂安覺得胸口一緊。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種閑聊的口吻問:“也就是說,你要離開英國了?”
弗拉德的藍眼睛專注地審視着他。
塞巴斯蒂安盡他所能擺出自然的表情,開始解襯衫。
弗拉德終于開口了:“不。羅曼恢複我的職務了,我還是他的安保總監。”
塞巴斯蒂安一直摒着呼吸,這時才長舒一口氣。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打從心裏感到恐懼。這與他無關,他不該有這種感覺。
“那……挺好。”他說着,把襯衫輕輕抖落。他有點手足無措。他不知道在那個詭異的夜晚之後他們現在走到了哪一步——弗拉德對他表現出了那種強烈的、原始的占有欲。他喜歡那樣。他太喜歡那種感覺了,雖然他明知自己不該。“我是說,對你來說挺好的,對吧?”
弗拉德聳肩。盡管塞巴斯蒂安半裸着站在他面前,他仍然只盯着他的臉。
“你把這事告訴盧克了?”弗拉德問。“你還跟別人說過嗎?”
塞巴斯蒂安皺眉。“什麽事?”
“就——你和我的事。”弗拉德咬字很重。
“當然沒有。”塞巴斯蒂安的眉頭越皺越緊。“盧克除了他親眼看見的那些什麽也不知道。”他抿起嘴唇。“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哦,安東尼奧,但你确實同意了要跟他3P,所以那也是不得已的。但是,除非得到了明确的許可,否則我絕不會替任何人出櫃。那樣不好。”
弗拉德仍然盯着他,眼神濃烈得有點古怪。
“怎麽了?”塞巴斯蒂安問。
弗拉德的臉緊繃着。“我覺得不自在——這事兒不該讓人知道。先是那個意大利佬,現在又是盧克和羅曼。”
塞巴斯蒂安的牛仔褲剛脫到大腿,他的手頓住了。他伸出舌頭潤了潤唇,體內翻滾着想吐的感覺。
終于還是來了。
“要是你覺得不自在,咱們就算了吧。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成功地輕笑了幾聲。“約炮是為了找樂,無牽無挂嘛。要是樂不起來就不是那回事兒了,對吧?”
也許這樣對他們才是最好的。他們之間已經不再是無牽無挂的關系了。完全不是。
“對。”弗拉德應道。他的視線仍牢牢鎖在塞巴斯蒂安臉上。
“那好,”塞巴斯蒂安擠出一個小小的微笑,試圖忽略胸口的空虛感。他不失望,也不難過。他不。他好得很。他一直都明白,弗拉德總有一天會吓破膽,然後搖身變回“普通直男”。弗拉德跟邁克沒什麽兩樣。塞巴斯蒂安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就是“互不約束”的全部意義。這事弗拉德早警告過他。生氣?沮喪?他沒理由那樣。
“你知道門在哪。”他說。
弗拉德仍舊坐在床上沒動。塞巴斯蒂安覺得自己有點蠢。
“再見,”塞巴斯蒂安尖刻地說,一團怒火開始在他心中燃燒。弗拉德為什麽不能就這麽走掉?他環顧房間。“我得喂貓了。”
他需要赫敏的時候她怎麽反而躲起來了?
終于,弗拉德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他的腳步遲緩而沉重。
突然,他停下腳步。他的肩和背散發出緊張感。他咬牙切齒地詛咒着什麽,朝塞巴斯蒂安走來,用力捧住他的臉,吻住他,唇舌粗暴地向他索取。這個吻夾雜着渴望與迫切,夾雜着沉痛的憤怒與絕望,讓塞巴斯蒂安的心都碎了,碎了一點。就到這兒吧。就到這兒了。
弗拉德吮着他的下唇,他的手狠狠地掐在塞巴斯蒂安的臀上。“把我趕出去。”他啞着嗓子說,吻着塞巴斯蒂安的唇角。“求你,把我趕出去。”他吻上另一側唇角,然後再次把舌頭伸了進去。他的手滑進塞巴斯蒂安的內褲,讓他們激動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別,”塞巴斯蒂安軟弱地說。
弗拉德吻得更深,他的手臂牢牢箍着他。
“別,”塞巴斯蒂安更堅決了,推拒着弗拉德的胸膛。
弗拉德僵住,他的身體緊張到了極點。
終于,他向後退,像一個快渴死的男人望着水井那樣望着塞巴斯蒂安,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塞巴斯蒂安閉上眼。吸氣。呼氣。睜開眼。
“你不能這樣。”他把牛仔褲重新穿好,避開弗拉德的視線。“我不能這樣,不能重蹈覆轍。我知道你肯定想不通,但這對我不公平,弗拉德。你不能老是把我耍得團團轉。我不能——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你要是覺得不自在,你要是害怕,那就算了,咱們完了。”
弗拉德咬緊下颌,點了點頭,把雙手交握在背後。“說的沒錯。對不起,只是——”他甩甩頭。“沒啥。是我有問題,不是你。”
塞巴斯蒂安惶惑地點點頭,雙手抱住自己。“我不讨厭你,”他說。他的嗓子裏像是卡了什麽。“不再讨厭了。咱們能像理智的成年人一樣攤開說清楚,我挺高興的。我猜……我猜要是你留在倫敦的話,咱們還能當朋友?”
弗拉德盯着他,眼神很怪。過了一會兒,他說:“行啊,有啥不行。”
塞巴斯蒂安舔着嘴唇東張西望,想找點話說。“那你是不是要從盧克那兒搬出來了?”
“對。我确實需要找個住的地方。”
“隔壁的公寓空着。”塞巴斯蒂安脫口而出,接着恨不得踹自己一腳。
“謝了。我得空過去看看。”弗拉德穿上了夾克。
塞巴斯蒂安知道他不會去的。他們永遠當不了朋友或者鄰居。他們永遠做不到。
真的就到這兒了。
“嗯,”塞巴斯蒂安自顧自地點點頭,把突然堵住喉嚨的哽咽吞了回去。“回頭見。”
他們的目光相遇了。有那麽一會兒,他們誰也沒有躲開。剎那永久。
我本可以愛你。
若有另一種人生,他們本可以執手相伴,積極而明亮,不會輕易斷絕,不會帶來傷害。也許在另一種人生裏,弗拉德的成長經歷不再讓他憎恨自己的本質。也許在另一種人生裏,塞巴斯蒂安不再對愛望而卻步,而是允許自己再次相信愛,接納愛。
在另一種人生裏。
不是他們正在經歷的這一種。
弗拉德轉身離開。
門在弗拉德背後關上。塞巴斯蒂安聽着那聲響跌坐在床上,失神地睜着眼,嗓子裏又脹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