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降頭術(二)

什麽八爺?八爺什麽?

“別、別過來。”謝眠從頭皮到耳蝸每一寸神經都發麻,連動都動不了了,僵硬的看着“他們”一步步靠近。

“請您跟我們回去,不要鬧脾氣了,您這樣任性,八爺會不高興的。”白衣男人垂眸,畢恭畢敬的朝謝眠作揖,那張嘴唇極薄,開合之間吐字清晰溫潤。

“請您跟我們回去。”兩個紙紮人沙啞的重複,慢慢擡起眼,露出一個勉強稱為笑的表情。

謝眠這輩子最怕兩樣,一是冷二是鬼,如今兩樣都擺在他面前,真的是太可怕了啊啊啊啊!!!

那幽綠幽綠的燈籠離他越來越近,直到視線裏鑽進兩個麻杆兒腿,謝眠終于受不了了,擡手尖叫:“停!”

“我不是你老板,你認錯人了!”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細長上挑的桃花眼一阖,又輕輕睜開,溫潤如玉的朝他輕輕一個作揖:“你是叫謝眠,沒錯吧。”

謝眠艱難的抽氣,忍住了呵氣搓手手的沖動,努力冷豔的點點頭,畢竟輸人不輸陣,輸鬼也不能輸陣。

“我是,但是……”

白衣男人擡起手,輕輕一揮,謝眠昏迷前只看見他真絲的袖口繡了朵精致的不知什麽花,仿佛還顫了下,他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趙彬,從袖子上的繡花裏頭摘了朵花瓣,指尖一彈便鑽進了他的額心,很快消失不見了。

“回程。”

**

謝眠醒來的時候,端端正正的兩手平放在小腹上,和安詳去世的遺體一模一樣。

他睜着眼睛茫然了一會,琉璃穹頂折射着幽幽的綠光,四處靜的可怕,連平常糟心的蟲鳴鳥叫聲一丁點不剩,到處靜的仿佛是個真空的世界。

他伸出手,空氣似乎被震出一點波紋,軟糯的像個果凍,伸出一只指尖輕戳了下,“啵”的一聲,碎了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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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起來想下床,一伸腿直接愣了。

“啊啊啊啊啊!!!”

謝眠靈魂都要被吓出竅了,他身下躺着的不是床,而是一口漆黑的還散發着香氣的棺材!

“老板,您醒了。”白衣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手中端着一個漆黑的木板,隐隐透着一點金光,他聲音溫柔卻又似乎沒有一點起伏。

謝眠在心裏稍微對比了下,不是他。

這個人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也是清清淡淡的,但和那天那道帶着一點漫不經心卻又沁着冷意的嗓音完全不同。

“能,能開個燈嗎?”

啪!

白衣男人把木板放在桌上,走過去按下了金色的開關,點亮一室清明,謝眠才松了口氣,粗略打量了下這間房子。

一個黑木的桌案,上面鋪着精細的桌布,流蘇細細垂着,後面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書架,對面則是一個供桌,上頭供着天地二字。

好吧,除了他身下躺着的這個高高飄在半空中的棺材之外,都挺正常的。

等等,飄……飄着?

謝眠又有要暈的趨勢,白衣男人指尖一動,從袖口扯了一朵花瓣下來輕輕一彈,口中低低的不知道念了聲什麽,便将它送進了謝眠額心,及時阻止了他再次暈倒。

謝眠實在不能淡定的在棺材中和他對話,艱難的問他:“能、把我放下來嗎?”

白衣男人颔首作揖:“您只要說,升或降,它會自動下來的。”

謝眠半信半疑的試探:“降。”那棺材果然輕輕的降落了一點,又補了聲降,棺材依言緩緩降落,四平八穩的躺在了地上。

哦,跟金箍棒一個道理,挺、挺好的。

謝眠從棺材裏爬出來,站到地面上才有一點接地氣的安心,略微松了口氣擡腳就往門外走,被身後的男人叫住:“你不想找你爸媽了嗎?”

謝眠腳步瞬間一停:“你知道他們在哪裏!”

男人不答反問:“那你知道長生棺材鋪是什麽地方嗎?”

“長生棺材鋪,八爺……”謝眠停頓了下,“我爸媽的失蹤是不是和你們有關系!”

白衣男人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轉過身:“勞煩您跟我來。”

他見謝眠不動,又轉過頭來淡淡的補了句:“如果你想找你爸媽,就跟我來。”

他無論是說話還是動作都像是刻板而規整的,謝眠幾乎就沒從他的臉上看見第二個表情。

他這個人,就像是個紙紮人成精一樣,和他對視的每一眼,謝眠都覺得自己的頭皮一寸寸麻木了。

努力做了三分鐘的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才壓下心底的害怕,不停洗腦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怕不要怕,這世界上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

男人走在前頭,腳步悄無聲息的仿佛是飄着,但他實在是很不習慣大半夜和一只鬼在野外散步,所以自欺欺人的歸類于他長得瘦,腳步輕。

**

空氣幹燥涼爽,像開了個巨大的空調,偶爾一陣吹過來還帶着點清香,謝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四下打量着這裏,哪兒有出租車司機說的荒涼,明明草木繁盛,清淺花香。

中間有座主樓,約莫七層高,除了第一層之外其他都黑漆漆的,像只張牙舞爪的大妖,靜靜地蹲在那裏,等着吞噬落單的行人。

有那麽一瞬間,謝眠突然想到了聊齋裏,趕考的書生走到荒郊野地就被什麽女妖精怪迷惑了眼,任你夜晚多盡興,雞鳴日出都成了一堆殘垣斷壁的荒宅。

白衣男人走在前頭一言不發,謝眠在後頭亂七八糟的想。

頭一回發現自己的記憶力簡直驚人,從有記憶起見過的聽過的恐怖故事在腦海裏輪播了一遍又一遍。

主樓前,男人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銀色的芯片卡輕輕一刷,門慢慢開了。

謝眠艱難的咽了下唾沫,七層,看起來有點不吉利啊。

白衣男人側身:“老板,請進。”

謝眠繃直了亟欲抽筋的小腿肚子,灌了鉛似的邁進大門,擡眼就僵在了原地,艱難的吞了下唾沫。

窗明幾淨的一樓大廳,左側一個吊籃椅上,一個漂亮姑娘伸着又細又長的大白腿倒着躺在上面,懷裏抱着自己的腦袋在……看電視劇?

一邊看還一邊拿着薯片喂自己,看到害怕了的畫面還自己遮住眼睛安撫道:“不怕不怕啊,乖。”

謝眠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姑娘,沒有比你更可怕的了好嗎!你怕個鬼啊!

他忍住血氣上頭把視線轉向了右側,那兒則比較平靜,一個臉漆黑的壯碩男人冷漠的站在櫃子邊,像個雕像一般,光眼珠轉了轉,臉上表情絲毫未動。

角落裏一個小孩兒蹲在那裏擺火柴杆兒,聽見開門聲轉過頭,甜甜的問:“謝哥哥你能幫我看看怎麽擺嗎?”

謝眠定睛一看,地上擺着的那些哪是火柴杆,分明是一根根去了肉的纖細指骨!

謝眠冷的直發抖,忍不住深吸了兩口氣,狠狠搓了兩下手臂,忍住了搓手呵氣的沖動。

白衣男人轉過來正對着他,颔首作揖後開始介紹:“我們這裏就是長生棺材鋪了,我也姓謝,名叫謝必安,也就是人界常叫的白無常,您叫我白七就可以。”說着,變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一個伸着三尺長舌的吊死鬼。

謝眠死死捂住眼睛:“別了別了,變回來變回來。”

白七手指一指正給自己安腦袋的姑娘,“那是牧夭,我們鋪子裏的會計,平常需要什麽了,跟她說一聲就成,接生意的付款也是從她那裏過賬。”

“我叫肖山。”挨個裝回指骨的小孩甜甜的朝他笑,謝眠勉強回了個笑:“小朋友你好,挺……挺可愛的。”

白七手指一轉,:“這位是明秋,平常有生意的時候他去處理,拘送鬼魂一般也由他去。”

這個最正常,謝眠不自覺的對他有了幾分沒來由的好感,友善的朝他點頭微笑致意,卻見他冷哼了聲,別過了頭去。

“他是屍王。”

“……”

“您不在的時候,我一般代替您處理一下鋪子的事務。”他頓了頓,看向謝眠茫然的眼神,道:“至于我們長生棺材鋪,則是與地府直接關聯的處理靈異事件的機構。”

地地地地府?

“剛才帶您進來的時候,門口有個小棺材模樣的信箱,我們的單子都是由那裏接的,每天早上肖山會去取,然後送到您手裏,由您決定誰去解決。”

“那個,我覺得我可能不大……”

白七聲音平靜的打斷謝眠的話,“如果你想找你的爸媽,就必須接這個職務。”

謝眠看着窗明幾淨的辦公樓,機器人似的白七、兇神惡煞的明秋、拆指骨的肖山和晾腦袋的牧夭,哪哪兒都透着一股詭異。

他真的害怕,手心裏都是汗,恨不得奪門而逃,但看着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他估計還沒出門就得被抓回來。

“我接了,就能找到我爸媽嗎?”

白七點頭:“你做了我們的老板,就有權利吩咐我們為你辦事,那麽您尋找父母的事情,便成了我們的職責。”

謝眠沉默三秒,一咬牙:“成交。”

白七道:“我們棺材鋪人手不多,除了你現在見到的明秋、肖山、牧夭和我之外,還有個在外頭沒回來的,叫範岚。”

“範岚……”謝眠喃喃重複了一遍:“是……處理單子去了?”

一直沒說話的明秋忽然擡了下眼,冷笑了聲:“估計又是在哪兒迷路了吧。”

謝眠一愣,這個屍王從他剛才一進來就很冷漠,甚至連個眼神都不願意分給他,怎麽一提到範岚,他居然有這麽大反應?

白七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謝眠茫然的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牧夭冒着涼氣兒的補了句:“要不是明秋打不過他,範岚現在頭蓋骨都碎了。”

謝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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