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降頭術(三)
牧夭慢吞吞的抽了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指,看向謝眠誠懇的問:“我覺得範岚還真有可能在哪兒迷路回不來了,小老板,你能做主把他那間坐北朝陽的好房間給我住嗎?”
謝眠:“……”
白七看着一直在皺眉的謝眠,輕問了聲:“還有什麽問題嗎?”
謝眠新官上任,提了第一個要求:“你們在長相和習慣上……能不能正常點,我怕。”
白七看了眼牧夭,只見她冷漠的往自己嘴裏塞了一片血紅色的番茄味薯片,咔嚓咔嚓的嚼了半天,哦了一聲:“是,老板。”
謝眠哆嗦:“謝、謝謝配合。”
“沒事的話,我睡覺去了,再熬夜我又得敷多少張面膜才能補回來。”牧夭擺擺手,打着呵欠走了,明秋也跟着走了,肖山倒是玩的歡。
白七嗯了聲,又道:“剛才您睡的那間房子是您的書房,平時可以住在後面的酒店裏,頂層都是您的,除了您和八爺之外我們沒有權限上去。”
謝眠:“就是那個芯片?”
白七搖頭:“您不需要芯片,只需要指紋即可,還有您的手機也需要更換,使用我們的長生手機,可以随時随地和地府那邊通話,如果遇到問題可以一鍵召喚。”
謝眠小聲:“那召喚出的不還是鬼麽……有什麽區別?”
白七沒聽清,問道:“什麽?”
謝眠搖頭:“你繼續。”
白七點頭:“關于棺材鋪和喪葬主題酒店的運營,明天牧夭起來了會和您說的,其他的以及接單方面您可以問我,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我能回寝室嗎?”謝眠是真的不想在這裏睡。
他想回寝室,住人的住的地方,這裏怎麽看怎麽可怕,要不是心理素質還行這會都尿兩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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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從今天開始您都要住在棺材鋪。”
謝眠為了爸媽,盡量接受了這個設定,想了想又問:“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八爺?”
白七停頓了下:“完成一個任務,會獲得十點功德分,七十分的時候就可以見到八爺了。”
“好。”
白七目送着謝眠離開的背影,收回視線走回明秋站過的櫃子,取出無字鬼書,手輕輕一劃,恭敬道:“八爺。”
“嗯?”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木板裏響起,漆黑的濃霧中傳出些微若有似無的笑意:“人找回來了麽?”
白七嗯了聲:“找回來了,不過……”
“不過什麽?”
白七想了想謝眠那副娃娃臉,怎麽看怎麽嬌軟,要不是八爺指定的,他都以為自己找錯了人,想了想還是無比委婉道:“他好像很怕鬼,如果有案子我怕他……”
“怕鬼?”他說。
“嗯。”
“估計是見的少了,讓他多見幾次,習慣了就不怕了。”
“……是這樣的嗎?”白七沉默半晌,八爺那頭安靜了幾秒鐘,肯定的回答:“是這樣的。”
**
手機鈴聲瘋狂的響着,謝眠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陌生的環境讓他懵了幾秒。
腦子沉的像是被狠狠碾過,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從枕頭底摸出瘋狂震動的手機,疲憊的劃了接聽。
“什麽事?”
趙彬一聽他這個啞到不行的聲音,心裏咯噔一下:“謝眠,你昨晚去哪兒了,怎麽一夜都沒回來!”
“嗯……”謝眠迷迷糊糊的嗯了聲,糊弄了句:“昨天晚上親戚家有點事我過來看看,有點晚了就留我住了一晚,沒事。”
趙彬眉頭皺的死緊:“你哪有親戚。”
“遠房親戚。”謝眠不善于撒謊,但見鬼,他還做了棺材鋪老板這種事,比見鬼還難令人相信。
他疲憊的捏捏鼻梁,用力晃了幾下混沌的腦袋,感覺渾身連骨頭帶肉都疼的可怕,活像是被拆開分解過,又重新組裝。
謝眠伸長身子拉開窗簾,陽光呼啦一下灌進來,刺得他兩眼生疼,好不容易才習慣了燦爛又灼熱的陽光。
他愣愣的看着窗外,古舊的建築被茂密的古樹遮了大半,蟲鳴鳥叫聲不絕于耳,他閉了閉眼睛,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長生棺材鋪……”
“什麽棺材?你親戚去世了?那今天的辯論賽你……”趙彬停了停,覺得這個時候還說這個有點過分,想了想又道:“那你安心處理事情吧。”
“沒事,我待會回學校。”
挂了電話,謝眠長舒了口氣,呆呆的看着掌心上的紅線出神。
那是一道極細的,仿佛是血絲一樣的紅線,順着生命線一直補齊到掌心盡頭。
以前沒有,起碼昨晚之前沒有。
是來了棺材鋪以後,長出來的。
就像是個标記一般,從骨血裏生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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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眠趕到辯論賽地點的時候,還有十五分鐘開始,場地是早就布置完畢的,橫幅上是今天的辯題,隊裏的女同學郁風和花繡繡眼尖,才一進門就看見他了,趕緊招手喊他過去。
謝眠側身繞過幾個同學,打完招呼剛往郁風那邊走,結果不經意一瞥,看見對面教學樓的頂部站着一個男人,溜邊滑茬的踩在臺子上。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突然憑空炸了一個幹雷,接着便像劇幕過度般拉上了烏雲。
那人又往前走了兩步,謝眠這才發覺他要幹什麽,想也沒想的撲過去扯開窗戶喊道:“同學!你……”
話音未落,就見他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會場裏本來亂糟糟的,但是謝眠這一嗓子喊下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拉了過來,尤其幾個女同學見到有人從樓上跳了下去,早已吓的尖叫起來。
“剛剛是不是有人跳樓!”
“你看沒看見那個人從樓上跳下來啊,好像是法律系的啊。”
“快報警!”
“救護車要不要叫啊,老師老師對面有人跳樓!”
不僅會場裏,外頭也像炸了鍋一樣,每一個窗口裏都探滿了頭往外看,謝眠本來就站在窗口,被擠的差點掉下去。
兩只手死死的握着窗戶才穩住,他不是不想動,其實是已經吓呆了。
剛才他看見……那個跳樓的人背上趴着一只鬼,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扯下的樓,海藻一般的頭發像亂七八糟的蛛網,将他裹成了個蠶蛹,然後狠狠的将他摔在了地上。
那女鬼趴在地上,慢吞吞的朝他擡起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謝眠狠狠的壓着跳動的心髒才沒有尖叫出聲,臉色發白的看着地上那灘摔的面目全非的屍體,和蹲在屍體上啃噬的小鬼嬰。
他好像,能看見鬼了。
空氣中又有那股似有若無的腥臭味了,這個熟悉的感覺……難道是昨晚那個東西?
可是昨晚那個東西,不是被“那個人”解決了嗎。
窗戶地方小,不夠看熱鬧,有些人直接沖下樓了,将屍體周圍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大群人。
謝眠餘光一瞥,看見角落的樹旁站着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兩只手交疊收攏在袖子裏,似乎是感覺到他的目光,那人竟然擡起了頭,遙遙與謝眠對望了一下。
他的穿着和人群格格不入,一件略長的黑色開襟長衫,寬大的袖口上用金線繡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龍,張牙舞爪中又透着一股乖順。
他的兩只手交疊收攏在袖子裏,皮膚白的好像沒有血色,頭發極長的在臉頰兩側垂了一縷下來,其餘都很柔順的束在背後,靜靜地站在樹下,仿佛只是不經意溜達到這裏。
這人眉眼之間似乎有山巒疊嶂,又像是一幅暈染上佳的水墨畫,一如他周身的氣質,涼極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謝眠沒來由的心髒緊縮了下,下意識的別過了頭。
“謝眠,你怎麽了?”
趙彬也被壓在窗臺上動彈不得,見謝眠在發呆,以為他被吓着了,艱難的擡起手推了他一下:“你還好吧?”
謝眠回過神,說了聲沒事,再轉頭去看的時候,那男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是……人嗎?
因為出了人命,所以辯論賽臨時取消了,老師迅速趕過來,關掉了會場的大門,敲了兩下話筒試音,然後神情肅穆的開口:“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不要去外面亂傳,學校沒有發布消息之前,朋友圈和微博也不要亂發,記住了沒有?”
“我不希望看到有同學因為散布虛假消息而受到處分,明白嗎!”
話是這麽說,可是再嚴肅的交代也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總有那麽些人是會拿人命博熱度的。
趙彬拿出手機搜索了下南城大學,後頭就緊跟了句自殺,甚至還有死者堕樓後的圖片,就在他臉前拍的。
死不瞑目的在照片上,怎麽看怎麽讓人發毛。
“哎你剛剛進去看沒有啊?我聽人說死的那個人好像是包浩文啊。”
“真的假的,我怕做噩夢沒敢進去看。”
“應該不會吧,他那麽帥還那麽有錢,人間精品高富帥,幹嘛那麽想不開自殺啊。”
幾個女生小聲的讨論着死者,趙彬腳步一頓,臉色突然變得無比難看,謝眠回過頭:“怎麽了?你認識他?”
趙彬艱難的點了下頭:“認、認識啊,前幾天還一起打過球。”
謝眠眉尖一蹙,忽然轉過身,四下掃了一遍。
他總覺得有人在盯着他似的,不像昨晚那種恐怖,這次的更像是直接□□裸的連他靈魂都一塊看透了一般。
“怎麽了?”
“沒事。”謝眠收回視線,忍不住又往剛才那棵樹下看了一眼。
趙彬也沒在意,哦了聲又說:“我聽說這個包浩文以前成績挺差的,學分修不滿,考試要補考,有人就在背後說他要不是窮都懷疑他是不是哪個大老板的兒子,頂了人家入學資格進來的。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好像跟踩了狗屎運一樣,運氣爆棚還一路橫財,從一個學渣土包子變成個帥氣多金的校草富一代。”
謝眠抿了下唇,剛想開口就被旁邊剛追上來的花繡繡拍了下肩膀。
“我這兒有一個更內幕的消息,我聽人說啊得罪過包浩文的人,要麽出事故,要麽就頭頂黴運慘的一批。”
趙彬臉色發白,腳底一軟差點摔在地上,謝眠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怎麽了?”
“沒、沒事。”趙彬站直身子,死死地掐住手心擠出一個笑來:“不可能吧,他有這麽神?”
花繡繡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說:“有人說,包浩文這種情況,應該是被下了降頭。”
趙彬吓了一跳:“啊?啥降頭?”
謝眠想了想:“有這種可能。”
趙彬持續茫然,謝眠想了想,用比較通俗的說法解釋道:“曾經有一個道教茅山派的門人借外力抵消戾氣惡意,讓枉死鬼沒辦法報仇,他收錢幫鬼來整人複仇,簡單來說,就是用某種法術,讓人遭受折磨。”
“那這降頭不是害人的嗎?怎麽還有包浩文這種化身錦鯉的好事?給我來一打。”
謝眠蹙眉打斷他的話:“這種事別亂說。”說着視線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那團灰黑色的霧氣……好像變大了。
趙彬雙手合十的念叨了句:“勿怪勿怪。”
“降頭術确實是陰損害人的術法,即使是看上去有利可圖的,也只是在用陽壽來兌現,比如包浩文這種降頭催運。”
趙彬抖抖索索的看着他:“你怎、怎麽突然懂得這麽多啊?”
謝眠想了想,說:“上次你自己從圖書館借了本靈異的書又不敢看,扔我床上了讓我幫你還,無聊了看的。”
“我借過嗎?記不清了,可是不對啊,你平時不是連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嗎?”趙彬懷疑的看着他:“怎麽看起這種書了?”
“……”謝眠:“所以我只看了這一段,其他的就沒看了。”
趙彬将信将疑的點了下頭,見謝眠突然停住腳,也轉過頭跟着他的視線四處看:“怎麽了?”
謝眠搖搖頭,從剛才下樓開始,他就總覺得有人在盯着他似的,現在這種感覺又更強烈了。
花繡繡膽子大,又是半個無神論者,聽了半天也沒進去多少,反倒把話題往感情糾紛上扯了一把。
“我聽說這個包浩文是個渣男,搞大人家肚子不想負責,導致那個女生流産死了,他自己卻心安理得,要我說這種渣男,死了也活該!”
謝眠深吸了口氣,偏過頭看了一眼包浩文。
他臉朝上仰躺着,身材勻稱修長,盡管一臉慘白死相,卻依然可以看的出曾經顏值過人,不過謝眠的目光卻沒在他臉上停留,而是落在他因為摔下樓器髒和身體各部位破裂流出的血液上,那并不是血,而是一條條紅褐色的蟲子!争先恐後的從他的屍體裏爬出來!
他的肚子有隐約不平常的鼓脹,撐的短T似乎在……蠕動?只是那動靜非常淺,而……謝眠回頭看了抵着下巴認真看屍體卻沒發現異常的花繡繡一眼。
如果他們也能看得到的話,現在剖開他的屍體,那裏頭應該一滴血也沒有,說不定連骨頭都被啃噬一空了,只留一層空皮囊在外頭包裹着一堆肉。
“這麽高的地方跳下來,你說包浩文這種高富帥為什麽要自殺呢。”
“會不會是被殺啊,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情殺?哎對了我之前還聽過有人說他搶了自己女朋友,要讓他小心點呢。”
“什麽高富帥啊,我聽說他是被富婆包養的,搞不好是被富婆的老公弄死的。”
謝眠蹙眉沉吟了下,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他還沒來得及想出來,就聽見身後的人群呼啦一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