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殿前香(十六)

衣裳是黑色的,袖口的位置隐約還能瞧出滾邊的金線,只有些地方已磨出了毛邊,大概能猜出是以往的衣裳。

他将衣裳披在肩上,雖然是巫庭從前的舊衣,于他來說還是有些大了,幾乎要将他整個人都籠在裏面。

愈發襯得他身形單薄。

“多謝殿下。”

巫庭看書的間隙應了一聲。

別笙彎了彎眼睛,低下頭安靜看書,只他實在太困,再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不多時腦袋便一點一點的粘到了案上。

巫庭看向對面陷入酣眠的少年,又瞧了一眼更漏。

不過兩刻鐘而已。

他将書卷抵上眉心,心中竟是并未生出多少意外。

想起別笙淋個雨便能發熱,不難瞧出他的體質多弱,若叫他這樣睡着,難保不會邪氣侵體。

坐那沉默一會兒,他起身走到別笙面前,拿書卷輕輕敲了敲別笙的腦袋。

“唔?”

別笙一邊臉被壓的有些紅,此時半睡半醒的看向巫庭,語氣有些迷糊,“殿下?”

巫庭道:“去床上睡。”

別笙下巴支着腦袋,小聲道:“殿下看完了嗎?”

巫庭聽他這樣問,思緒微轉間忽而明了他方才上床後又下來的原因。

他盯着別笙,一時間心中有些輾轉。

別笙見他目光沉沉,便也呆呆的趴在那裏。

巫庭回神的時候就見別笙維持着原先那個動作一動不動的模樣,拿着書在別笙面前晃了晃。

別笙越過書卷看他。

“你先去睡,”巫庭是聲音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他再如何也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面對一個原先撓了他一爪子,如今卻回頭沖着他喵喵叫的壞貓咪,心就算再硬又能硬到哪裏去?

別笙确實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可一想到是自己害巫庭這樣晚了還在看書,心中哪裏過意的去,他努力睜着眼皮,強撐道:“殿下,我只有一點困。”

巫庭這次卻是将書卷起來往別笙頭上又是一敲。

別笙腦袋忽的一痛,懵然的同時還有一點委屈,“殿下,我本來就笨,你怎麽還要打我腦袋?”

巫庭看着他似笑非笑,“是啊,你也知道自己笨,小心睡的晚了明天沒有精神聽課。”

提到功課別笙就不敢接着犟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方才從椅子上坐起來,去了床上。

拱進被子裏前還不忘叫巫庭早些睡。

巫庭點頭算是應下。

別笙這才放心,他剛沾上枕頭便睡了過去,可見實在累的不輕。

少了粘人精,巫庭終于能安下心看書。

臨睡前,取出一封信箋走了出去。

待一切安排就緒,巫庭才上床休息。

他剛上床,別笙便同上次一般蠕到他身邊,直到抱着他的胳膊才安分下來。

巫庭懶得與他折騰,随他去了。

別府。

暮色四合,別父提着一盞料絲燈獨自去了湧蘭苑。

繞過長長的回廊,再打個彎便到偏廳了。

可別父的腳下卻有些躊躇。

不等他思量些什麽,別母的侍女已經将他的消息禀了過去。

不多時,一位妝着婵鬓的少婦在月色下翩跹而來,舉止娴雅,目中猶帶兩三分笑意。

見到別父後,與他并排走向廳內。

“這般晚了,稚奴還未下學嗎?”

別父摸了摸鼻子,不知該怎麽跟妻子開口。

別母與別父相知多年,哪裏看不出他的不對勁,“夫君?”

別父嘆了口氣道:“今日十九來禀報說稚奴今日宿在宮中。”

別母聞言腳步停下,一雙秋水目橫向別父,“如今夫君可高興了?”

別父哪裏知道別笙這樣記仇,還是記他老子的仇,只對昨日懲戒一事并不後悔,他看向別母,神色頗有些認真,“夫人,我知你素來疼愛稚奴,只溺愛助長其自肆之心,若壞了心思,再行教導便很難了。”

別母方才本是與他玩笑,此刻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為兒子辯解,“稚奴只是書讀的不夠好罷了,他品性良善,你打他罰他,稚奴也不過是宿在宮中,不曾忤逆于你,何至于說的這般嚴重?”

別父道:“月娘,我這分明是防患于未然。”

別母不理他。

在教育孩子這件事情上,兩人實在說不到一起去,別母氣他将兒子打的不願歸家,是以一用過飯就将別父趕到了書房去睡。

“月娘,你……委實不可理喻。”

別父本來都要抱着妻子睡下了,熟料會被趕出去,還是因為教訓兒子這樣的事。

別母的回應是直接将內室的燈熄了,徒留一室黑暗。

別父環視了一眼守夜的丫鬟,見幾人俱是低着頭不敢看他,也實在拉不下臉在衆人面前說出軟話。

待出了湧蘭苑,別父停下,回頭看了一眼,見真的沒有人來攔自己,心裏當真是又苦又氣。

他心道:明明他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此事錯處也在那個小崽子,可如今夫人卻怪到了自己身上,他此次必不能順着她,否則往後在夫人面前可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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