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動

朝熙這一晚上都在做夢,夢到了從前許多的事。

尤記得朝熙十歲生辰宴那日,她第一次見到宋啓……

宋啓從小就長相乖巧,為她遞上禮物時,還怯生生地給她請了安。宋啓的聲音奶奶萌萌的,頗有幾分神域男子獨有的嬌弱之氣,他甚至羞得不敢擡頭,只糯糯地喊她:“皇太女殿下……”

朝熙的父君早早便告訴她,母皇多半要從宋家為她選夫。宋家世代是書香門第,宋啓的外祖母宋太傅還曾做過高宗皇帝的伴讀。

當時,與朝熙年紀相仿的世家子弟中,宋啓無論是樣貌家世,都是最合适的。

當年,朝熙的母皇為她定下親事的時候,朝熙是滿心歡喜的。後來,她将宋啓喚到了東宮,将他叫至近前,低聲問他:“母皇有意為我們訂下婚事,待你成年,便嫁入東宮。聖旨還未下,本宮總覺得要先問問你的意見。宋啓,你可願意?”

宋啓當時羞紅了臉,他低下頭道:“臣自然願意。”

時隔多年,待到朝熙年滿十八登基為帝時,她還總能想起那一日的場景。

她甚至逢人便誇:“朕的準夫婿,是個如天邊月一般的少年郎。”

神域王朝以女子為尊,到了朝熙這一代,她便是朝姓皇族的第八任女帝。

朝氏皇族,向來出情種。自朝熙的皇祖母始,便是後宮空置,唯有王君一人。朝熙的母皇朝沅,與她的父君更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朝熙懂事時,便知她的父君與母皇甚是和美,兩人同吃同住,羨煞了神域好多妻夫。

等到朝熙十八歲授神皇玺印時,她的母皇更是帶着她的父君,游遍神域山川,圓他們年輕時的夢。

朝熙的母皇曾經告訴朝熙:“你将來是要做女帝的人,你自然可以三夫四郎,左擁右抱。但是這郎君啊,多了只會吵吵鬧鬧。人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有個知心人。”

朝熙深受母皇影響,在宋啓還未嫁入宮中時,她便允諾,待将來迎娶宋啓過門後,她必不會再納其他郎君,她會對宋啓一心一意,讓他寬心。

宋啓當時很是感動,他甚至撲到了朝熙懷中,嗚咽道:“臣此生有陛下真心相待,足矣。”

後來,朝熙每年生辰宴都會邀請宋啓入東宮,她若是得了空出宮,也會親自去宋府,看看他。

宋啓與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也曾握住朝熙的手,說要與她生死不離。

朝熙一直以為他們的感情牢不可破,不會因任何外力而動搖半分。

可是,宋啓被那魔月女帝擄走不過半日,便變了心。

原本,若沒有魔月國突然來犯,她和宋啓就要大婚了。

大婚之前,宋啓總是夢魇,心神不寧,朝熙多次出宮探望他,安撫着他。

魔月屢犯邊境,朝熙為顯王朝威儀,決定禦駕親征,蕩平賊寇。

出征前,宋啓請求見她一面。他哭哭啼啼的,總是說他夢到自己最終沒能嫁給陛下。

他還說,夢中有一個谪仙似的少年郎,總是在警告他,說他才是未來神域的王君,讓宋啓不要癡心妄想。

宋啓夢魇纏身,朝熙實在放心不下。故而,朝熙只得将宋啓帶至身邊,柔聲勸他:“此番婚期推遲,朕對不住你,待得勝還朝,朕一定許你一個更盛大的婚禮。你放心,朕的王君之位,是你一個人的,旁人是如何都奪不去的。除了你,朕不會再喜歡上旁的男人。”

朝熙一直覺得宋啓的夢莫名其妙,她并非是那等見異思遷的女人,既然當初選定了宋啓,她便要與他一生一世。

可誰曾想,最後背棄這份感情的,會是宋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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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熙這一夜睡得不好,起身的時候精神還有些不濟。

以往宋啓還在時,他每日清晨都會早早在帳外候着,侍奉她喝上一杯熱茶,潤潤喉。

宋啓慣會煮茶,也知道朝熙的喜好,清晨那一杯紅棗茶,茶香淺淡,味道剛好。

朝熙從前總是說,有了宋啓,旁人伺候,她怕是會不習慣。

果不其然,這才第一個早晨,朝熙便覺得渾身不舒坦。

宋啓不在,帳內的奴才們也是笨手笨腳,紅棗茶還是有,只不過不是那個味,而且那茶水八分燙,朝熙方一入口,便險些燙到了舌頭,她氣得丢了茶盞,奴才們惶惶跪了一地。

習慣真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從前朝熙也沒覺得這群奴才侍奉得不盡心,宋啓一走,朝熙看哪都不順心。

“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奴才們如臨大赦,烏泱泱地退出了營帳。

待這營帳裏徹底安靜下來,朝熙才一個人拿了長巾,自己動手洗臉。

果真是讓人伺候慣了,她以往洗漱之時,宋啓都在一旁立着。宋啓說話聲音還如幼年那般,軟軟糯糯的。

朝熙洗漱之時,他一手拿着長巾,一邊站在那裏,在朝熙耳邊唠唠叨叨個不停。

朝熙也不嫌煩,她喜歡聽宋啓說話,便任由他在自己耳邊聒噪。

其實想一想,昨日清晨,宋啓還站在她的身畔。怎麽就突然之間,有了這麽大的變故?

宋啓這個人,以後再也不會侍奉在側了。

他再也不會同她講那些根本不好笑的笑話。

朝熙洗漱過後,将長巾直接甩進了水盆裏,她這煩躁的心情,并沒有随着搶了那空寰而有所纾解,反而是越發郁郁了。

齊沫端着食盒前來擺膳時,朝熙才終于回神:“怎麽是你來擺膳?奴才們都偷懶了?”

齊沫笑了笑道:“是末将自請過來侍奉的,旁人見到陛下心情不佳,只能心裏着急,不敢來勸。”

朝熙挑眉看向她:“怎麽?那你就敢了?”

齊沫憨厚地笑了一聲:“末将知道,陛下舍不得責罵末将太深,末将這也是恃寵而驕。”

朝熙這次終于展顏,她輕拍了下齊沫的肩膀,道:“你啊,就仗着朕舍不得罰你罷了。”

齊沫與朝熙從小一同長大,朝熙為皇太女時,齊沫是東宮預備護衛軍的一員。

後來朝熙登基,破格擡舉了齊沫為護衛軍統領。初時,朝堂的那些将領們各個都不服。這幾年,齊沫勤勉,倒也未曾出錯。

此番與魔月交戰,齊沫立了大功。這一次齊沫再度回朝,怕是無人再敢質疑于她了。

齊沫一邊幫朝熙布菜,一邊小聲問:“陛下今日宿在了這間帳子,是不是那魔月來的小郎君,不得陛下的意了?”

這話,也就齊沫敢問。

朝熙想起那空寰,笑着搖了搖頭:“沒有,他很好,是朕總覺得心裏不舒坦。”

齊沫大着膽子湊上前道:“陛下,臣聽聞那魔月女君很是風流,她們魔月雖然不會大肆選秀,招攬禦君,但是魔月都城外,有一座月影行宮,裏面有數百個樣貌俊秀的小郎君,那可都是月憶養在宮外的人。月憶精力畢竟有限,陛下若是覺得空寰不盡心,咱們再闖月影行宮,把她的人都搶回來如何?”

朝熙噗嗤一聲笑了:“朕在你眼裏,就是這般急色之人?”

齊沫撓了撓頭,小聲道:“臣知道陛下不好男色,不過這是月憶挑釁在先,咱們哪怕是把整個月影行宮都掀了,那月憶也得受着。”

朝熙擺了擺手,道:“那空寰已是人間絕色,又是魔月第一家族空氏空老太太的嫡長孫,搶他一人足矣。月影行宮朕雖沒去過,不過既然月憶都沒功夫寵幸那群小郎君,想必姿容亦是平平。”

齊沫連忙道:“空寰可有魔月第一美男之稱,那月影行宮的郎君們定不可能比過他去。再者,咱們神域幅員遼闊,樣貌出衆者不勝枚數。說來,那宋啓也未必是萬裏挑一……”

齊沫話及此,見朝熙臉色不對,便立馬閉了嘴,立在一側不敢再言了。

朝熙見她吓到了,便緩了緩臉色道:“宋啓容貌确實不及空寰,朕愛護宋啓,并非只在皮囊。”

說到這,朝熙放下了湯匙,煩悶道:“朕待他那般好,他既不識擡舉,倒也罷了。”

齊沫這才湊上前說起了正事:“咱們的探子回報,魔月近日損傷慘重,月憶已有議和之心。”

這仗打了這麽些時日,勞民傷財。朝熙雖不戀戰,卻也絕無畏懼。

她道:“魔月想要主動議和,需得拿出姿态來。你吩咐下去,既得讓議和的大臣做好準備,也得準備好充足的糧草。若是魔月和談的條件不能讓朕滿意,朕必會直指月都,打得那月憶跪地求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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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那邊,空寰晨起便唯有兩個奴才侍奉他洗漱用膳。之後他又等了整整一日,朝熙都沒來看過他。

奴才們來給他擺晚膳時,空寰終是沉不住氣道:“你們神域陛下,可還是在忙?”

那兩個小奴才也不敢多言,只得道:“陛下的事,奴才們不敢多問。郎君用膳吧。”

空寰胃口不佳,晚膳怎麽送來的,便原封不動的被奴才們端了下去。

直到有人來報那空寰不吃飯,朝熙才沉下臉道:“他是要絕食不成?”

朝熙沒想到空寰還是個烈性子。

朝熙憤憤之下,冷聲道:“不吃就餓着他,他想死別攔着。”

這話一出口,朝熙便有些後悔。

那空寰也是谪仙一般的人,若是就這麽死了,她還真的是暴殄天物。

朝熙不禁想起昨夜那一幕,說來,那空寰無論是樣貌還是身段,還是意動時那低沉隐忍的顫音,都讓朝熙難以忘懷。

“等一下,重新備好吃食,朕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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