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明宰的休息日

他很年輕,卻習慣和絕望友好相處,不在畏懼孤獨的心酸了。

福澤谕吉一時間說不出可以安慰的話,他第一次感受自己心情複雜,心疼洶湧澎湃而沒辦法回應,只覺得自己的劍刃就該為這樣的人揮舞。

“眼淚那種奢侈的東西,福澤大叔,我怎麽會有啊。”

很平靜的話,平靜得仿佛将心砸碎,狠狠猛踹進泥濘裏稀松平常。

望着弦月,玉雨明歪頭嬉笑一聲,鳶色眼眸忽閃,眉眼帶笑彎彎,如此溫柔清亮。

這是誰?

玉雨明,還是太宰治。

猜,他是誰?

誰也不是了。

第一次感受到徹骨的憂傷,酸楚得頭皮發麻,福澤谕吉從未見過一個人能這般絕望。

活得有多麽陽光,笑得多麽燦爛,背後仿佛藏着與之對應靈魂深處的哀恸,顫顫巍巍,心肝撕裂地泣血哭嚎。

福澤他聽到了,眼前的明君,來自心靈無聲的吶喊着四肢發麻的悲痛。

“明君,別曬月光了,小心曬傷我的社長。”

打斷他們的相處,江戶川亂步的眼鏡處于反光,聽到一切,他胸口悶得疼,下意識緊握心口的睡衣。

“……抱歉,風過于溫柔,下意識熏醉了。”

玉雨明揚起一個大大笑臉,聳聳肩膀,拍拍福澤社長的肩膀,輕松悅動,跟着亂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打開門準備進去,江戶川亂步先一步竄入。

“啊?!亂步君,我的房間——沒走錯。”

亂步先鑽進被窩,從毛毯裏冒出腦瓜子,直白的凝視着玉雨明,一句話不說,既沒有出去,也不曾解釋。

“……”好可愛的亂步貓貓。

玉雨明想了想,打算轉身去隔壁的亂步君房間,反正他無所謂睡不睡覺。

“玉雨明。”

江戶川亂步一字不差,語調正确用中文念了它。

“!”

玉雨明震驚,下意識動手去打傘。

“不許打傘,不許删改記憶,不許耍賴!”

江戶川亂步迅速地從被窩爬出來,一把抓住了玉雨明的手腕。

“亂步大人看出來了,你已經救了我們世界三次了吧。只不過本世界的【書】替你洗掉我們那些記憶,所以,請別做這樣的傻事。”

可以記住你,大家都很高興,要知道本世界的【神】為了讓大家好好迎接你的回歸,那麽努力的開啓了觀影空間。

什麽都沒有說,棕發鳶眸的少年靜靜地盯着江戶川亂步緊握着自己的手腕。

二人僵持不下,他大可以抛開,只要玉雨明願意去做到。

“還有誰知道。”

良久,玉雨明沮喪地低聲尋問。

“告訴你,然後亂步大人和那個人一起重新補上,繼續忘記?”

牙白,他裝可憐竟然又被識破了。

玉雨明含蓄地笑了笑,眨巴眼,有點不好意思,順從地由着江戶川亂步拉着一起躺着榻榻米被窩。

“……唉,你怎麽和太宰一樣不乖,和大家一樣重新認識我不好嗎。”

捏着被子蓋好,仰望着天花板,假裝第一次參與武裝偵探社宴會,破綻那麽大嘛。

亂步通過哪些蛛絲馬跡就破解了他的遮掩。

“亂步大人通過你給我的櫻桃味夾心糖,還有你進偵探社的時機,第一眼就是亂步的位置,宴會時下意識回抱社長。面對我們偵探社成員相處太熟悉,哪怕異世界同位體,也不會那麽習慣……亂步的超推理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亂步大人的。”

這是第三次了!

亂步大人再次記住他的名字了,一旦他出發去異世界做救世主,那麽全世界的人都會遺忘他,一次又一次。

但是,玉雨明和亂步大人做過約定,一定會回家。

拯救世界之後,哪怕他們相見不識,記不得過去的事了,玉雨明都會回家看一次他們。

側躺着一旁,江戶川亂步下巴蹭了蹭玉雨明的肩膀,努力拱進溫暖失而複得的懷抱。

“社長差點被明君滿心歡喜的絕望傷到了,亂步我就不會害怕,亂步大人一點都不恐懼。”

被窩裏摸索一會兒,将自己的右手抓握好玉雨明的溫熱的左手掌。

閉目養神,玉雨明沒有回答,只是清淺的呼吸,昏暗的一盞臺燈,暖黃的暈着二人的交疊頭發絲。

“其實,亂步,你不記得比較好吧,明明那麽痛苦了。”

手心回握,玉雨明耐不住對方的勾指起誓,他偏過頭凝眸着亂步缱绻溫柔目光。

“……亂步大人為什麽要讓笨蛋救世主一個人靜悄悄地絕望,不是說好了嘛,生死相随。”

記不起了,那是江戶川亂步沒用,記起來了,那就不可以耍賴皮。

只是回憶一點點,他江戶川亂步就心口悶疼得忍不住想落淚,身旁的人,又是怎麽若無其事地表演着應該是“陌生人”的一舉一動。

“……啊,很過分吧,我一點都不溫柔。”

重新閉上眼睛,玉雨明拉着緊扣的手放在胸膛位置,怦怦直跳地心髒,還有終于解封心門的坦誠相待。

“歡迎回家。”

把溫柔獻給世界的救世主,每個人都習慣了這份溫暖,亂步大人可不一樣,亂步我一直牢牢謹記在心。

“嗯——亂步,我回家了。”

随着一句恍然的話,乖乖的放松緊繃許久的神經,玉雨明輕柔地卸下那些防備與人設ID卡,恢複本來心性,很好的入睡了。

去異世界拯救世界,扮演一個cos太宰治的無腦宰吹路人coser,厭惡任何穿越者的游戲ID卡白神宰路線,還有抵抗瘋魔意志毒害的行動邏輯,太累了。

雙重人格卡,使用起來,分外割裂,玉雨明差點駕馭不了。

為了拯救粉碎成粉末的【書】與【祂】兩位存在,玉雨明可是非常辛苦地拜托了江戶川亂步同位體贈送自己一卷繃帶。

務必自殺的時候,第一時間讓【中原中也】能及時找到并拯救奔潰人格狀态的玉雨明。

真的差一點,玉雨明回不來了。

差一點,真的死在那個樂意殺死了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的瘋魔世界。

救世主和世界意志博弈起來,那就是墨傘主和撕傘人的相互對抗,殺人不見血,極度危險。

殺招往往不經意間,取人性命,乍看,正常的可怕。

第二天早上,犯困地朦胧眼眸,亂步很自然趴在他身上,玉雨明十分自然地吻一下額頭。

“早上好,亂步。”

“唔……再睡五分鐘——亂步大人不要起來晨跑。”

拎着亂步君的後頸衣,浮起他乖乖分離被子,親自替亂步換好了正常的偵探服裝,躬身別好偵探社徽章胸針。

啊,這個他設計的徽章還在,好懷念。

玉雨明興趣盎然地欣賞着它的光澤,閃亮,保存完好,沒有磕磕碰碰。

“那當然,亂步大人很珍惜的,才不會弄壞定情信物,略略略——好困。”

大清早六點半,社長練劍時間,為什麽亂步大人要起那麽早,就為去晨跑消食,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昨晚搶我那麽多櫻桃,哼,不跑,小心我告狀!”

昨晚宴會上,是亂步故意讓太宰治拿納豆蟹肉罐頭吓他,玉雨明他可記仇了!

啊,亂步的小惡作劇,被發現了!

哼哼,好吧。

老實地洗漱,江戶川亂步蔫巴巴地跟着玉雨明出門,漫不經心地跑起來,前往港口的第六岸邊,有不短石碑線。

五六公裏吧,回來的時候,讓玉雨明背着亂步大人,那不就正好。

急促呼吸,累死了,好久不運動,江戶川亂步氣喘籲籲的,臉紅耳赤,豆大汗珠随着躬身屈膝,一滴又一滴落地。

玉雨明全程淡然處之,等待亂步緩過勁來,習慣他的體力不支,毛巾擦拭汗水,及時補充溫鹽水喝下去。

“跑不動了,亂步大人不要體力活動,一個禮拜,不不不,一個月都不要了。”

亂步坐在長椅上,自覺休息夠了,他伸着懶腰,直接敞開懷抱,示意玉雨明給自己一個公主抱。

抱嗎?

當然抱。

玉雨明一步,兩步。

江戶川亂步近在咫尺,玉雨明溫柔的打橫抱起。

江戶川亂步昏睡了,錯愕的神色來不及消失,有點不甘心想去死拽緊什麽,最終無力垂下手。

溫柔刀,刀刀要人命。

“還不出來嗎?”

玉雨明布滿陰影的臉龐,神态冷峻,一雙漆黑的眸子,與太宰治人設樣貌截然相反。

橫濱的海風,早上有點寒冷。

解下大衣,指尖安撫着江戶川亂步死皺的眉梢,玉雨明将他輕放在長椅上。

海鷗飛躍,海浪拍打。

遠方傳來的輪船汽笛,濕冷的陽光落在玉雨明身上。

江戶川亂步身上,飄出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您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會留在武裝偵探社,就是一種暗號,只不過你并沒有讀懂我意思。”

好卑鄙,利用了橫濱的各種角色人物,偷取自己的記憶,捏造一個江戶川亂步的情感轉移。

美夢就是美夢,假的便是假的。

【……我只是想報答您。】

書,祂出現了。

悄悄地藏在江戶川亂步身上,讀取了玉雨明的私藏記憶。

祂只為了打造一個良好的羁絆,留下救世主先生。

“嗯,知道,所以我生氣,卻不會揍你。”

夢很好,下一次別幹了。

這個世界的人,不認識玉雨明的。

玉雨明的确救了三次,不過,沒有江戶川亂步想的那麽悲慘,他很開心地離開了,并沒有産生別的想法。

那個稱之家的世界,早就消失了,玉雨明回不去,便回不去,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不需要替代品,不需要移情別戀,不需要那麽蹩腳的安慰。

【抱歉,讓您體驗不愉快的旅行。】祂誠懇道歉了,雖然祂不明白玉雨明為什麽不愉快的原因。

“……我該走了。”

候鳥,永不停歇的飛行,累了,明明可以停留在一個世界。

事實上,一次又一次的選擇,一次又一次的心動,他是會痛啊。

千刀萬剮,依依不舍,那是掴去一身的希望,璀璨得剩下的寂寥。

生命啊,它苦澀如歌。

別在愛了,他忍受不了腐爛的愛人死亡,平靜地絕望着接受明白生命的短暫。

所以,生命璀璨如歌,愛與被愛都不會回來,玉雨明放棄停留了。

有一天,他會死在一個崩潰的世界,安心陪着世界意志殉葬。

現在,玉雨明要走了。

命運齒輪撥動了,那個沒有太宰治世界的cos太宰治玉雨明要重新踏入。

自然,他會忘了曾經回來過家的事情。

他自欺欺人,他又騙人,他又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拉上世界意志陪他演一出戲。

十分鐘後。

武裝宰沉默一會兒,坐在長椅邊上,靜靜地望着海邊的風景。

“他又走了。”

“嗯。”

“我們以後都會不記得他了。”

“嗯。”

“他叫什麽……”亂步睜開眼睛,奪眶而出,眼珠滴落長椅上。

“不知道。”武裝宰仰頭,裝作看不見,聽不見哭腔。

“他是誰?”

“不知道。”

“亂步大人,為什麽哭了?大清早,吶,太宰桑,我為什麽要在港口邊長椅上睡覺!”

江戶川亂步騰起身,好奇地拂過自己眼角的淚,謹慎小心的發問。

“……”

太宰治捧着織田作之助的著作,大腦一片空白。

“大概是為某個人送別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能分清,畢竟那是一場無解的陽謀。

那是連他和亂步都騙過的存在,怕是輸得一塌糊塗。

也許,某個人,不再回來,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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