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結局(中)

2013年8月27日

Y市

林家熱熱鬧鬧布置了三四個月的婚房裏頭,終于是眼看着就要迎來一對被所有人真心祝福着的新人了。

辦喜事的前幾天,市裏包括整個省內外都突然開始有些降溫,雖說這個月份,氣溫稍微低了那麽兩度也不影響新娘子穿婚紗,但有些北方城市的火車和航班還是因此收到了一些影響。

眼看家裏光是包裝紅通通的喜糖喜包各類堅果就熱鬧地擺了整整一桌一地,過來幫忙的街坊,朋友還有兩家各自的親戚都有不少。

這兩天一直在忙裏忙外的萬老師就想着說,要不明天中午在訂好的大酒店裏排個十幾桌。

到晚上等迎親隊伍,還有婚慶公司臨時租來的車隊回了家,再請有些沒趕上中午這頓飯的親戚朋友上老院子這邊吃露天席面。

這些正好沒趕上中午酒店這頓的,有程玉的幾個大學宿舍裏玩的不錯的姑娘,還有正好從國外趕航班回來的梁老板。

尤其不湊巧的是,原本他應該和先一步已經到家的金萍是一起到家的,但臨時,路上延吉那塊林場那邊又出了點事,他這才不得已轉機,并又一次缺席了。

而這一次,人雖然因為眼前的公事沒來得及及時回來祝賀,凡事在禮數心意上,卻想來做的很周到的梁老板還是托在Y市的下屬趕在婚禮的前一天送來了四五百個名貴花籃。

這四五百多個高級花籃當時是‘尖峰網’的快遞車親自送到小院子門口的,送來的時候還把林家一家都給吓了一跳,車上一眼望過去還都是當季最新鮮的,從雲南直接空運過來的高山玫瑰。

這些放在這2013年的新鮮花材市場,平均價格都要到達駭人的兩三百塊一朵,再配上大朵大朵的鮮紅色永生花之類的高級裝飾這一個個婚慶花籃瞬間妝點了整個陳舊樸實的小巷子。

每個花籃上挂着一個同心結,上書‘祝林侗先生和程玉小姐今生婚姻美滿,如鮮花般燦爛盛開,幸福一生’。

這一幕,就連後天當天過來喝喜酒的一幫程家,林家的親戚都直說這一排和人家嫁公主似的高級花籃真是映襯得滿堂紅火,真是洋氣得很,漂亮的很。

至于其他的,就是婚禮當日的一些細節了。

一身新郎西裝的林侗當天果不其然很帥,一副從頭到尾笑的眼不見牙的樣子堪稱他這輩子傻得冒泡之最。

Advertisement

他身旁的程玉則像是全天下所有出嫁的新娘子一樣,一身白紗,面頰嬌媚,美的動人,美的可愛,美到全場沒有一個女孩不羨慕她的。

因為這次他們家找的婚慶公司是一位南方口音的司儀。

他們這幫親戚朋友在酒店一塊吃飯的時候,這位司儀還當衆讓新郎新娘在臺上合唱,唱的剛好是一首鄧麗君的老歌《甜蜜蜜》,搞得底下的大夥都鼓掌尖叫。

而到最基本的敬酒環節結束,雙方家人包括今天被攙扶着過來的林奶奶都已經上臺講過話後,司儀這才讓底下的人把一段錄像當衆給來參加婚禮的大夥放了。

這是段林侗找家裏人,還有幾個自己的朋友提前錄好的錄像帶。

本意是想說在今天結婚這個日子,說些對新人的祝福之類,或者談談自己關于愛情婚姻的看法,還有對喜歡的人的表白也行。

這其中,有關于林奶奶,林爸爸,遠在加拿大的老曹金萍兩口子,萬老師彭老師,還有林侗對自己對新娘程玉的表白,可不知道為什麽,臨要拿上臺播放的時候才發現唯獨少了伴郎梁聲的那一段。

不過說來也奇怪,梁聲這個伴郎今天自打中午陪新郎新娘迎完親,敬完酒後也一直也在酒店找不到人。

搞得林侗匆忙之下,只能先讓人幫忙把這段唯獨沒了梁聲的錄像帶給放了,而也許是氣氛使然,勾起了過往的許多回憶,這段明明也不算長的錄像卻愣是酒席上不少人都忍不住哭了。

“我和我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林侗的媽媽相遇在她21歲那年,那時候是她第一次考上護士,我有記得她來我們部隊做宣傳工作看我的樣子,後來我千裏迢迢從部隊轉業回家開車,第一個去見的就是她……”

……

“我和玉玉的爸爸相識于上個世紀……當時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的,兩邊都是沒經驗的青年男女難免不太好意思,玉玉的爸爸第一次見我也是這樣,我們倆去看戲,兩個人笨笨的,從戲院出來就只知道老老實實各自回家,再被家裏着急的爸爸媽媽問今天這個小夥子小姑娘好不好啊。”

“他是世上最笨的男人,我是世上最笨的女人,但他和我談的那幾年,大半夜給我媽媽老家裏修過電風扇,陪我爸爸喝過酒下過棋連周末要加班都不耽誤,這個男人即便不說,他心裏也有多愛我,我有多愛他,有這份心在,我們倆就一輩子能走下去。”

……

“程玉,當你看到這段的時候,咱們倆可能已經站在親朋好友的面前準備宣誓了,但這一刻,我還是有些心裏話想對你說。”

“你可能不知道吧,咱們倆上中學那會兒,一不小心就考的分班了,你在我樓下,我在你樓上,除了放學我就再沒有機會看見你了……我當時每回課間在樓上趴着看你在下面,我心裏就難受,後來為了多看你幾眼,我就每天故意裝着沒事去樓下小賣部,然後硬是去你教室門口随便胡說八道逗你兩句。”

“有時候,我想和你說一句話……我就回故意去買一包糖或一包零食,假裝大方去送給好多好多人,然後再把最後一口一定留給你,其實我現在老老實實告訴你吧,我心裏唯一想給的就是你,但我不好意思,所以我只能送給所有人,然後把我唯一想送的那個人藏在那麽多人裏,最後再鄭重地送給我最喜歡的人。”

“我和你認識十多年……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咱倆眼看着從臭小子死丫頭變成了成年人,從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到終于決定接受彼此的家庭共同度過餘生,真的一起經歷了好多事,而這些點點滴滴的事,也讓我知道了這個女孩到底有多好,有多善良,有多值得我去愛,去對她好。”

——“所以……真的,謝謝你,願意嫁給我,我愛你,程玉。”

……

這最重要的一天,到底是這麽在衆人的有笑有淚地中就這樣度過去了。

在六廠所有老街坊的見證下,林侗和程玉因為對彼此的愛情決定共同走向了婚姻殿堂,從此成為夫妻,共度一生。

當晚酒席散了,林侗和老婆要開車送完老人回六廠再回自己的新房住。

中途有個老街坊拎着包喜糖出來也和他們順道說了聲,說剛剛看見梁聲好像不知道為什麽提前就穿着伴郎服先一步走了,但他走之前記得把其中一輛車留下了方便他們一塊回去。

對此,大夥雖然不知道梁聲今天這麽晚了一個人還有什麽事,但因為眼前家裏的親戚,還都在就只能先想着送人回去了。

而就在當晚,誰也提前沒預料到的情況下,本來說是要留在北京再想辦法轉機的梁生竟然也大半夜地一個人飛回來了。

關于他半夜趕回家鄉這件事,在這之前他其實誰也沒告訴過。

此前,他和毛成棟在延吉又呆了兩三天忙公事。

期間他真的挺忙的,忙到以往那些年很少會覺得累的梁大老板這一次竟然難得覺得很累,累到急于說想緩口氣回來,一個人找個地方休息個一兩天。

家鄉這邊,他要是沒記錯,金萍曹茂才還有林家他們肯定都在婚禮上熱熱鬧鬧的了。

他這邊卻還有好多事沒忙完,按照以往,這種時候,有一個人好歹也會記得給他發個短信,或是打個電話給他的,但這一次,竟然也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有。

這讓咱們講究自我慣了,也被他人優待慣了的梁飛龍老板本人莫名地就有點不習慣了。

想想在舟山的時候,即便是大半夜有個人也會給他報個平安一下。

後來哪怕他們一個回了北京一個去了延吉,中途自己還在加拿大呆了那麽一段時間,他們倆也還是始終保持聯系的。

最關鍵的是,要是今天是個尋常日子也就罷了。

可這趕上林侗程玉的終身大事,今天還不僅僅只是這個上輩子于梁生而言同樣很重要的朋友的婚禮,還是個恰好與他息息相關的日子。

農歷6月7,也就是林侗他們辦完婚禮第二天8月28號。

這是梁飛龍的本名——梁生這張身份證上唯一留下的身份信息。

這是他來到這世上重獲新生的日子,因此,他将這天當做了自己這輩子的生日。

這個特別而又複雜的日子從梁生又一次活過來之後,他就一次都沒和人提過,而且男人似乎從來不喜歡過一切和自己身世的日子,所以這麽多年來也就只有他一個人記住又偶爾想想。

他不提,顯然是不太希望自己再回頭去看當初那份軟弱糟糕和失敗

但另一方面,一個人越是這樣刻意地把有些事藏起來的,就越代表着那一天與他的生命而言承載的負擔,或者說內心深處某種始終難以釋懷的過往傷疤。

仔細想想,過完今晚這最後一天,他就要36歲了。

過去十多年間,他無法說自己活得不夠成功。

事實上,物質金錢數不盡的財富這些該有的一切他都早就有了,他戰勝了命運,生死,數不盡的難關贏得了嶄新的人生,可是偶爾,他依舊會覺得人生孤獨,而且是一種永遠無法被其餘人徹底接納的孤獨。

名字,年紀,生日,過往。

明明有時候已經想盡辦法說,用自己的雙手去填補這輩子注定會有的有些空白,但年紀漸長的他依舊會時不時覺得當下他的人生好像有一絲說不出的寂寥,或者說骨子裏無法融入世的那種孤單感。

【“小貓咪對烏雲說,烏雲烏雲,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去哪兒了嗎?”——“烏雲說,傻孩子,為什麽你永遠要去軟弱地去依靠你的爸爸媽媽,你為什麽不去試着自己長大呢?”】

【“長大?什麽是長大?”——“長大就是像狼一樣貪婪,像蛇一樣殘忍,初生的孩子變成心狠的大人,天真化為險惡,只有将原來的自己徹底在心底殺死,弱小的貓咪才會不再需要你的爸爸媽媽的保護呀。”】

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在他午夜夢回間睡醒的時候時常會有。

可他似乎天生不屬于任何家庭和正常伴侶,上輩子的有些事已經植入了他的骨髓,很難說再有人去主動揭開他那層層層累積見不得光的心結了。

“阿生,你是真的打算這一輩子都不結婚了?可這世上這麽大,總能有機會碰到一個真正理解你,能夠照顧你對你好的人吧?為什麽不先試試看,就首先覺得一切完全不成立呢……愛從來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這番話,依稀是在加拿大那兩天,金萍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地對梁生親口說的。

而他今天,之所以特地會大半夜坐飛機回Y市來也是這個原因。

雖然他也知道林侗這輩子的婚禮肯定是趕不上了,其他人肯定也一家人拖家帶口地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但是今年36歲的梁生還是想說在這沒什麽人會為他而在乎,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的日子裏,回一趟自己曾經在石榴巷16號的家。

哪怕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小時候的巷子口,帶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秘密靜靜地坐一晚,也好歹要在自己曾經出生,長大,發家的地方過完這個屬于自己的36歲生日。

可讓過去十年間都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今天一天難得有點不開心的梁老板怎麽也沒想到的是。

就在他今晚被司機從機場裏頭接了,又摸着黑獨自回到老家門口的那一刻,他居然會意外看到一個已經提前等在那兒一會兒的人。

後來他想想,這一晚真是一場對他而言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巧合。

因為巧合,他真的在這一天回家來了,因為巧合,有個人大半夜傻乎乎地不睡硬是在這裏等他,因為巧合,他們也沒有因此而擦肩而過。

眼前,将近十一點的路燈閃閃爍爍。

路燈下的小道上卻是一片很美,很靜的月光。

在路的盡頭,有一個一身伴郎裝,高瘦淡漠的青年身影,手上依稀除了些從酒店打包過來,還帶着最後一絲絲熱氣的吃的喝的,手上好像拎着幾個裝着不少東西的超市袋,看樣子是真的在這兒一個人等了很久了。

這讓巷子盡頭,一身風塵仆仆趕回家鄉的男人一下子腳步停下了。

他幾乎當下以為自己看錯了什麽,因為這一切真的很奇怪,如果在這之前他一定會首先懷疑,但大概是今天情況特殊,他連當下去質疑的心情都沒有了。

而很快,另一邊盡頭的青年也意識到了身後的人的存在,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這一幕,幾乎與舟山那次再相遇重合了,只是這一次,站在月光下等待着對方的卻是另一個人。

“你怎麽在這兒,怎麽沒回林侗家?”

“嗯,婚禮結束了,所以想過來等等看,看看你會不會今天晚上還來得及回家,或者一定來這裏。”

“……”

“上次在杭州港的時候,在內部人員出入登記簿上曾經見過你的身份證,也是那一次,我第一次知道你到底是哪天生日。”

面無表情,語氣中有一種特殊的平靜感的青年看着他如此認真回答着男人眼神中的疑問,面容上卻是沾染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味道。

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是一種不容人拒絕躲避的強勢與關懷,可這種強勢與關懷又偏偏融合着一絲奇怪的讓人內心柔軟下來的溫柔。

只是既然這會兒已經深夜了,對方又大半夜等在這兒接了他。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的兩個人只能幹巴巴地在這夜晚先在巷子口找了個地方坐下,又想辦法把手上的這些吃的給解決了。

面窩,油條,豆腐腦。

要不是石榴巷炸油餅的老攤子早就不在了,曾經親眼看着他們長大的張老太前兩年也已經走了,梁生在這一瞬間估計真會覺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十多年前。

但這暖和又熟悉的味道又完全不像是假的,以至于在這36歲生日的晚上,他才吃了一口就不由得停頓了好久。

“你從哪兒買到這個的?”

還是覺得很稀奇的梁生忍不住問。

“以前的老攤子不在了,我就一個人去北城區找了一圈,那邊還有個老師傅在每天晚上做這個,但過兩年也不做了,因為房子也快拆了。”

這話說的不無感傷,只是有些人和事就是這樣,如果當下不抓緊,那麽未來早晚有一天會消失,所以大家才應該珍惜當下。

而因為生來相似的性格,他們倆就這麽很冷靜,或者很理性就坐在彼此的身邊。

直到已經隐約察覺到今晚有些特殊的男人聽着青年有點突然,又有點吓人地在他耳邊來了這麽一句。

“我今天去參加林侗程玉他們的婚禮了,他讓我提前錄個關于自己喜歡的人的錄像,但是要錄的時候,我卻好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麽?”

有個後背發毛,天生狡詐的家夥明明坐下前就已經充滿危機感地意識到什麽,但這時候開始表現出成年人慣有的明知故問了。

“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了個人,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他的時候,是在一片很高很高望不到腳下的空中,第二次,是在一片海邊,看着他一個人站在那兒很不開心的時候,第三次,就是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

“……”

“我足足等了一個月,在此之前,把一切後果,問題,還有可能遭遇的狀況都想清楚了,現在我只想認真,坦誠,負責地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不管他接下來具體準備回答我什麽。”

這一句話說到這兒,要是梁生還不清楚這麽久以來,自己身旁這個相依為命,彼此當做最重要存在的這個人想對自己說什麽,那他也是白活到三十六歲了。

可似乎是算準了他今晚不可能說現在再大半夜地離開這兒。

者說今晚這個地方就是只屬于他們的,能夠把一切過往的問題都說清楚的最佳角落,也因此,接下來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才就這樣順利進行了下去。

“你為什麽不結婚?家庭,在你看來真的就是這麽不可信任的東西嗎。”

“……是,不管是怎麽樣因為愛而結合的家庭,生下了怎麽樣的孩子,說不定哪天一覺醒過來,這對不負責任的夫妻就又會把這個無辜的孩子抛棄。”

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梁生一方面覺得這些很難啓齒,可另外一方面,大概是明白長大了的青年也不再是個以前的那個小孩了,所以幹脆選在今天,男人也望着兩人眼前空蕩蕩的老巷子沉默了下才有點自嘲地眯着眼睛開口道,

“這麽多年了,你就從沒想過我到底從哪兒來嗎?或許……你相信人有上輩子嗎?或許那是個夢,但在那個關于咱們上輩子的夢裏,我被人踩在過泥土裏,沒讀過書,做過真正的廢物,到死我都是沒人愛的垃圾,你說我這輩子還怎麽相信自己的人生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

“我品格不高尚,不具備美好品質,自私又貪心,不是個好人,從骨子裏,我不信任也不打算接納任何人,女人,男人我都沒辦法去付出實際的愛情,這樣的人,說實在的真的不适合去擁有家庭,更不可能給別人一個家。”

“……那你自己呢?”

“什麽?”

“你自己的感受就不重要,你想要的就不需要考慮?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什麽時候開心,什麽時候不開心,這些就不重要了嗎?”

一直表情很理智的梁聲的情緒上像是有點難得地有了起伏,認真往下說既像是對嘴裏複述着的話的明顯不贊同,又像是一貫沉默不善于表達,所以在生自己的悶氣。

“有一個人總和別人說,自己品格不高,不具備美好品質,自私又貪心不是個好人。”

“……”

“在他眼裏,自己好像總是那麽差勁,是那麽不值得擁有一切好的東西,可他是在所有人丢下我的時候找到我的那個人,是我在被送到那麽遙遠的地方的時候,還一定要去千裏迢迢找到我的人,是為了供我讀書為了讓我有正常的人生付出了那麽多的人。

“……”

“他對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很好,尊重別人,有同情心,即便出身低也願意去改變現狀,努力,積極,從不去看低他人,不把自己過往的痛苦施加到任何人身上。”

“……”

“我不明白他在他自己的眼裏到底是有多不堪……我只知道,這樣的人,在我眼裏就是世上品格最高尚,具有美好品質,值得別人去珍惜,去尊重,去一輩子愛他的人。”

這些天寒地凍,彼此呼吸都會飄出寒氣的話,誰聽了心裏要說一句不感動那都是假的。

梁生自問沒心沒肺在社會上闖蕩那麽多年,什麽心機什麽算計什麽人心險惡他都有,可他唯獨沒有得到過這樣來自另一個人全無保留的真心。

真的,骨子裏,他也缺愛,從沒人好好愛過他。

說到底,他上下兩輩子內心深處一直最想要的無非是什麽,是家,是一個屬于自己和另一個願意愛他的人的家,也是一個真正理解他,擁抱他,接納他全部差勁糟糕的人。

他甚至一瞬間覺得胸膛裏酸脹奇怪的厲害。

不止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莫名奇妙地就迎來了他活到現在最出乎意料的一場熱烈示愛,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像是憋了,藏了,躲了那麽多年,積壓在心頭上的傷和痂終于被青年鼓起勇氣用手撕開,又親手伸出手掌一點點撫平的。

那些過往的難看狼狽到不行的傷口,沒有人能替他去撕開。

可現在,一個他期待中的人好像就這樣出現了。

而這個人,就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以他生命的另一種形式出現了。

視線所及,青年的眼睛那麽執着勇敢,還于冰冷中開始一點點融化,他像幽深潭水一般的心終于春暖花開,迎來了自己的春天,而這樣的第一次,卻也那麽真摯令人歡喜。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讓你相信我現在嘴裏所說的。”

“……”

“但不管是物質,家庭還是情感,我都有去認真地為彼此打算過,即便是你現在覺得我說的沒那麽可信,我也可以等,但我也只想告訴你……要是梁聲自己這輩子覺得後悔了,就讓他下輩子都再沒辦法再擁有有這樣的好運吧。”

“……”

“随便他成為什麽樣無家可歸的孤兒,随便他被丢棄在路邊任何無人知道的地方,随便他有沒有任何人去在乎他,去保護他,只要他将來有一絲一毫辜負了那個和他有着一樣名字的人,就讓他随便遭受怎樣的報應,但是,你也要先給別人一個機會。”

“……”

——“……因為,有你的一生,才會是我的一生。”

小巷子外頭是看不見盡頭的黑夜。

林家今天辦喜事,象征新郎新娘喜悅幸福的紅彩頭挂滿了外頭排成一排的奧迪車燈把上,這滿眼的紅色,讓人不相信這對新人未來會幸福都難。

說來奇怪,以往Y市的這一幕幕熟悉的景色,他們倆過去從沒好好正眼看過。

因為一個人,再怎麽看,景都是景,沒有人一塊看着的景其實也沒什麽新鮮的。

但這一次,他卻覺得這一年的家鄉真讓人覺得發自內心地懷念。

遠處,長江依稀在另一頭的城市盡頭,小工廠工人家的煤爐點燃了手心的涼,一棟棟裝了暖氣的樓房砌在這曾經的工業化土地上。

這裏曾經貧窮落後,在經濟萎靡,工人集體下崗的那個困難年代,但那些屬于人民的苦日子随着籠罩在國家頭上的陰影消去到底是一點點熬過去了。

一個十年,第二個十年,往後也會更好的一個三年。

想一想,經濟複蘇下的長江邊的冬天或許真是另一番好春天。

直到遠處汽車喇叭在巷子外頭響起,遠處傳來鞭炮炸裂的聲音,頭頂不鏽鋼屋頂的水滴下來,兩個人生頭一次有點緊張,卻終于得以輕輕地抓住彼此雙手的身影卻顯得那麽真摯,真切。

他相信他,他也只依靠他。

家人,親人,他們分享彼此的人生,分享自己人生中的一切,仿佛如同生來靈魂宛若一體,是連接起彼此前世與今生的兩個生命共同體。

這就是這一年的春。

也是屬于梁生心裏的,他人生中最美麗,最燦爛的一場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