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刀起
江缇看着這出鬧劇,冷冷一笑。
當初那個将她娘親排擠的無處容身,把江升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何雅,年華老去,美貌褪色,終于,也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她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嘆息了。
她一向看不慣這個出身鄙賤、一副小人得勢的何雅,如今看來,倒是比江升,還多了一分骨氣。
甚至,比她娘,也多了幾分硬氣。
若是當初,她娘有這份硬氣,也不至于淪落自此吧。
想到此處,江缇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唯唯諾諾的娘親,又看了一眼跪趴在地,哀求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只覺得心累。
無論她如今是否願意原諒江升,無論她是否願意再給江升求情,江升今天的罪罰,是絕對免不了的。
自從她下定決心報仇的時候開始,自從她将那些帶來的人手,安插在江府和卞城府衙開始,自從她着人把證據呈上去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箭在弦上,身不由己了。
這是她當初的選擇的代價,如今,就絕不可能任由她自己想停下來就停下來。
“江升,你與其花這份心思求我,還不如好好悔過,到了那邊多做些活,說不定還能早些脫離苦海,刑滿釋放。”江缇冷淡地吐出了這番話,整張臉上都冷漠平靜,沒有半分不忍,沒有半分不舍。
“你!”江升估計沒想到自己低聲下氣求了半天,江缇居然半點不動容,一時間愣住了。待反應過來,他猛地站了起來,指着江缇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女!我怎麽會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女兒!”
“上行下效,彼此彼此。還有,我再重申一遍,我可沒您這樣高貴的爹。”江缇回怼了回去。
“你別忘了,江缇。”既然說不了情,求不動她,江升也不僞裝了,索性撕破臉皮,“你的名字還在族譜之上,我獲罪,你也逃脫不了。你娘也逃脫不了。”
終于露出那副醜惡的嘴臉了嗎?
江缇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心軟,覺得鄙棄。
“是嗎?”江缇冷笑,轉身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樸瑗,微微一笑,“大人,不知我這罪臣之女該當如何處置呢?還有我娘這個妾侍有該當如何處置呢?”
“江小姐舉報貪贓枉法之臣,輔佐官兵搜羅罪證,大義滅親,功不可沒。當今陛下聖明,嘉獎都來不及,又怎會治你的罪呢?至于……”
“果然是你這個不肖女!”江升怒目而視,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栽在親生女兒手裏!
樸瑗冷冷瞥了他一眼,眸子寒光四溢,攝人心魄,江升還未出口的話一下子噎在喉嚨中,冷汗直流,再不敢多說什麽。
“至于張柔,她只是罪臣江升的妾侍,并不需要發配邊疆。最多,也就是發賣了,或是沒為官奴。”餘光掃了一眼聽到發賣或沒為官奴時瑟瑟發抖的張柔,樸瑗暗自搖了搖頭,接着道:“不過,既然張柔既是江小姐母親,罪責從輕。你出些銀錢,直接贖了即可。”
“如此,那便謝過大人了。”江缇略一欠身,表示謝意。
“不必言謝。不過,江小姐,”樸瑗笑得玩味,“你真不打算為江府求情?”
“江府有什麽罪責,自然要擔什麽懲處,我豈敢多言。無論陛下如何處置,民女都感激不盡,絕無怨言。”
“好。”樸瑗微微颔首,沒有漏掉一瞬間升起的希冀和下一秒就陷入絕望的江升。
“如此,那便不敢攪擾您辦理公事了。告辭!”說着,朝她拱了拱手,看也不看廳堂裏跪的烏壓壓的人群一眼,拽着張柔就把她拖了出去。
出了廳堂,江缇頓住腳步,回過頭去。
廳堂裏,此刻,官兵正拿出枷鎖鐐铐,将江府衆人鎖铐起來。裏面一陣鬼哭狼嚎,呼天搶地。
江缇唇角諷笑更甚,“江大人,您就和你的好夫人,還有您的好兒子,一家人好好在邊疆團聚吧。也算是我作為女兒,還給您的最後的生養之恩了。”
“不肖女,江缇,你個忘恩負義的不肖女!”這是,江升氣急敗壞的聲音。
何雅的咒罵尖銳而響亮,也透過衆人的哭嚎傳了出來,“江缇,你這個賤人,卑鄙無恥!我何雅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你個沒人要的貨色!”
“你……”後面的話,因被官兵拿布塞住了而銷聲匿跡。
而江升,很是識時務地閉了嘴。
裏面,有的駭然,有的惶然,有的木然。
江缇,吸了吸鼻子,瞪大了眼睛,轉過身來。
從今天開始,她和這個江府,和江升,徹底劃清界限了。
怨恨也好,思念也罷,全部随着她的腳步,龜裂,破碎,消逝在身後。
她一步一步,極為緩慢,極為有力地走向府門。
她江缇的仇怨,從今天開始,全部都沒有了。
都說,為了仇怨而活着的人,一旦仇恨怨恨沒了,就會空落落的,恍然若失。
可是,她覺得,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她只覺得累,前所未有的累。
馬車緩緩地起步,坐在車上的江缇,兩只胳膊架在腿上,一手撐在頭側,一手捂住眼睛。
“缇兒。”張柔見狀,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着她的頭。
“娘親。”江缇低低喚了一聲,順勢靠在張柔的肩上。她感覺堵得慌,身體疲乏得很。現在的她,只想找一處溫暖倚靠。
張柔摟住她的頭,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背。
良久,就在江缇快要放松下來的時候,張柔輕聲喚道:“缇兒?”
“嗯?”聲音低沉,帶着幾分喑啞的鼻音。
“你救救你爹吧。他再怎麽說,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江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緩緩直起身子,緊緊盯着張柔,眸子中射出駭人的寒光,“娘,時至今日,你居然還想着幫他?”
“他畢竟是我的夫君,是你的父親。”
“我沒有這樣的父親,他現在,也不是你的丈夫。”江缇冷冷道。
“可是……”
“我累了。”江缇打斷了張柔的話,“不要再說了。”
“我……”
張柔見江缇冷若寒霜的臉,咬了咬嘴唇,咽回了要說的話。
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