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滿則虧

現在江缇事事順遂,心情自然好了很多。

等她徹底弄垮淩雲山莊,她就再沒有什麽挂念的了。

到時候,欠她的,她欠的,全部一筆勾銷,徹底清算,她就真真正正自由了。

這麽多年來,上千個日日夜夜,輾轉反側,不得安寝。她的恨意太多,怨怼太多,唯有讓這些人付出代價,她才能消弭心頭之恨,才能放下過去,去過自己的生活。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預想發展,可能是太多渴望功成之日的到來,她覺得每天都度日如年,十分難熬。

江缇脾氣漸長,有些浮躁不安。

言妍等人皆看在眼裏。

“閣主。”言妍猶豫着,不敢看向江缇。

“何事?”江缇微微皺眉。

“沈郡守,跑了。”

“什麽?”江缇驚異困惑,“跑了?”

“他神不知鬼不覺向朝廷遞了辭呈,上面估計有人襄助,短短幾天辭呈就批了下來。昨夜裏他誰都沒帶,自己連夜潛逃了,今早才被人察覺。除了細軟,其餘什麽都沒帶,連沈昕都被蒙在鼓裏。”

江缇冷哼,擡手重重拍在桌面上。

好一個老奸巨猾的!

潛逃?

你以為潛逃了我就會放過你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兒去?”江缇撐着桌子站起身,眯了眯眸子,“直接把證據呈上去!”

敢壞她的計劃,就要付出代價!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是雍城郡守,告發他對我們用處不大,而且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言妍,你是心慈手軟了?”江缇淡淡瞥了她一眼。

“沒有,我只是——”

“不必多言。”江缇打斷她,“我自有主張。”

“可——”言妍抿了抿嘴,看了看江缇冷漠地眼神,還是選擇明智地閉嘴,“是。”

“下去吧。”

“是。”

言妍偷偷瞄了一眼表情陰冷的江缇,暗暗搖頭嘆息。

如此不留後路。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

江缇一向聰慧,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怎麽如今就這麽咄咄逼人?

好像自從她和淩夏婚禮之上公然悔婚羞辱淩夏之後,後來又去了一趟卞城一睹江府大廈傾覆之後,她就漸漸地有些不太理智了。

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勸說她一二。

想到這裏,言妍腦海中浮現一個人,不由展顏一笑。

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

江缇收到褚歏的請柬之時,很是驚異。

他居然主動給她下請柬,請她品茶?

不過驚訝歸驚訝,江缇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江姑娘,請用茶。”褚歏捧起七分滿的茶碗遞給江缇。

江缇雙手接過,“多謝。”

“此乃菊清茶。降火去燥,最合适不過。”

“香遠益清,好茶,好名。”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能品得它,姑娘亦是性情中人。”

“褚大夫可別折煞我了。”江缇低眉淺笑,“我啊,就是個大俗人,脾氣性情壞得很,和褚大夫沒得比,簡直雲泥之別。”江缇這話全然出自內心,并無半點虛情假意。她這麽多年來,經歷了是是非非大起大落,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如同褚歏這般的人品,簡直難得一見,世間稀有。她對他,打心底裏欽敬。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褚歏放下茶盞微微一笑,“姑娘敢愛敢恨,堅毅果敢,殊于世人,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江缇挑眉,“不是大逆不道?”

“何出此言。姑娘為人,哪一點大逆不道?”

聽他所言,江缇笑容不由更盛。

褚歏此人,果然不是他們這些俗世之人。

褚歏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執起茶壺給她的杯子中添加茶水,不知不覺間,茶水已過了茶碗七分之處,褚歏并不停止,還繼續往裏倒,直至茶水溢了出來,流入烏墨茶盤。

“褚大夫,”江缇出言提醒,“茶水滿了。”

聽她開口,褚歏才微微一笑,放下茶壺,将滿溢的茶水倒了剩下七分,遞給江缇。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江缇一點即通,當下便明白過來,“褚大夫有話不妨直言。”

“論理,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褚歏凝視着江缇,神情安然,“只是,我若不說,恐怕也無人可言了。”

“褚大夫但說無妨,江缇自是洗耳恭聽。”江缇放下茶碗,正身危坐。

“江姑娘聰慧堅毅,以一己之力有如今成就,極為難能可貴,世間能與姑娘比肩者寥寥無幾。姑娘行事,自有章法,在下不敢置喙。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只是,”褚歏頓了頓。

江缇手指轉着茶碗,見褚歏停下來看着自己,勾着唇角笑道,“褚大夫繼續。”

褚歏見江缇臉上沒有什麽不耐煩的樣子,才繼續道,“狗急跳牆,人急生智。雖說姑娘如今在雍城,手可翻雲,但事無絕對。所以——”

“所以,江姑娘不妨給他人留一線生機,亦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江缇轉着茶碗的手停了下來,斂眸沉默。

良久之後。

“那些仇怨,姑娘該報的也都報了。實在不必糾纏不清。”

“寬恕你自己,也寬恕他們。”

江缇聞言,猛地擡頭。

寬恕她自己。。。。

才開始報複回來的時候,她是高興的。可是後來,變本加厲地想要讓他們付出更多的代價的時候,她已經并沒有那麽高興了,充斥着她的是焦躁、不安、愧疚、憤懑。

知道自己入了魔障,可她就是停不下來。

她讓淩夏、沈郡守他們備受煎熬的同時,自己似乎并沒有好到哪裏去。

那是因為,她心裏都是仇恨,沒了自我。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對她說——寬恕你自己。

“褚大夫之言,也是殊于世人呢。”江缇抿唇,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褚歏總是能輕易看透人心,他看着眼中忽明忽暗情緒紛雜的江缇,知道她是聽進去了。

只是,還需要時間慢慢想想。

“能叫江姑娘高看,那褚某也算得上能言善辯了。”褚歏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笑着舉杯,“以茶會友。”

江缇也笑着舉杯,“卻之不恭。”

二人靜靜品茶,将剛才事情揭過,仿佛誰都不曾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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