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晉江首發
蕭晏的平靜是那日離開定北侯府開始的。
若他初時還對霍青容的種種舉措尚且存着猜測和疑慮, 那麽從她說“清晰的記得那年端陽,她被人長劍挾持,乃是葉照所救後”, 蕭晏便将她前後所有的行為和話語都理順了。
她既是清晰的記得, 又如何會記錯呢?
那年端陽她确實被蒼山門下的聞音挾持,也的确是葉照所救。
但是聞音的武器是一把二十四冰鐵弦箜篌,橫在她脖頸的,并非長劍, 乃是箜篌上的數根冰鐵弦。
她斷不會記錯,不過是故意說錯,提醒他如今所見的很多事都是錯的。
在言說這句話之前, 便已經給了他兩方暗示。
她故意給他上了他不能食用的碧桃酪, 然後把玩腰間那枚玉佩。
上含有桃肉的點心,一來自是示警,二來是鋪墊。
而那枚玉佩蕭晏很是熟悉,自是當年她遠嫁是送給他, 後來言與李素感情不順,在數月前又要回去的。
可是卻未曾給李素,彼時蕭晏只是覺得他們感情尚有裂縫, 不曾和好。
直到霍青容言語被挾持那話之後, 蕭晏方将前後徹底理順了。
因為她話畢,又做了兩件事。
親自送上了一碟果盤,同時撤下了碧桃酪。然後重新把玩那枚玉佩。
彼時蕭晏閃過那個念頭時,不可謂不震驚。
那果盤中果子四樣, 香玉梨, 沙棗, 糖李子, 蜜瓜,看着平平無奇。但是糖李子裂了一道口子,是壞的。
霍青容高門出身,又在深宮被教養多年,縱是同蕭晏再親近,也不該這般随意,用壞了的果子待客,且招待的還是國之儲君。
無非是,霍青容暗示他,“李”壞了。
如何壞的?
桃子撤下,一樣的位置放了李子。
——李代桃僵。
李素不是生了二心,亦不是如她般被人控制,而是直接被人取代。
如何判定?
便是霍青容之後重新把玩腰間玉佩的動作。
這枚定情的玉佩沒有給李素,并非他們感情不曾和好,乃是眼前人并非當時人,所以不能給他罷了。
那是只能給她夫君的玉佩。
這人,不是她夫君,如何能給?
而取代他的人,則自然只有這侯府少主,霍靖。
在定北侯府生出的如斯結果,回府邸的一路,蕭晏在數月的種種細節中全部得到佐證。
四月初李素東來洛陽,天水關遇刺,失蹤數日方歸。
想來霍靖便是這個時候取代的他。
霍靖比李素身量高些,是故傷了腿,如今走路微跛,如此掩蓋。
還有阿照,在定北侯府孩子滿月宴上的感知。
還有不久前,他站在九重白玉階梯看李素不見其容的錯覺。
還有給蕭昶的報信,對京畿皇城的熟悉,對朝臣的了解……
最重要的,是身為禮部侍郎對皇後周年祭的用心……
蕭晏在那個從定北侯府回來的午後,在清輝臺默聲做了一個下午。
确定了霍靖的歸來,剩下便是他的意圖。
霍家曾有的霍家軍已經被陛下清繳,暗子也被他剔出,霍靖無有兵甲。
所以他複仇無望。
挑撥蕭昶妄想讓他們內耗,如今蕭昶已死,他亦不随願。
如此,只剩下一樁,便是先皇後。
生時,皇後與他,母子難聚;與霍亭安,愛恨難消。
故去,皇後又與他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與霍亭安共死卻不曾同椁。
所以,霍靖如今執念,自然唯剩此處,便是帶走皇後骨灰。
他無兵無甲,唯一能用的便是應長思蒼山一派的。但是即便西域蒼山門人個個功夫高強,但也難敵千軍萬馬。
所以他扣了阿照在手,當是用以交換皇後骨灰。
反過來,只要皇後骨灰一日沒有拿到,即便他不放阿照,也斷不會傷她。
蕭晏有了這樣的判斷,十月底派暗子去趟骊山松玉峰。
誠如他所料,霍亭安的陵墓旁,有部分泥土是新的,當是松動過。待翻開陵墓,裏頭倒是骨灰尤在。
但待仔細問過,蕭晏便确定,那骨灰已經被換過。
因為霍亭安跳樓前,原同皇後一道服了“孔雀膽”,如此他們的骨灰當呈青紫色,而不是尋常人的灰白色。
想如此,自是已經被人取走。
然這之前,李素并沒有長時間離開洛陽,反倒是霍青容曾去骊山守陵一月,骨灰當是她換的。
是故這一點,也正好再次印證了如今的李素便是霍靖這一推斷。
有了這般來回往複的推論,蕭晏的心才勉強平靜下來。
只要阿照和小葉子平安,他便可以等,也能忍。
甚至在進入了十一月後,但凡涉及先皇後周年祭的事,蕭晏都即為配合李素。
李素提出的建議,如周年祭當日的第一禮,天子對先皇後的追悼頌文可适當延長時辰;而日暮最後一樁封椁獻祭,天子則可以不再出面,由太子帶行;再比如晌宗親入祭拜,且由先前的諸人齊拜,改為由太子為首,按評級逐一跪拜;最有便是按着欽天監計算,嫁給周年祭時間退親了四日,定在十一月十七。
這一些列,蕭晏接同意批下。
這一日,是十月初十,大朝會結束後,蕭明溫留下了蕭晏。
将上頭蕭晏批複的四大更改點拿出,同他探讨,那樣修改是否當真合理。
蕭晏遂逐一回複。
道,“初時延長追悼頌文的時辰,和晚間父皇可不再出行,原是為了父皇身子考慮。入冬了,已經接連下了兩場雪。兒臣在母妃處聽聞父皇早年征戰的宿疾如今又開始隐隐發作。如此調換了時間,父皇晌午多陪陪母後,之後便早些回宮歇息,想來母後也不想父皇受風寒侵襲。”
蕭明溫聞言,扯着嘴角笑了笑。
蕭晏頓了頓又道,“至于宗親齊拜,換成輪流祭拜兒臣覺得甚好,父皇且容我們在這日多給母後盡盡孝吧。”
“最後改了期限,兒臣原問過禮部,乃是司天監的意思。十七那日,胎身正東,與母後陵寝同向。母後一生無所出,望她來世與父皇可以子孫綿延。加之冥誕可前不可後,故而兒臣覺得甚好。”
“如此,逐一批下了。”
蕭晏回得流利,本也确實如此,但心頭總覺不安。
畢竟蕭明溫對先皇後的态度,他是清楚的。
若是他執意前往,或是直到封椁還留在那處,骨灰便不好動手了。
且青紫色的骨灰,還做不得假。
并且,蕭晏若推斷無措,當天陵寝周遭除了正常的禁衛軍,當還有陛下的血衛營在遠處監視,欲要借此除掉霍靖,已決後患。
蕭晏正思索話術,卻見蕭明溫又将卷宗前後翻閱觀看,終于點了點頭道,“你想得甚是周全,就這般去辦吧。”
“父皇可有指點的?”蕭晏以退為進道,“兒臣初辦此事,且事關母後,不敢有所懈怠。”
“便按此辦,無需再改。”蕭明笑意深些,合上卷宗,語氣柔和了些,“七郎,你如今是太子了,一國儲君,婚姻大事還需上心考慮。”
到底,蕭明溫沒提葉氏。
他看着面前的兒子,雖依舊長身玉立,但腰封玉革拖沓。
人快撐不起衣袍了。
“父皇,容兒臣緩緩,待過了這一年。新的一年若還尋不回……兒臣便聽父皇的。”蕭晏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同蕭明溫再起争執。
左右,他馬上就可以接阿照回家了。
蕭明溫自不這樣想,只是聞蕭晏終于放軟了态度,心中到底開懷,只道,“且回去歇歇吧,好好養着身子。”
蕭晏領命退去。
蕭晏離去未幾,血衛首領劉钊便入了勤政殿,向蕭明溫彙報先皇後周年祭當日的安排事宜。
這是他自個的一直親衛隊,直接跳過了蕭晏,向他彙報。
蕭明溫掃了眼暗子按插和監控的布局,并無異義,只添了句,“那日朕晚間便回宮了,屆時由太子全權負責。若是那亂臣賊子真來了,且一定護好太子。”
劉钊領命應諾。
蕭晏回了府邸,又豈敢真正歇下。
走到如今這個局勢,無論是他還是霍靖,皆是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
蕭晏合了合眼,且先發制人。
晌午時分,他以太子之身,傳召李素入了清輝臺。
清輝臺退了侍者,殿門合上,蕭晏開門見山。
道,“今日回去,且讓襄寧郡主攜子入宮。”
“母後骨灰離開陵寝,阿照和小葉子必須有一人先回來。骨灰入你手,她母女剩下一人也需回來。屆時,我随你們上船。”
李素初聞還愣了愣,卻也不過轉瞬,未再掩飾。
尤其是聽到蕭晏說,他代替葉照母女上船的一刻,便知他什麽都知道了。
只冷笑了一聲,複了自己本音,“果然厲害,不僅識出了我,連着我後續要作甚都猜出來了。”
“因為你入朝根基尚淺,吃不下司天監。”蕭晏笑道,“改期至十七日,胎神一說或許有幾分道理,但孤問了,更有一重,那日是罕見的冬日起東南風,且風勢盛大。”
“從洛陽往東南方向去,七百裏外有城池揚州,那處是母後的故園。”
“家國大業,壯志榮華,我都沒有了。妻兒各自歸母族,我亦不得相認。”霍靖長吸了口氣,“如此,我只有母後了。母後一生所願,一生所念,你當知曉是什麽!”
“所以,看在母後面,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蕭晏道。
霍靖看着蕭晏,“我還是覺得兩人在手,我且安心些。一小一瞎,甚好拿捏。”
“這是在清輝臺。”蕭晏道,“說不定你就踏不出去了。”
“我今日踏不出去,明日你便只能給她們母女收屍了。”
蕭晏颔首,“所以,明明有兩全的法子,又何必兩敗俱傷?”
霍靖的目光始終凝在蕭晏身上,半晌方道,“你已是東宮太子,他日君臨天下,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子嗣亦是會繁衍昌盛。你換她倆,值得嗎?”
蕭晏亦看他,突然便笑,“所以,阿照愛我。永遠不會愛你。”
“有道理!”霍靖颔首,起身道,“便按太子殿下所言,但願你我皆圓滿!”
這之後,霍靖亦算有誠意,當日下午,霍青容便帶着孩子入了淑妃處。
數日裏,還送過兩封阿照的血書。
寥寥數字,不過“平安”爾。
蕭晏捧血書而垂淚,送去湘王府給慕小小告以安慰。
只道,“很快,阿照便回來了。今歲可一起過新年。”
慕小小撫着隆起的胎腹,滿是期待。
只是背後蕭旸問他,到底是何法子,他卻也不曾多言。
計劃是好的。
他也信霍靖如今沒有太多的殺意,但是總難保萬一。
萬一他反悔,恨意驟生呢?
十一月十六,先皇後周年祭的前一晚,蕭晏在清輝臺将羅帶縫制好。
他想,接到阿照的頭一刻,便交給她。
丢了這麽久,她那性子,定是急壞了。
說不定,還不敢同他說。
這一晚,許是想着即将可以見到葉照。
蕭晏覺得實在太過漫長了。
便是終于到了白日裏,各項事宜都依讓他覺得繁瑣而冗長。
幾乎大半日,蕭晏都在看滴漏,觀日影。
一直待到夕陽西下,執事關唱喏,“請太子封椁。”
如此,他方獨自入陵寝,給先皇後封椁。
早早備下八角纏金紫檀木盒,攏在寬大的廣袖中,如此悄無聲息地來去。
周年祭,宮中備了齋宴。
太子用了兩口,道是一日疲乏,先行退席。
禮部侍郎李素亦道。瞧太子殿下臉色不好,陪之同行。
這日事情辦得妥帖,蕭明溫懷念皇後之餘,終是欣慰,自是恩準。心中唯慮一事,遺憾那豎子未來。
許是多飲了兩杯,思念愈盛,他扶着大監往陵寝走去。
而這廂,承天門口,太子殿下和禮部侍郎尚且言笑晏晏。太子上馬車時,禮部侍郎亦攙扶而行。
“看到了?”蕭晏将紫檀木盒推進車內。
霍靖颔首,“我同阿照在西郊碼頭等你!”
已經起風了,枯枝顫顫,在黑夜中格外凜冽。
至府邸,門口掌事皆喜極而泣,道是郡主回來了。
蕭晏奔進去,才入府門便看見了就在門邊的孩子。
他俯身一把抱住小姑娘,似要将她揉進血液骨肉裏。
七尺男兒眼淚一下便絕了堤,蹭在女兒後頸上。
半晌啞聲道,“我去接你阿娘,你在家等我們。”
“快點回來……”小葉子追出去,喊道。
她用足了力氣,聲音很大。
但是風聲更大,也不知策馬疾奔的人是否聽到。
西郊碼頭,月照寒江,朔風攜白浪,
兩艘船只早早便已準備被妥當。
霍靖、葉照、應長思一行三人正候在岸上。周圍數裏之內,草澗聲格外粗重,不像尋常被風吹拂後發出的聲響。
葉照凝神辨聲,确定有人伏在此處。
是蒼山派一行,這沒什麽好說的。當年應長思散功之際,被霍靖救過,如此鞍前馬後,以報恩德。
只是不止這一處,她仿若聽見岸邊,江水咕咕冒泡的聲響,這是有人潛在了水中。
她的功力恢複了四五成,奈何眼下被點了穴道,若能沖破穴道。一會蕭晏道來,勝算便能大些。
霍靖與她說了,蕭晏單騎而來。
然彼此心中都清楚,他一定會帶人手,不過是伏于較遠之地罷了。
所以,她能沖開穴道,便能撐到他的人手趕來。
若沖不開,便只能成為他的累贅。
霍靖,怎可能得了骨灰,便真的放她離開。
夜風吹得葉總雙眼生疼,她咬了咬唇瓣,彼時沖不開穴道,此處便是江河。她跳下去便罷,斷不能讓他受制于人。
小葉子已經回去。
這輩子還能再見,她該知足的。
如此思之,她則繼續凝神嘗試解穴。
不過片刻,便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
仿若踩在她心上。
額上滲出細小的汗珠,葉照告誡自己莫要分心。
馬蹄聲止,腳步漸近。
葉照勉勵控制着心跳的加速,卻依舊控制不知嘴角的揚起。
人在她身前站定,熟悉的沉水香彌散開來,還有淡淡的藥味。
他病了。
“阿晏!”她喚他,奈何卻動不了。
“小葉子在家等你,照顧好她,也照顧好自己。”蕭晏的掌心撫過她面龐。
“我……”葉照還未來得及再接話,蕭晏已經放下手,越過她。
江水湧動,船索斷開,他怎麽上了船?
她身側的應長思和霍靖也上了船……
所以發生了什麽?
“阿晏——” 葉照散開好不容易聚起的內力,拼命呼喚他。
未幾,因體內真氣滌蕩,被激得吐出一口血來。
江風伴着夜的寒涼,呼嘯而來,葉照孤零零站在堤岸上……
船只順風而下,原本伏在這處的蒼山門人依次退去,蕭晏的人疾奔而來。
同時而來的還有正出洛陽城門,皇城中天子的血衛營。
這日晚間,蕭明溫終究還是去了皇後陵寝,發現骨灰已不再。
前後梳理之下,又從霍青容處逼問,弄清了此事。
俨然是雷霆震怒。
那個亂臣賊子,原來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
而他的兒子,為了一個如草卑賤的女子,竟然盜走堂堂一國之母的骨灰!
“王妃,我們先送你回去。”來人乃林方白,原本他們一直同蕭晏隔了五裏之遙。
“快,解開我穴道。”聞聲是林方白,葉照不由大喜。
她已經明白蕭晏的意思。
霍靖怎可能拿了骨灰,便放她離去。若是這樣,待蕭晏人手逼來,他哪裏還有活路。
如此,他備了兩艘船,一同行駛。
到了江心處,便留一艘在那,用另一艘金蟬脫殼。
蕭晏怕他不遵約定,擔心屆時自己不在那艘留在江心的船上,所以他替她去了!
可是,相比恨她,霍靖分明更恨蕭晏。
葉照将将使體內真氣流轉開來,便提氣運功欲要追去。
卻聽得江面上皆是陣陣打鬥聲。
“殿下他們的船被逼回來了!”林方白話音才落下,便聽岸邊水聲四濺。
“拿命來!”水中聲音伴着數柄長劍直刺而去。
葉照聞方才那個聲響,很是熟悉。
是何承。
所以江上這波是陸晚意的人。
“小心!”葉照突然出聲。
她清晰的感受到應長思琉璃幻的真氣正在流轉出來,他那樣一掌劈下,周圍之人,不論哪方都非死即傷。
話音出口,她便一應而起,躍上江面,随着掌風感應,硬生生接了應長思一掌。
“殿下!”林方白反應極快,在看見葉照接掌的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遂追她而去,借着她擋掌風的一刻,一個起躍将蕭晏帶回岸上。
船已經被震出裂縫,霍靖感知足下滲水,亦躍起飛回岸上。只是他反應甚快,連續兩個點足,躍去了方才蒼山一派人的所藏之處。
果然,那處人并未撤離,只是在稍遠處繼續埋伏。眼下得霍靖手勢,遂蜂擁上來。
陸晚意的人亦紛紛從船上回岸,追霍靖而去。
“将我們的人都派去幫忙!”蕭晏目光不離船只,那處葉照被應長思纏住,兩人尚且激戰中,“你快想辦法子,幫王妃脫身!”
林方白原已經試了兩回,奈何那兩人內力太高,根本近不了身。
小半時辰過去,葉照明顯現出了頹勢。
而東邊竹林裏,因蒼山門人甚多,且武功詭異,蕭晏兵甲出身的人手和陸晚意綠林十三州的武林人士,并不曾占到多少便宜。
如此膠着中,葉照同應長思二人足下船只炸裂,不得已雙雙躍回岸邊。
蒼山門人本護着霍靖,眼下一處現了空門。林方白趁機纏上,如此又兩柱香的時辰。
竹林中屍橫遍野,鮮血四濺。
明顯陸晚意一處占了優勢,蒼山門下已經所剩無幾,霍靖見狀頓生一計,竟然掙脫蒼山門人的護救,抱着骨灰擇路逃奔。
陸晚意原同蕭晏一般,在制高點觀戰,見此狀,喚人直追而去。
她手中持着梅花針,迎上欲射霍靖。卻不料霍靖一個轉身躍起,反手将她制住。
于此同時,葉照這處,因蕭晏看着準頭,終于在葉照和應長思再次對掌之時,蕭晏射出箭矢,一箭射中了應長思胸口。雖不至于致命,但至少緩減了葉照的壓力。
這廂,兩人對掌中,從虛空飄落,肉眼可見應長思倒退了兩步。
月上中天,西郊碼頭的這片竹林中,在刀槍劍戟拼殺半夜後,終于出現了一刻的靜默。
葉照和應長思尚在對掌中。
而她身後一直線,半丈之地,霍靖挾持了陸晚意。
蕭晏正處在他們側面,而眼下來增援的弓箭手,亦無從下手。因為如果要射擊霍靖,射中便罷,但凡稍有偏差,極有可能傷到同一直線上的葉照。
“蕭晏,教你的人退下!”
“還有葉照!”霍靖吼道,“即刻收起功法,否則我殺了她!”
“你殺好了,這女人拆散我夫妻,我保她作甚!”
蕭晏說這話,當真沒有什麽權宜之計。他和葉照已經同陸晚意兩清了,眼下他只想着如何對付那應長思。
而他對面,林方白已經凝掌在手。
“怎麽辦?葉氏和霍靖那處,殿下離得太近了!”蕭晏尚且未曾讓弓箭手退下,然卻不知蕭明溫的血衛營已經到了。
劉钊領人占據弓箭手位置,示意他們退下。
“陛下說了,葉氏和霍靖都必須死,太子殿下在側處,傷不到他!”
話語落下,他一個擡手。近身的三個弓、弩手接到命令,二連六發直射霍靖而去。
那是強弓、弩,為保萬無一失,乃是按着先後發射。
彼時還未有人察覺,唯有林方白催掌擊向應長思。然應長思許是在方才打鬥中被破心法,眼中燃起琉璃色,耳垂微動,只喚道,“師尊,小心!”
一個旋身,竟是将葉照推去,被一支弓、弩穿頸而過。
而林方白的那一掌,餘力則不偏不倚落在葉照背上。
不是太重的傷,只是葉照纏鬥許久,又長久服用軟筋散,耳力差了許多,反應也不甚快。尚不知共有六支弓、弩接連而來。
不過是轉眼的事,一支刺穿霍靖持刀的手,半寸箭矢劃破陸晚意鎖骨,一支盯在霍靖眉間,一支刺穿他肩膀,三支從他肩頭擦過。最先出來的一支強弩自是射穿了應長思喉嚨。
而接連而來的兩支,原該落在葉照身上。
然待她耳垂微動,袖中紗揮出的時候,她并未聽都裂帛的聲響,只有一股沉甸甸的重力壓在她紗面之上,而她半張面龐被一股溫熱的鮮血噴濺。血之多,将讓她倒退了半步。
只一瞬,她感覺半邊身子都濕了。
有個身體向她倒來,她張開臂膀,卻沒有抱住他。
他跌在她胸膛,然後一下滑下去,身子壓過她雙足,再滾落……
她的耳畔響起一聲聲“殿下”,所有的人都湧在她面前,在呼喚倒地的人。
只有她,白绫作響,卻是什麽也看不見。
明明張了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唯有烈烈風聲裏,仿佛聽到一點聲響。
是他在說,“這個……給你!”
她伸手,也沒接住。
他先垂了手。
好久,她才在地上摸索到,是一條染血的羅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