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一個人
住一起十五天後,朝曦發現這人身上的傷痕更多,已經從膝蓋,腿上,蔓延到身上,有時胳膊上也有傷,手心裏盡是擦碰出來的細小傷口,就像被人從地上拖拽了一般,只那張臉完好無損,其它差不多都淪陷了。
到底怎麽回事?
朝曦越發懷疑是不是她半夜睡覺夢游,将這人拖出來打了一頓,家暴了他?
可她沒有夢游啊,有時候撐着一夜沒睡,第二天晚上回來,這人身上又添了新傷。
朝曦仔細觀察了一下,覺得應該就是她走的這段時間弄的,嚴刑逼供平安,平安只會嗷嗷的叫喚,一點有營養的東西也問不出來。
她還發現一個問題,如果她留在家裏,這人身上便不會添新傷,可她一走,那傷又回來了。
一個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人,在什麽情況下能把自己傷成這樣?
想一直盯着,奈何有心無力,她畢竟是村裏唯一的大夫,自從打出名聲之後,附近村落裏的人也會過來找她看病。
如果一直待在山上,有病危的人送過來,發現她不在,反而會耽擱病情,弄不好就是間接害死人,所以山下的小鋪還是要時不時過去看看。
幸好沈斐争氣,在她不知不覺中收買了平安,省了她不少功夫。
一人一熊相處無事,朝曦才能放心大膽的讓他倆呆一起,自己出門上山采藥,下山給村裏的人治病,谷中,山上,和村裏三邊跑。
現在被沈斐這事擾的,她山上山下都處理不好,總是分心,說好給這人買衣裳也一拖再拖,拖的這人以為她故意的,就是不想給他買衣裳,想看他果着身體。
雖然确實有這個想法,但更多的是最近城裏官兵排查的實在是嚴,查這個查那個,很多人莫名其妙被抓了進去。
朝曦想避開他們,去更遠的其它城裏買衣裳,這樣一來最少兩天一夜,所以她有些猶豫。
兩天一夜回來,這人也該餓死了,就算沒有餓死,身上的傷沒人處理,又添新傷,萬一再發個燒,人說沒就沒了。
朝曦想來想去,決定先将他身上的傷痕問題解決了再弄其它的,她特意空了一天,告訴附近村民說她上山采藥,可能過兩天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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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谷裏又告訴沈斐,說她山下有事,中午不回來,晚上才能回來,如此假裝離開,實際上藏在暗處,瞧一瞧沈斐在她不在的時候都幹了什麽?
有沒有背着她偷偷做什麽事?要不然怎麽會将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當然也有可能是意外,亦或者別人弄的,這個山谷朝曦能發現,說不準別人也發現了,然後進來瞧見沈斐,一時色性大發……
朝曦連忙回去,推說出了汗,突然想洗澡,她徑自去燒水,燒完又說不想洗了。
燒好的水總不能浪費吧,朝曦問他要不要洗?
這人自然不會拒絕,相處大半個月,朝曦已經對他十分了解,只要是跟洗澡、幹淨沾邊的東西,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即便有意見,他也不會說,任由朝曦擺弄,但是洗澡這事是非常心甘情願,乃至主動配合。
朝曦去兌水,一大鍋熱水,兩桶涼水,摸着溫度正好,剛走過來,這人便主動擡起手臂,方便朝曦抱他。
朝曦先将人抱在長椅上,在長椅上給人脫衣裳,然後拿了一塊大浴巾,浸濕蓋在這人身上,省得凍出毛病。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朝曦給這人搓澡,順便仔細觀察一下,這痕跡到底是雲雨過後留下的,還是挨揍留下的?
也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人已經被別人強了。
萬一是她師傅找來,随随便便就能将平安和沈斐迷暈,然後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師傅最喜歡貌美的男子,沈斐到了她手裏,怎麽可能完好無損。
大意了。
如果真是她師傅,沈斐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身上的傷痕怎麽來的,還以為是她弄的,人在她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知道了也無可奈何,所以一直沉默。
這個大黑鍋登時便蓋在了朝曦腦袋上,朝曦有苦說不出。
她瞧了瞧沈斐,這人喜歡洗澡,自尊心又特別強,每次朝曦給他搓背,都将腦袋扭去一邊,不看也不說話,倒是方便了朝曦,有空觀察他身上的痕跡。
看着不像雲雨過後留下的,也不像挨揍,倒像磕磕碰碰。
人在撞到桌子,或者床的時候磕着碰着,留下的青痕。
怕看錯,将這人翻了一面,趴在長椅上,這個姿勢沈斐瞧不見她在做什麽,腿又沒有知覺,朝曦捏捏摁摁,這人完全不知情。
她已經十分确定,就是磕磕碰碰留下的痕跡,怎麽能磕成這樣?這厮有受虐癖嗎?
朝曦給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搓一遍之後澆上清水,完了擦幹換上幹淨的衣物,塞進被子裏。
自己收拾收拾将地上多餘的水拖出去,完了告訴這人,她要走了,晚上回來,餓了吃抽屜裏留的餅,平安會自己找吃的,不用管它。
跟平時一樣,沒有回應,沒有挽留,那人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顧自拿了一本書,單手掀開,找到上回做的記號,安靜陷入枕頭裏。
朝曦早已習慣,換了一雙外出的鞋,感覺到屋外有些潮濕,預計要下雨,幹脆拿了一把雨傘,一個人找了個很好的藏身地方,在樹上,被樹葉擋住,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是她。
也就平安鼻子賊靈,不知道怎麽地聞到了她的氣味,追着過來,在底下晃樹。
它有五百多斤,力氣極大,朝曦那樹被它晃的搖搖欲墜。
“平安。”
屋內突然響起男人的聲音,沙啞磁性,熟悉又陌生,是沈斐。
他在叫平安。
平安聽到了,猶豫了一下,放棄搖樹,屁颠屁颠過去,趴在窗戶上,直立起來兩米多高的大個險些将窗戶擋了,朝曦微微站起才能從縫隙裏瞧見屋裏的情況。
沈斐掀開角落裏的被子,露出一個蓋着手帕的碗,裏面有一些肉塊和雞蛋,是早上朝曦做的,親手端給他,什麽時候藏的朝曦竟然沒發現。
那人端出來,擱在窗臺上,示意平安吃,平安也不意外,低頭拱了起來。
沈斐目光難得溫柔,修長白皙的手放在大熊的腦袋上,細細揉了揉,一人一熊越發和諧。
原來如此,難怪平安居然會接納他,原來這厮一直偷偷喂它。
說起來這個弱點還是朝曦告訴他的,沒想到他這麽會利用,已經跟平安交了好。
朝曦又等了等,碗只有那麽點大,也就夠平安一口的,相當于一個零嘴吧,吃完伸手去掀沈斐的被子,想看看裏面還有沒有,很顯然,并沒有。
這只大熊失望的垂下腦袋,沈斐手臂下滑,撓了撓它的下巴,它又轉眼好了起來,不要臉的将那只手抓住,擱在嘴裏啃。
自然不是真啃,只是虛虛咬一下,代表親近的意思,平時朝曦在院裏曬個衣裳什麽的,這厮也會過來搗亂,抱住她的腿,啃她的腳腕。
它那麽大一只,被它抱住腿一時半會兒休想出來,但是朝曦有絕招,彈它腦門一下就能松掌,沒想到這招也被沈斐學會,依樣畫葫蘆彈在平安腦門上,平安嗷的一聲倒在地上,四腳朝天,太肥了,半天起不來。
沈斐半倚在窗臺上,一頭黑發自肩後滑落,長長的睫毛垂下,眼角彎彎,笑成了一條細縫。
他居然笑了,笑起來真好看。
說起來他寧願多花功夫偷藏食物喂平安,跟平安玩的那麽開心,都不願意跟她多說一句話,朝曦要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是不是她平時太直接,惹的這人讨厭?
說來也是,他是她威脅而來,又每日觊觎他的身體,如果是朝曦,朝曦也會讨厭那個人,大不了以後少出現一些,不礙他的眼。
日久見人心,朝曦不急。
她看的差不多,正準備下來,突然發現沈斐掀開被子,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腿,朝床邊坐去。
???
他想做什麽?
朝曦又耐心的等了等,沈斐已經将自己的雙腿搬離下床,挂在床邊,他似乎想站下來,赤着腳,單手扶住桌子,剛撐起身子,人便倒了下來。
在意料之中,他身上的傷太多,下半身沒有知覺,又斷了一只手,胸前肋骨也裂了三根,才大半個月而已,好的沒那麽快。
不過他有毅力,堅持爬起來,又摔,再爬,還摔,還爬,如此反複,竟然讓他走到了廚房。
他又扶着牆邊的架子,勉強撐到了屋檐下,累的滿頭大汗,身上也狼狽不堪,獨自在屋檐下坐了一會兒,又堅持自己回去,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躺回床上。
原來他渾身傷痕是這樣弄出來的,不是朝曦夢游家暴他,也不是別人進來強了他,是他自己不甘心腿瘸,堅持站起來,趁她不在時自己訓練。
虧的朝曦擔心了好一陣子,一直以為他出事了,既然這事真相大白,朝曦也放心了,安心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沈斐收到了一件禮物,是一個三角形支架,做的很穩,可以讓他撐着練習走路。
桌上放着做好的飯菜,用碗倒扣着,洗臉水擱在床邊的凳子上,他伸手便能摸到,裏面一片抹布,輕輕随着水波轉動,冒着熱氣,還是溫的。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什麽都準備的好好的,又似乎不一樣。
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