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昏黃微弱的光亮裏,言玚覺得自己快燒起來了,被陌生的氣息裹挾,蒸騰着上升,又搖曳着墜落。

為了尋求緩釋,他只好向本能表示屈服,主動朝溫度偏低的物體靠近。

肌膚貼蹭在一起,他難受地從喉口擠出悶哼,不自覺的就要去擁抱撕扯,可折騰了半天,最終還是被人安穩地放在了床上,只換回了一句啞着嗓子的「別鬧」。

混沌中的言玚準确識別出了危險,并迅速見好就收。

他滿意地翻了個身,主動放棄了對對方的「折磨」。

身邊這人極度壓抑着的情緒很莫名,卻也很有感染力。

可言玚還沒來得及好奇詢問緣由,他的意識就徹底模糊了起來,随即便沉進了由記憶碎片組成的夢裏……

酒後容易将一些細節無限放大:

……

“林總那邊今天來聯系過我,問我實習結束後,有沒有意願去他那邊工作。”

“哦?他準備給你什麽待遇?”

下了飛機匆匆趕回公司的言玚,剛把戀人辦公室的門推開一條小縫,交談聲便暢通無阻地傳了出來。

是柏鷺,和……他那個新招的助理?

言玚微微一怔,仿佛有什麽預感似的,主動停下了進屋的腳步。

“「商業機密」我才不說,要不您猜猜?”小助理不怕柏鷺,說話語氣滿是熟稔,很有活力地開着玩笑。

這倒有些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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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鷺雖時刻都擺出一副禮貌的笑模樣,也很少苛責下屬,但待人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得體疏離,所以在公司裏,反而是情緒相較外放的言玚,更受員工歡迎。

實習生敢同柏鷺随意說笑,本就是個很不尋常的标志。

言玚不禁皺了皺眉。

“反正比您開得高。”見柏鷺不接茬,小助理也沒打算讓場面冷下來,邊整理着資料,邊試探地嘟囔道,“但也沒高太多,打個商量,您能看着給我漲點兒麽?我每天天剛亮就要往您家裏跑,後半夜才能走,辛苦死了……”

還沒等柏鷺給他回應,他卻又連忙開口,意有所指地否定了剛剛的話:“哎呀,算了算了,大家都說,咱們公司啊,言總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個。”

“小同學,什麽時候學會的亂扣帽子?”柏鷺也不惱,倒像是莫名被取悅到了似的,竟舍得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語調慵懶,“我記得我不止一次邀請過你留宿吧?”

他手背輕托着下巴,看着對方笑了好一會,才心情愉快地說道:“大事聽言總的。”

“你的事可以直接歸我管。”

字裏行間的溫和逗弄、毫無距離感的交流,是門外的言玚都能輕易品出的特殊關照。

而小助理對這個答案似乎不太滿意,但态度仍是一副拗出來的單純直率:“我可不信,這話您敢在言總面前說麽?”

柏鷺聞言一怔,反應過來後卻笑得更開心了。

“那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知道了。”柏鷺将簽好字的文件遞到對方手裏:

“雖然他不會介意。”

他不會介意……

一門之隔的柏鷺坐在落地窗前,午後的陽光逆着從他身後照進室內。

言玚的戀人正側着臉,注視着那個年輕的男孩。

他眉梢輕擡,帶着些談不上穩重的戲谑,眼神裏透着淡淡的欣賞。

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相處過了。

言玚抿了抿唇,平靜地給戀人發去一條晚上見面的消息,便直接轉身離開。

其實如果按照故事俗套的發展,言玚此刻應該走進去宣告主權,用雲淡風輕的姿态,高高在上地把男孩的小心思掐滅。

可他卻突然感到很無趣。

眼前的畫面,與他記憶中的柏鷺重疊了起來。

原來自己的戀人也能聊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可以偶爾卸去那副虛僞的精英做派,也還願意對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個狀态的柏鷺,曾如昙花一現般,恰巧被十九歲的言玚短暫捕捉到了。

六年後的他,終于又在對方身上,瞧見了那抹讓他心動過的影子。

只可惜,柏鷺表露多餘情緒的對象不再是他。

而他對此,心裏竟連半點遺憾的感受,都翻找不出來。

……

午後的陽光從窗簾縫隙照了進來,不偏不倚地落到言玚的眼角,被打擾到睡眠的他,昏沉地醒了過來。

沒夢到什麽值得眷戀的內容。

也沒有被記住的必要。

言玚适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指尖揉着沉重的腦袋,打量起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酒店條件不錯,大學城附近有家五星,估計就是那了。

今天沒有日程安排。

可就在言玚剛準備翻身睡個回籠覺時,他突然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不遠處傳來的水聲,與浴室相隔的磨砂玻璃上的人影,以及,他正與床品赤/裸接觸着的上半身。

困意瞬間消散,言玚不禁陷入了沉思——

分手當天就酒後亂性這件事,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自己成熟男人的身份定位……

他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頭,在反複感受、确定了自己身上沒有任何不适後,沉默着開始了搜尋酒後記憶的流程。

一些剛進大學團建後斷片的迷茫,竟是在二十五歲的尾聲裏被成功複現了。

他煩躁地搓了搓指尖。

就很想先來根煙。

但煙,言玚沒有,

就連昨晚穿的上衣,他都沒能順利在屋裏找到。

在他模糊的印象裏,最後見到的應該是個年輕男生。

酒後仍将人身安全記心間的言玚,還是在對方出示了與葉玦的通話記錄後,才老實讓人把自己領走的。

不能是葉玦男朋友吧?

言玚心裏想道。

葉玦的男朋友,言玚見過,是個挺可靠的小孩,聽說高中還沒畢業就跟葉玦在一起了。

平時小聚他偶爾也會跟來,像有分離焦慮似的,恨不得時刻粘在葉玦身上,膩歪得很。

言玚調侃起來嘴上不怎麽留情,但這種,每個小動作都能讓人感受到愛意的伴侶,确實稀罕難得。

柏鷺是溫存時也要讨論競标書細節的那種,不配拿出來比較。

想到這,言玚撇撇嘴,對從前自己的唾棄又深了個檔次。

自己在他身上浪費這麽多年,果真不太清醒。

腹诽歸腹诽,言玚的視線到底還是不自覺地,移向了毛玻璃後那個身量高大的人影。

接着,他輕輕掀開身上的被子,試圖确認一些細節——

上衣是沒了,但好歹褲子還在,應該不是什麽狗血劇情。

言玚一邊努力回憶,一邊撈過床頭的手機。

柏鷺昨夜發來的未讀消息,俨然安穩挂在列表最上方:

【柏:抱歉,今晚有點失态。  如果你真的想分手,那後續有很多問題需要具體商議,明天下午老地方見一面?】

言玚沒什麽表情,簡單回了個「行」,在動作連貫取消了柏鷺的置頂後,反手點開了葉玦的朋友圈。

正巧,葉玦五分鐘前才發了條新的,是裴衍秋背着書包給他做午餐的照片,配文:

【包養男大學生的不知道第多少天。】

言玚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來半截。

還行,确定了,不是狗血情節。

不過人家小兩口情趣玩兒得好像怪刺激的……

“你醒啦?”

輕快卻帶着些低啞的聲音,忽然從床尾傳來。

浴室的水聲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

言玚被吓了一跳,連忙擡頭朝對方看去,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免洩露出幾絲茫然。

一個身型高挑的男生正站在不遠處瞧着他,大概是沒想到言玚已經醒了,對方浴袍散亂,胸前、腿側漏出了大片肌膚,腹肌人魚線影影綽綽,連關鍵部位都只被虛掩的遮蓋着。

倒是添了幾分欲蓋彌彰的性/感。

這實在太客氣了,怎麽剛睜眼就有美好肉/體欣賞。

言玚坦蕩打量了對方一圈。

對方的身材明顯是有自律痕跡在的,看着年紀并不大,輪廓線條卻已然有了成熟男性的棱角,可一身肆意的少年氣,想藏都藏不住。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男生見言玚盯着他看,擡了擡眉梢,像是得到了什麽期待的反饋一般,滿意地再次出聲問道。

濕發将他微微上挑的眼尾遮蓋,攔住了幾分銳利,但許是性格原因,言玚依然能從對方那符合大衆審美的外貌裏,清晰感受到他的張揚。

很難讓人讨厭,但也談不上多喜歡。

“昨晚辛苦你了。”言玚神态淡漠,語氣還算平和,“我的衣服呢?”

畢竟快二十六歲的人了,酒後第二天,上身赤/裸出現在陌生的床上,一個沒見過的男性,極具「鴨店頭牌」氣質的在他面前「坦/胸/露/乳」,尴尬羞窘倒沒必要,但也着實也不太值得歡呼雀躍。

“我扔啦——”頭牌語氣輕快地回應道。

……就有夠理直氣壯的。

“你沒事扔它幹嘛?”言玚平靜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語速都快了不少。

而對面那位倒是聳聳肩,用手掌将額前的碎發向後撥弄,随意展示着挑不出任何差錯的五官,漫不經心道:“弄髒了啊。”

重音還巧妙地落在了「弄」上。

很重的那種。

讓肮髒的成年人忍不住往歪處聯想的那種。

言玚也免不了俗。

但裝模作樣是成熟人士的基本修養,他故作鎮定地清清嗓子:“怎麽髒的?”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反正言玚能确認,全套肯定是沒做下來的,但其他擦邊球就說不太準了。

畢竟言玚對自己的酒品和定力,那也的确也沒有多大信心。

而對方的反應暧昧不明,詢問的語氣中,暗示的意味呼之欲出:“除了酒漬還能是什麽?”

他毫不見外地直接坐到床尾,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瞬間拉近,努力克制着情緒的言玚,喉結也不自覺地顫了顫。

充滿張力的漂亮軀體,配上對方故意壓低的嗓音,共同将室內的氛圍渲染得黏膩又危險,亂了節奏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萦繞絞纏。

少年低着頭,輕笑了一聲,擡手将準備好的帽衫往言玚那邊一抛,動作時還不小心扯到了言玚半裹着的被子。

布料與皮膚輕輕摩擦,帶來刺刺的癢。

帽衫不是全新的,上面沾着若有似無的機油味,不難聞,反而和眼前這人的氣質很适配。

“別緊張呀,哥哥。”對方唇角微微上揚,無辜的眨了眨眼,态度卻模糊得讓人難以分辨。

像是調侃,但更像調情。

可哪怕使用着「哥哥」這樣乖順的稱謂,他看起來也算不上單純無害。

“您覺得,還可能是什麽呢?”他語氣輕佻又嚣張地問道。

作者有話說:

言玚:......我覺得我拳頭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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