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雙眼睛水光盈盈

“根據所收集的洛華本人各項數據分析,他近期與褚練佘極其朋友關系密切,經常同進同出,發生這種轉變也是在一個月前,洛華第一次接到診斷單之後。”破曉将分析後的數據報告給裴時清,同時利用有限的條件将調出來的關鍵畫面投影到斑駁的牆壁上。

投影是由無數個小畫面組成,裴時清放大其中幾張,主人公無一例外都是洛華和褚練佘。教室、天臺、無人經過的走廊轉角……

“等等,倒回上一張,把這段視頻前後十秒截出來。”裴時清說,手指張開将那張圖片放到最大。

這是一張在衛生間的圖片,攝像頭正對着衛生間門口,門上挂着“Beta”的牌子。

首先是林恒從走廊上經過,過了幾秒,褚練佘拖着洛華從走廊拐角出現,一路拖進衛生間,“砰”地關上了門。

“停!放大,再放大,好。”裴時清指着屏幕前的一點,篤定道:“林恒沒走,他全部聽到了。”

顧星野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整張圖片因為過度放大已經出現了像素點,依稀能辨別出是衛生間與樓梯相連的拐角,攝像頭錄到了半只模糊的藍色球鞋。

直到褚練佘和洛華出來,消失在走廊盡頭,那雙球鞋才離開。

“林恒近一個月的行蹤基本往返于學校與住處,無異常記錄。”破曉适時報告。

顧星野眉頭緊皺,總覺得哪些關鍵信息被他遺漏了,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正在他思索之時,裴時清猛地關了屏幕,室內頓時陷入黑暗,接着顧星野的手臂被抓住:“我知道他們在哪了,跟我走。”

蘭卡小鎮的街道如同彎曲的樹枝,在黑暗中延伸攀爬,偶有光亮照亮其中一隅,反而會襯得沒有光的地方更深更黑。

裴時清帶着顧星野狂奔回小區,門衛室的燈亮着,費爾不在,他刷開門禁,吩咐了一句“等着”,不多時開出一輛小型陸空兩用的飛梭。

“上來。”

趁車減速的功夫,顧星野一手按着車身,翻身一躍從窗戶外翻了進去,右手一拉一搭迅速扣上了安全帶。

與此同時,飛梭沒有任何預熱地加速,向着夜色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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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區N703號倉庫,裴時清和顧星野一左一右從飛梭上下來,同時奔向門口。

這裏是一片集成倉庫區,放眼望去黑黝黝的一片,無數巨大的機器停在被劃分成一格一格的倉庫裏,透過玻璃窗戶映出龐然的影子,四周寂靜一片。

倉庫內傳來倉惶的尖叫聲。

兩人對視一眼,随即裴時清後退,顧星野掏出随身配槍,對着倉庫門連開三槍,金屬碎屑四濺,鎖芯被打得稀爛,再被顧星野用力一踹,門就開了。

尖叫聲不絕于耳,甚至更高了一個分貝。

“閉嘴!”顧星野揉了揉耳朵,看着縮在倉庫角落毫發無傷的三人,臉色陰沉。

三人嘴巴猛地閉緊,只是互相擠着的身體更瑟瑟發抖了。

此時距離他們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

顧星野沿着倉庫內部走了一圈,對跟上來的裴時清搖了搖頭,低聲說:“早跑了。”

“嗚嗚嗚,顧教官、裴教授,你們終于來了,我們以為要死在這裏了。”其中一個學生上前抱住顧星野的大腿,哭得稀裏嘩啦,一頭黃毛一縷一縷地耷拉着,哪有平時的嚣張氣焰。

顧星野心煩意亂,沉聲道:“放開,否則你現在就能體驗一把瀕死的滋味。”

黃毛一個哭嗝打到一半生生咽了回去,默默放開手,抱膝離低氣壓的顧星野遠了些。

裴時清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坐在角落的褚練佘疾聲問道:“怎麽回事,綁架你們的人呢?”

褚練佘雙手抱膝,從進門起目光就一直定定地盯着虛空中的某個點,在裴時清大力搖晃下才緩緩轉頭,眼珠往上輪了半圈,顯得遲緩而呆滞,張口第一句話就是:“洛華呢?”

裴時清靜默一瞬,平靜地說:“被兇手殺害了。”

身邊響起倒吸氣的聲音,是一起被綁來的兩個學生。裴時清沒有理會,目光鎖在褚練佘臉上,後者停了幾秒,似乎是才反應過來“殺害”是什麽意思,眼淚像大顆珠子砸了下來。

“對不起,是我殺了他,對不起……”他一個勁往後退,想要掙脫裴時清的手,力氣大得兩人合力才能按住。

“冷靜!告訴我這是什麽,你在哪裏接觸過?”裴時清拿出那一小袋HP9藥粉,疾言厲色地問。

褚練佘卻像瘋了一般,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是一直在重複“對不起”三個字,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飛梭降落的聲音,夾雜着呼呼風聲,幾乎下一秒,無數條紅外線射入,瞄準了顧星野和裴時清的額頭。

裴時清及時松手,藥粉包順着手心往袖口深處一滑,随即他站起來,轉身面對大門。

顧星野上前一步,擋在他的身前。

不知哪個缺德鬼開了大燈,正對着倉庫裏的兩人,白熾燈光晃得人眼前一片白點。

顧星野手一擡,子彈飛出,“啪”一聲将大燈擊個粉碎。

“你——”維爾德掃開飛濺在身上的碎片,氣得語梗。

“怎麽,維爾德總督的駕駛證不會是買來的吧,夜間行車開大燈照路人可是會被吊銷駕駛證的。”顧星野槍口移動,對準他。

這個距離,沒有人能夠躲開槍膛裏射出的子彈。

維爾德臉色鐵青,他目光落在不知何時走到顧星野身邊站定的裴時清身上,似乎找到了些許優越感,下巴微微擡起說:“我就知道,跟着裴教授總能最快找到答案,以前在……”他看向一旁的顧星野,頓了頓,含糊地吐出幾個字:“就是這樣。”

裴時清卻沒什麽表情,只側頭低聲和顧星野說了句走,便要離開。

但維爾德顯然不願就這麽放過他,在裴時清與他擦肩而過時試圖抓住他的手臂,被極快避開。

維爾德抓了個空,臉上惱怒之色更甚:“你到底要一意孤行到什麽時候?”說着他壓低了聲音,似乎說得有些艱難:“我們就這麽不值得你……”

他如鲠在喉,後來的話竟然沒能說出口。

饒是這樣裴時清都沒有看他,而是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投向遠方,維爾德一怔,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飛梭內探出一張雪白美麗的臉,褚靜姝扶着車門,弱柳扶風般往這邊走。

維爾德下意識往那個方向走了一步,接着又想起什麽似的停住,臉上閃過掙紮的神色。

裴時清擡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語氣平淡地開口:“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各走各的路,誰知道下次碰見會不會成為——”他舌尖抵住上颚,将“仇敵”兩個字咽了下去,只很輕地出了口氣,頂着滿身紅點向門口走去,顧星野自然跟上。

“铿”,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總督……”随身的警衛低聲請示維爾德,後者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随即豎起手掌,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低聲吼道:“讓他走!”

回去的路上裴時清表現得很沉默。這種沉默和平時不說話的狀态很不一樣,就像某個龐然大物的影子籠罩在他頭頂上,仿佛随時都能将這人吞噬。

顧星野難得沒有聒噪,安靜坐在後車座,透過反光鏡端詳他。

“你明天從家裏搬出去,不要再跟着我了。”一片岑寂中,裴時清突然開口道。

顧星野驚得差點一頭磕上車門,他端正坐姿,對着前方冷若冰霜的裴大教授哄道:“阿裴,你生他的氣就生他的氣,莫名遷怒到我頭上做什麽?我又沒招惹你。”

裴時清沉默了幾秒,将飛梭調成自動駕駛模式,放下擋板,卻沒有說話。

顧星野也看着他不做聲。

過了好一會,還是裴時清率先打破膠着的氣氛,自認為有耐心地向他解釋:“這件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裏面牽涉的東西太深。你剛畢業,專業度和作戰能力都是頂尖,來這裏只是個意外,某一天總會回到屬于自己的軌道上發光發亮,沒必要什麽都摻和一腳。”說着頓了頓,補上一句:“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蘭卡學院也承受不住顧上将的怒火。”

顧星野原本揚起的唇角逐漸拉平,直到他說完連眉眼也沉了下去。飛梭內再次陷入沉默。

裴時清突然生出幾分不自在,好像不該對一個初出茅廬的畢業生說這種話,但哪裏不該呢?他又說不上來。

事實上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說過這麽長的話了。

多年踽踽獨行的生活,讓他不再有表達的欲望,他正在做的是全聯盟最不願意沾惹的事,他要找出那根線頭,把隐藏得最深的惡鬼一個一個扯出來曝曬在陽光之下;他要把經歷過的痛苦一巴掌一巴掌地還回去;他要把籠罩在天空的烏煙瘴氣全部趕走,讓蒙塵的星辰重新閃耀其間。

這麽多年他走過的每一步走踩着血和肉,他經歷了背叛與分離,親手殺過不該殺的人,也眼睜睜旁觀過同伴慘死在自己面前……十五年隐忍蟄伏,他早已習慣單打獨鬥,不争辯不解釋,卻在今天忍不住露了一絲縫隙。

也許是看到這小子毫無保留地站到他面前,一時心軟吧。

顧星野看了他好半晌,突然笑出聲,接着那笑聲越來越大,他整個人都開始前仰後合。

等終于笑夠了,他才擡眼,那雙濃墨重彩的眼睛一片水光盈盈,他輕聲道:“裴教授,你怎麽知道我要做的和你要做的,不是同一件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星野靠美貌上位石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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