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還有更敢說的,你想不想聽?
“想死我不攔你。”窗外明月皎皎,清冷月色一閃而過,裴時清拉上窗簾,語氣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淡。
破曉從牆上下來,适時給裴時清遞上一杯剛磨好的熱咖啡。
從顧星野問出那句話後,兩人就一直沉默着到家。裴時清沒有再說讓他走的話,但唇角的刻痕已經表明了他的不贊同。
顧星野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打起精神調笑道:“破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屋子裏有兩個人,你卻只給他泡咖啡,是我不配嗎?”
雪白的牆壁上投影出破曉的身影,他擡起右手疊在胸前,像最優雅的紳士向站着的顧星野鞠了一躬:“顧先生,我為我的無禮感到抱歉。我通過面部表情分析到主人有95%以上的概率不想看到你,因此擅自替主人做了決定。”
顧星野驚訝,走到牆壁前端詳他的虛影:“你還帶自主思維的?”
破曉搖頭,露出疑惑的表情:“主人只是為我建立了龐大的數據庫幫助我分析、歸類、總結人類行為,在這些數據的基礎上我才能發現規律并進行遷移運用。但人類實在太複雜了,比如現在,我用算法分析出的結果是主人又不生你氣了,是不是很奇怪?”
“破曉,去幫他泡杯咖啡。”坐在沙發上的裴時清打斷他的話。
破曉飛快答應,身影從牆壁上消失,廚房響起叮叮當當地聲音。
顧星野轉頭看向裴時清,随着他低頭喝咖啡的動作,一小截白皙如玉的脖頸暴露在眼前,顧星野腦海突然閃過一瞬間的空白。
他下意識朝沙發上的人走去。
裴時清的面前拉開一張虛拟屏,上面是圖蘭星的衛星圖,其中蘭卡學院的位置被标了紅五星,其餘紅點散落在蘭卡小鎮附近,最遠的一個點就在興安區N703倉庫。如果向下俯瞰就很容易發現N703號在整個興安區的位置十分巧妙,它處于整個城市的最高點,其餘建築如同衆星拱月般托着它;如果計算出案件發生的地點與這個倉庫的直線距離,再與其他幾個區作對比,會發現他們的距離最近。
換句話說,這個倉庫是兇手在有限的時間內能找到的地勢最高的地方。
通過這張被标注了的地圖,兇手的作案軌跡一目了然。
他心裏有了判斷,注意力從地圖上收回,這才注意到顧星野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沙發邊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裴時清蹙眉,伸手摸了一把後頸:“有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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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野猛地回神,臉上一閃而過尴尬的神色:他居然看一個Alpha的後脖頸看入了迷,天!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顧星野摸了摸鼻子,将視線投到地圖上,臉色逐漸凝重,幾秒後冷聲說道:“果然是伊甸園幹的好事!”
他聲音沉冷,不笑時總有種莫名的威壓感。
顧星野:“濫用HP9蠱惑人心,并且要将人帶到地勢最高的地方完成獻祭,手法臭名昭著至極,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個組織又死灰複燃了。”
裴時清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顧星野冷肅臉色一收,順勢在他身邊坐下,挑眉問:“大教授,我在你心裏是不是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渾身都寫着‘中二病’三個大字,什麽都不知道就會往前沖的傻子?”
裴時清繼續看着他。
顧星野:“說實話。”
裴時清嘴唇動了動,從喉嚨裏憋出一個字:“嗯。”
仔細聽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顧星野被那笑意晃了神,心裏暗罵自己有病,卻忍不住挨他更近了些。
幸好裴時清的笑意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投屏上:“早些年伊甸園基地被聯盟重重打擊過一次,餘黨四處逃竄隐匿,他們自比為上帝,打着‘創造完美人類’的口號進行反人類的實驗操作,煽動了很大一部分人加入他們陣營,如果不是後來基地實驗內幕被曝光,恐怕現在還嚣張地活躍在中央星各大軍政集團之間。只是我沒想到,才過去十多年他們又有了死灰複燃的趨勢。”
顧星野艱難地将眼神從他張張合合的薄唇上移開,重新放回屏幕上:“別的不說,僅憑HP9藥劑的制作就需要極嚴苛的條件和儀器這一點,以他們到處流竄的狀态不可能做到,背後一定有助力,就是不知是盤桓在八大星系以外虎視眈眈的蟲族,還是鎮守中央星的某些人……”
裴時清望他一眼,神色複雜:“你倒挺敢說。”
“我還有更敢說的,你要不要聽?”被誇獎了,顧星野立馬笑嘻嘻地看向他,眼珠黑亮。
裴時清往後一仰,順勢站起來:“睡覺了,明天還有得忙。”接着又極小聲嘀咕了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顧星野也不問他要忙什麽,就好像默認了會帶上他一樣,美滋滋地說了晚安,并端走了對方手邊冷掉的咖啡。
深夜,裴時清咬牙給自己注入最後一針抑制劑,渾身衣服已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背上。
他扔開針管,仰靠在床頭深深呼吸,鬓角濕漉漉的,一滴汗珠從額角蜿蜒而下,順着下颌滴落在被單上,洇出一片水痕。
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白桃香味。
過了半晌,裴時清臉上的紅潮褪去些許後才開口,語帶喑啞:“破曉,打開空氣循環系統。”
房間內響起排氣扇輕輕的運作聲。
“主人,我想有必要提醒您,這已經是最後一針抑制劑了。以您現在的情況,下次發作也許等不到新針劑的到來,這實在非常危險。”
過了幾秒,裴時清才輕輕應一聲:“嗯。”
因為受到驚吓,褚練佘沒有第一時間被接走,而是就近安排到曼林醫院進行精神疏導。
顧星野和裴時清到達頂層時就聽到特護病房傳來摔砸東西的聲音,伴随歇斯底裏的怒吼:“滾,都給我滾!”
迎面飛來一個花瓶,顧星野及時拉開裴時清,這才避免了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場面發生。
褚練佘掙紮着想下床,被褚靜姝死死抱住。但褚靜姝的力氣哪裏比得上他,三兩下就被掀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發了瘋般往外沖,被顧星野一只手鉗住肩膀,瞬間像被拎住脖頸的小雞仔,只能徒勞無功地撲騰。
“放開我!你們都不是好人,讓我去看他!”褚練佘面目猙獰,眼中血絲遍布地吼。
“別傷害他!”褚靜姝顧不得自己,伏在地上焦急地喊。
顧星野側頭瞥他一眼,對褚練佘冷聲道:“人都死了,你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給誰看?”
話音未落手上驟然發力,将人狠狠掼到了地上。
“砰”一聲悶響,褚練佘後背着地,痛得蜷縮起身體,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練佘!”褚靜姝尖叫。
“啧,小兔崽子你還咬我!”顧星野手臂吃痛,原來褚練佘趁他不注意一口逮上了他,眼底閃爍的光芒兇狠殘暴,活像一頭野獸。
顧星野也不是吃素的,單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擰,救回了自己鮮血直流的手臂。
“啧。”他似乎很厭惡血,皺了皺眉頭,單手拖着褚練佘往床上一甩,手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頂上他的喉嚨。
褚練佘被迫躺平,眼神卻不肯示弱,朝他龇牙咧嘴。
“阿裴。”顧星野朝後伸手,裴時清無語,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他,後者拿着在褚練佘面前晃了晃。
“這呢,是我們在洛華房間裏找到的,算是他的遺物,如果你想要,就把這樁綁架殺人案的始末原原本本說給我們聽。”
那是一根約莫食指粗細的圓柱形物體,只有單一的錄音功能,在偏遠星球極其落後的地區仍在廣泛使用。
褚練佘死死盯着那只錄音筆,伸手就要去搶,被顧星野躲開,按下了播放鍵。
裏面傳來洛華的聲音,迷茫而無助:“我好怕啊——”
“不!別放,求你別放!”褚練佘崩潰地尖叫,顧星野适時按下暫停鍵,挑眉看向他:“不想聽?那就你來說。”
故事其實很簡單。
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學生來到夢寐以求的學院,以為自己踏上了人生新的征程,卻遇上一個嚣張跋扈的二世祖,處處為難他、瞧不起他、捉弄他,他不得不搬出寝室,離群索居,卻不慎被二世祖知道了他分化成Omega的消息。
二世祖以此為要挾,強行将他綁在一起,帶他抽煙喝酒泡吧,欣賞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嘲笑他的寒酸、落魄與不體面,借此滿足自己的優越感。
就連那一晚,他都是本着捉弄洛華的心思,故意帶他走那條幽黑的巷子,故意說有鬼吓他,卻沒想到真正的厲鬼就尾随在他們身後,将洛華殘忍殺害。
“那個人,那個人原本不想殺他的,可是洛華和瘋了一樣反抗,還讓我們跑,後來他就……他就死了。”
鮮血四濺、肢體橫飛。他在他們面前被生生撕碎,殘肢內髒掉落一地。
褚練佘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面,戴着面具的人仿佛惡鬼,用人類不可能擁有的力量和殘忍,将一個活人撕得稀巴爛,連同血和肉一同踩進鞋底。
“後來呢?你們為什麽到了倉庫,他為什麽放過了你們?”顧星野追問。
“我不知道。”褚練佘淚流滿面地搖頭,聽到顧星野的詢問眼中重新生出驚恐:“他給我們注射了麻醉針,再醒來時人就已經在倉庫了,那個人沒有再出現過。”
站在顧星野身後的裴時清眉頭皺了皺,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對不起,我不該帶他走那條路的,我只是想吓一吓他……我才是該死的那個,他才剛考上大學,他還說想考軍校,去中央星看一看……”
說到最後褚練佘已泣不成聲。
顧星野松手,将錄音筆拍到他胸口上,長出一口氣,覺得心口堵得慌。他扯了扯領口,說:“你是夠該死的,洛華他做錯了什麽要碰到你這樣的渣滓!”
這話宛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褚練佘緊握着那支錄音筆,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他并非生下來就衣食無憂,反而從小住在貧民窟,和哥哥相依為命。褚靜姝因為長得美貌,經常吸引一些奇怪的人給他們帶好吃的,對哥哥動手動腳,那時候的褚練佘一概不待見,來一個打走一個,他們都罵他小瘋子。
那時候他想,他可以做哥哥永遠的小瘋子,只要他們一起活下去。
直到有一次,褚靜姝突然消失,直到一個月後才回來,帶來了一個他分化成Omega的“好”消息,并挽着一個老男人的手讓他叫哥夫。
後來他輾轉換了好幾個“哥夫”,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性格越來越張揚無度……他對洛華所做的一切,和那些惡心的Alpha們對褚靜姝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麽不同呢?
病房內回蕩着褚練佘的哭聲,兩人對視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幾分嘆息。
少年的喜歡張揚而明烈,卻不是所有的喜歡都用對了方法。褚練佘不是兇手,卻只能吞下這枚惡果,這将成為他人生中的一塊瘡疤,提醒着他在十八歲這年幹過的蠢事,将那個叫洛華的少年永遠拖進了地底。
裴時清走到褚靜姝身邊,伸手去拉他起來,下一秒就感覺到了不對。
褚靜姝的骨骼太輕了,完全不像一個正常成年人該有的重量。
“謝謝你的好意。我可能骨折了,暫時起不來,請幫我叫一下醫生好嗎。”褚靜姝眼眶通紅,眼中還帶着淚花,連鼻頭都泛着粉紅。他略帶歉意地朝裴時清笑了笑,一只手捂着小腿,眉心緊蹙,看起來确實痛得不輕。
剛剛被褚練佘推開時不慎撞到了床頭櫃。
顧星野也注意到了這邊,視線在床頭櫃上溜了一圈,又回到裴時清身上,沖他挑了挑眉,意思再明顯不過:撞下櫃子能把腿骨撞碎,這人莫不是玻璃做的?
裴時清自然看懂了,卻沒有搭理,而是替褚靜姝按了呼叫鈴,一手攬肩,一手托住他腿彎,将人抱到陪護病床上,難得還安慰了一句:“你先休息,醫生馬上就到。”
褚靜姝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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