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讓他再摸一次
顧星野的心裏也跟着發苦。
他從小雙親離婚, Omega父親早早另嫁,對他不聞不問。顧勁松那時候忙于打仗顧不上管他,經常把他往軍營裏一扔就是大半年, 他小小年紀跟着那群士兵同吃同睡同訓,反倒和顧勁松在同一張桌子吃飯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更不用說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
如果說裴時清的童年尚有家可依,顧星野對童年的印象只有數不清的星艦與颠簸。
半晌, 顧星野突然搶走裴時清手上的筷子:“外面的不好吃, 走我回家給你做。”
夕陽在天邊塗抹出一片絢爛的色彩,正是晚高峰的時候,路上行人匆匆奔赴回家,裴時清看了一眼被緊緊拉住的手腕, 任他拽進了人流中。
“不就是餃子嗎,有什麽難的,你等着!”
顧星野将裴時清推坐在沙發上,吩咐破曉給他泡杯果茶, 不要太甜。做好這一切後,他才在網絡上訂購了原材料,準備大顯身手。
商家送貨很快,顧星野開門取了面粉和擀面杖等工具, 對照現搜的美食菜譜開始加水。
和面講究水适量, 力度适中, 連揉面的角度都有講究, 顧星野從小秉持着軍部學來的極簡作風,食物能入口、能飽腹就行,一日三餐磕營養劑那是常有的事, 細想起來最近幾次做飯都是為了裴時清。
想到這他怔了怔, 扭頭去看客廳裏的人。
透過廚房的玻璃, 他能看到裴時清雙手端着果茶坐在沙發上,肩背一線永遠都是挺直的,他側着頭,臉部線條冷而鋒利,兩片薄唇張開、合攏、張開……
他眼前一晃,倏而視線裏只剩下那兩片張張合合的薄唇。
裴時清似有所感擡頭看過去,就見顧星野側身站着,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轉頭看向這邊,神情飄忽。
他擡手做了個手勢,破曉适時閉上那張喋喋不休的嘴,隐匿了。
直到臉上傳來濕潤的觸感,顧星野才猛然回神,同時感覺裴時清的手快速在他皮膚上劃過,留下一抹水跡,被風一吹格外清涼。
Advertisement
涼過之後便是火辣辣的燒,顧星野擡起手背往臉上一擦,後退一步:“怎麽了?”
裴時清打開水龍頭清洗指尖上的面粉,語氣無波無瀾:“弄到臉上去了。”
顧星野更燒了。
仿佛臉頰剛被觸碰過的地方燃起細密的火,鑽進皮肉,沿着血管下行到心髒,連那裏都像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兒,燒得喉管都開始冒煙。
他喉結動了動,竟然一句話都沒說撥開裴時清直奔衛生間。
這一呆就是很久。
久到裴時清把餃子蒸好出鍋,顧星野才出來。他在門口站定,眼神悠悠地注視着往外端餃子的裴時清,眼底時而泛起極為濃烈的情緒。
被曼林醫院的醫生灌輸了大量“Alpha易感期須知事項”,顧星野當然知道這是Alpha在易感期常見的情緒反常現象。就在剛才,他居然對裴時清在揩過他臉後馬上去洗手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并且——很想讓他再摸一次。
顧星野被這個念頭驅使,走到裴時清身後,悠悠地盯着他的背影。
然而裴時清沒有看到他,或者看到了也假裝沒看到,剛才那一幕對他而言同樣驚悚,以致他清洗了不下十遍也洗不去指尖在觸到顧星野皮膚一剎那帶給他的麻酥感。
他艱難地消化着這種陌生的感覺,以至不知道怎麽面對身後的年輕Alpha,直到肩膀被從後握住,顧星野的手指輕輕往他臉上一抹:“扯平了。”
他露出一個笑,虎牙尖尖。
裴時清眼底一顫,收回了目光。
最終餃子也沒吃成,因為易感期的Alpha實在太黏人了,裴時清坐着他絕不站着,裴時清站着他絕不離他五步之外,就連洗澡都眼神躁郁,頻頻往那邊看。
裴時清一走出門見到沙發上面朝他坐着的顧星野,看見他後“騰”地站起,快步走來的腳步聲中都透着歡喜。
Alpha的易感期通常将持續三天到一個星期,這段期間Alpha會變得敏感易怒,情緒反複無常,行事毫無邏輯——比如現在,顧星野跟在他身後準備進入他的卧房。
裴時清單手撐在門框上,擡起下巴一點客廳裏的床,随即想起醫生的囑咐,語氣不自覺放柔了些:“你睡那兒。”
顧星野看都不看那張床一眼,仗着易感期胡攪蠻纏:“我不喜歡睡那。”
裴時清不為所動:“理由?”
他臉色冷淡,語氣盡管放柔了,對易感期的Alpha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冷酷,很快顧星野臉上的笑僵住了,看向他的期待眼神緩緩沉落,不知又腦補了什麽戲碼。
他比裴時清還高了半個頭,逆光站在門口,低頭看他的時候其實極具壓迫感,尤其他斂了笑,眼神烏沉沉的,仿佛一張蓄勢待發的重弩。
裴時清也扯平唇角,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顧星野猛地往後一退,“砰”地摔上房門。
裴時清站在門口聽了一會,确定他沒有負氣出走後才躺上床,在疲憊中睡去。
“快跑,快一點,不要停……不準回頭!”年幼的裴時清拼盡全力奔跑,身後傳來Omega父親的慘叫聲,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覺得這條通道好長啊,仿佛永遠都到不了盡頭。
“小崽子,只要你往前跑我們就不抓你——可是他快死了呢,你真的不回頭看一眼嗎?”惡魔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只要你回頭,就可以救下你的父親們了呢。他們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間。”
小小的裴時清捂住耳朵尖叫:“我不,我不聽!你們都是魔鬼,啊——”
不知哪裏橫出來的繩索令他絆倒在地,牙齒磕出血來,他卻像不知道疼似的,拖着摔傷的腿一瘸一拐往前奔,身後的慘叫聲漸漸弱了。
他的眼淚“嘩”地一下噴出來,在臉上沖出兩道粉紅色的淚漬。
“看看這血肉模糊的樣,不會是死了吧,啧,把另一個也帶上來,做了這麽多次實驗,這小孩是堅持得最久的,可別讓我失望啊。跑啊,再跑快一點!”瘋狂怪異的笑聲響徹整個通道,片刻換成了另一個人的慘叫。
出口就在眼前。
那個人和他打賭,只要他跑出這條通道,就可以放他走。他歡欣答應,心想他已經五歲了,一條五百米的路有什麽難跑的。
直到那個人将他的Omega父親帶來,手裏掂着鞭把,長鞭上銀亮的倒刺在頂燈的照射下刺眼。
“跑吧。”
“跑!”他記得平時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Omega父親朝他大吼,接着被一記鞭子抽得目龇欲裂,眼鏡被打飛,臉上炸開指寬的血口,血流滿面。
小裴時清後退一步,拔腿就跑。
他記得父親們偷偷叮囑過他的話,只要跑出實驗基地,跑到月光灑落的地方,就會有人來救他。
而這條通道是距離基地出口最近的地方。
“哎呀呀真是個硬骨頭,你倒是慈父心一片,看看那小白眼狼心裏可沒有你們,跑得多快啊。”面具人一腳踩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掌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碾,人體骨骼在他腳底發出碎裂的聲音。
小裴時清突然停了下來。
出口近在眼前,柔和的月光灑在腳尖,只要再跨出幾步,或許他就能得救。
通道很安靜。
沒有鞭子聲,也沒有慘叫聲,不知哪兒來的風把血腥味送到他鼻端,熏人欲嘔。
他縮回了腳尖。
“你反悔了小崽子。”面具人的聲音粗粝沙啞,盯着重新走到他面前的小裴時清,語氣不免失望。
“我可不喜歡出爾反爾的小孩兒,可惜了——”他揚手,兩側牆壁響起機關活動的聲音,從裏面伸出長長短短的槍管,對準了小裴時清。
“銷——”
面具人話未說完,小裴時清突然搶了他身上的配槍,“砰”“砰”兩聲結束了地上奄奄一息的生命。
意料之外。
小裴時清被手.槍的後坐力掀翻在地,他額頭不知怎麽磕破了,頂着半面鮮血爬起來的時候看着比基地裏的魔鬼們都要冷漠邪惡。
他甚至都沒有再看被他親手殺死的至親一眼。
“母體樣本,我知道在哪裏。”
裴時清眼皮猛地一跳,驟然驚醒,從床上坐起。
室內很安靜,遮光窗簾緊緊拉起,于是視野裏只剩一片朦胧的黑,仿佛整個空間都聽得到心髒急劇跳動的聲音。
“砰砰。”
“砰砰。”
像夢裏他親手扣下的扳機。
裴時清攥緊被子,一瞬間手指痙攣,他痛苦地喘氣,想把腦海裏的畫面統統撕毀。
他不該記起的。
不。
他要記得!
記得他親手殺死自己的雙親,記得他與魔鬼為伍研制禁藥,記得他醜陋肮髒的一切過往……記得他為什麽還要活着。
為什麽?
他為什麽活,憑什麽活?
大腦像被針紮一樣劇痛不已,裴時清眼底赤紅一片,鼻息粗重,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爆裂聲,後背蝴蝶骨突兀地支起,裏面有東西正蠢蠢欲動地想要鑽出。
他下意識想去保險箱翻找藥物,莆一動才發現床頭竟然趴着一個大活人,而那人的手正虛虛握着他的手腕。
“阿裴,你怎麽了!”顧星野瞌睡被吓飛,身體已經先一步抱住他:“你冷靜點!”
裴時清全身汗濕,如同被水洗過,蒼白的臉上透着怪異的紅。他被顧星野鉗着雙手力氣仍然大得很,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擠出一個字:“藥。”
“藥在哪裏,我幫你拿?”顧星野箍着他,眼神迅速往四周搜尋,不假思索地說。
下一秒他渾身肌肉一緊,“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裴時清一口咬在他側頸。
作者有話要說:
裴時清舔舔牙尖:“你一口,我一口,扯平!”
顧星野主動湊上:“再咬一口?”
此處是來自存稿君的忠告:不要和顧星野比臉皮厚,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