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呼吸溫熱

鮮血很快冒出, 又被更快地卷走吞咽,他甚至能感覺到懷裏人上下滾動的喉結,在咽下他溫熱的血液, 與此同時裴時清掙紮的力度逐漸小了下來。

骨骼停止生長,後背的異動也重新蟄伏回去,裴時清渾身濕透地倒在他懷裏, 嘴唇貼着他側頸的傷口, 身體幾不可見地哆嗦。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咬在他的大動脈上。

背上傳來輕輕的拍撫,顧星野低啞的聲音在頭頂輕柔響起:“什麽都不要想,閉上眼休息一會, 我什麽都不問,睡吧。”

他每吐出一個字,裴時清嘴唇貼着的那處皮膚也跟着顫動,按照以往規律每次發病後都是他戒心最重時, 這次他卻只覺得疲憊極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我去!你被打了還是被咬了,這麽大傷口?”一大早蒂克就到了裴時清樓下,門一打開就見顧星野脖子上貼着塊超大號創可貼, 臉色不虞地看着他。

他繞着顧星野轉了一圈, 剛想伸手就被粗暴地打開了。

“啧!”他不滿地縮回手, 低頭看了眼時間:“都快11點了, 我琢磨也沒打擾你睡覺吧,裴教授呢?”

他伸長脖子往裏面望,被顧星野一根手指推了出來, 順帶關上門, 嗓音低啞:“他不舒服, 在房間裏休息。”

蒂克沒顧得上思考顧星野這宣告主權的行動到底意味着什麽,他滿腦子都是顧星野給他看的那串代碼,于是焦急地問道:“那我們怎麽進入計算機室,你不是說只有裴教授和校長才有鑰匙嗎?難道校長會借?還是你又想撬鎖進去?”

顧星野原本走在他前面,聞言停下腳步,臉色竟然少有的嚴肅:“他不知情,我希望你不要說漏嘴。”

蒂克閉緊嘴,疾步跟了上去。

此時正值中午,學生們吃完午飯回各自的宿舍午睡,學校空蕩而安靜,零星幾個教職工也是行色匆匆,低頭快步走過。

Omega學生被遣散後,蘭卡學院本就不齊的人心更加散落成沙,師生暗地裏謀出路的不少,甚至在隐隐傳出學校将被強拆的小道消息後變本加厲,已經沒有幾個學生來上課了。

顧星野先到行政處替裴時清挂了電子假條,再帶着蒂克來到A11計算機室門口,從身上摸出一根細鐵絲,果不其然三兩下就撥開了鎖芯。

“進來。”生鏽的鐵門發出吱嘎的聲響,空中灰塵飛舞,兩排大型計算機靠牆而立,漆黑的機身落滿厚厚一層灰。

Advertisement

主機仍舊保持着被拆開的樣子,屏幕黑洞洞的宛如一張巨口。

顧星野阻止了蒂克即将拉開電閘的手,指指牆壁:“到處都藏着激光,開機必死無疑。”

蒂克将手拿開,嫌棄地道:“這麽惡心?”

顧星野:“我懷疑這裏的網絡通道是特殊開發的,避開了聯盟政府監管範圍,否則無法解釋這種級別的防禦怎麽會出現在一個早就該被淘汰的計算機室。”

蒂克搖頭,蹲下身鑽進機箱裏左右摸索:“和網絡通道關系不大,只要是通過衛星接收消息,就不可能避得開聯盟政府,除非使用的是獨立于聯盟政府以外的另一套完整系統。但據我所知,聯盟開發現有的中央系統并實現全覆蓋用了一百多年的時間,耗費幾代頂尖科研人員的心血,不可能有人能偷偷——好了。”

他從機箱裏爬起,拍拍手上的灰,主機連接的屏幕緩緩亮起,映出他目光灼灼的臉。

屏幕上緩緩浮現出一串字符。

太陽從正午開始西斜,挂在地平線上,塗抹出一片血色晚霞。

裴時清赤腳站在床邊,纖長手指捏着被子一角,眼神落在某處,又難堪地移開了眼。

床單、被套甚至枕頭上都殘留着斑斑點點的血跡,在提醒他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有多瘋狂。

這下他和顧星野的關系就更難扯清了。

他動作迅速地将整套床上用品換下,拿到洗衣機裏洗好,經過冰箱時卻瞥見上面貼着一張字條。

【我出去一會,昨晚沒吃完的餃子放在保溫盒裏,醒來記得吃。】

字跡潇灑張揚,是顧星野的筆跡。

餐桌上果然放着他平時用的保溫盒,揭開盒蓋,最上面躺着一小碟陳醋,一小碟辣椒碎,一小碟牛肉醬。裴時清拾起貼在旁邊的紙條【餃子蘸醋很好吃,試試別的口味也不錯】

他緊抿的薄唇緩緩向上,揚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裴時清坐在桌前,把保溫盒裏盛着的餃子全部吃完,拿起盒子去洗的時候,發現底部竟然還貼着一張紙條。

【如果你發現了這張紙條,證明你把餃子吃光了,所以可以原諒易感期的我情不自禁做出的一點小小舉動嗎?】

情不自禁?

是指半夜三更偷偷潛入他卧室靠在床邊不夠還像個色.情狂一樣握着他手腕睡覺的“小小”舉動嗎?

原來細心體貼的目的在這裏。

裴時清又好氣又好笑,眉頭忽而皺起忽而展平,臉上神情變幻不定。

“主人,您在練習如何在一秒內變臉的本領嗎?”破曉好奇地問,并且貼心地送來了鏡子。

裴時清按住鏡子往桌面一扣,臉色瞬間恢複冷淡:“去洗碗。”

“好的主人。”牆壁上伸出一只機械手把裴時清手裏的保溫盒接走,不多時廚房裏傳來洗碗機運作的聲音。

“需要我為您取出床單嗎?”破曉又問。

裴時清已經走到洗衣機前,把已經烘幹的床單被套拿出來,快要走進卧室時腳步一頓,回頭問破曉:“我剛剛——是不是像個智障?”

破曉:“當然不是,相比起從前,剛才的您更像個人類。”

裴時清皺眉。

破曉解釋道:“人類擁有七情六欲,是情緒的具象表現,這是他們與人工智能最大的不同,也是這種智慧生物能在經歷家園被毀,多次宇宙移民後仍然能繁衍壯大的原因。人類是偉大的,這種偉大源自于他們的內心——如萬花筒般絢爛。”

不知是不是編寫程序時沒有給它輸入最高指令的原因,破曉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像個人工智能,它會自己挑選學習內容,甚至發展興趣愛好,并且時常發表感想……而這些在聯盟《關于人工智能管理辦法》上是統統被禁止的。

每臺人工智能在出廠前都要做産品測試,絕不允許任何帶有自主意識的“殘次品”進入市場。

裴時清默然。

玄關處響起密碼解鎖的提示音,顧星野輕輕推門而入,正對上裴時清的眼睛。

“咳,你醒了。”他難得感覺有些尴尬。

裴時清的目光落在他右側脖頸貼着的那塊大創可貼上,眼神微動:“抱歉。”

他從不是扭捏的人,對方幫了他是事實,因他受傷也是事實,不能因為回避事件而回避他個人。

說話間顧星野已經走近了,他擡手摸了摸脖頸上的創可貼:“你說這個啊,已經不流血了,沒事,我說了不怪你的。”

他自然地接過床單被套,裴時清怔了幾秒,沉默着和他一起把床鋪好。看着恢複一新的床,仿佛昨晚沾上的那些血漬都不存在一般。

兩人心裏卻都清楚,這件事還沒有過去。

客廳裏,咖啡機正在工作,裴時清背對他站着,薄衫遮不住身形,兩片薄薄的肩胛骨随着動作支起放下,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蝶。

“坐着吧,我想和你談談。”裴時清把咖啡端到他面前,按住他要站起來的身體,挨着他坐下了。

他語氣平靜,動作和眼神卻反常極了,不僅坐得離他極近,還湊過來貼着他的傷口嗅了嗅。

熟悉的血腥味萦繞在鼻尖,帶着絲絲縷縷的甜。

果然……

顧星野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身體卻僵着不動,任憑裴時清将他聞了個夠。

頸側傳來溫熱的呼吸,他甚至能感覺到裴時清的嘴唇隔着創可貼在他頸側蹭了蹭,顧星野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微微偏了偏頭,視線落在抵着他脖頸的挺翹鼻尖上。

好白。

好可愛。

想親。

然而這個想法只在腦海裏剛剛浮現,裴時清就撤離開,起身坐到了他對面,臉色随之冷淡。

顧星野在心裏捶胸頓足。

“你和伊甸園有什麽關系?”裴時清單刀直入地問。

冷不防被他問這麽個問題,顧星野心底那點蕩漾散了個幹淨,聞言眉頭緊皺:“你懷疑我和伊甸園有關系?”

裴時清一頓,難得解釋:“不單指同流合污,你回憶一下以前是不是在某個時間節點和他們有過交集,或者身邊的人被伊甸園收買過?”

顧星野皺眉,順着他的思路捋了一圈,得出否定結論:“我從小在軍營長大,十二歲被發現精神力天賦後就被隔離訓練。不瞞你說,雖說我是第一軍校的榮譽畢業生,但其實那個學校的大門至今我也只跨進去過一次,領了勳章後直接被我爸打包到這裏來了。要說和伊甸園接觸,那都是來這以後和你一起接觸的,難道我不知不覺中招了?”

他摸了摸脖頸上的創可貼,眼皮突然一跳,接着就聽見裴時清在說:“我發病的時候,只有特定的人的血液才有安撫效果,而那類型的人全部出自伊甸園。”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星野(猛A生氣):原來我只是你衆多工具人中的一個!

同類推薦